《任时光流淌》芫爆

8、番外 一纪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口味也会发生变化，这些年我是深刻体会到了。比如以前我不爱吃甜食，可现在却一口气干掉了三分之一个生日蛋糕，然后看着剩下的蛋糕纠结要继续吃还是停下。
　　“自律。”于涵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四开头了，得更上一层楼。”
　　我看着他，又一次感觉自己被他一眼就看穿了。我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颇有点感慨地问：“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腻了没有？”
　　“没有，你呢？”
　　我摇摇头。“我本来以为柴米油盐的日子早晚有一天我会腻，可我没有。”
　　于涵笑了笑，凑过来吻我，吻了好久才抬起头说：“生日快乐。”
　　我又追过去继续吻他，那两片教育我人生的唇，怎么都吻不够。
　　十二年过去了，我跟于涵还在一起。这是好消息，而坏消息是，我跟家里决裂了。
　　父母催婚的心思早晚会成为一个大雷，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一直拖到拖不了的那一天。
　　那阵子我爸刚过完六十大寿，他们去公司那边待了几天就回家了，告诉我说俩人准备好退休了。公司离得远他们也不打算传给我了，跟合伙人一商量找了个接盘侠就撤出来了，以后的日子他们俩要在家含饴弄孙。
　　我一个35岁的同性恋我上哪给他们弄孙子去？别说孙子，他们在家长住之后我连为什么我不在家住都没法解释——我没买房，也没对象。
　　没坚持多久我就出柜了，为了当时已经42岁的那个老男人，为了不能跟他睡在一张床上时我那怎么睡都睡不好的觉，为了两个人老来作伴的憧憬，我有了他给我的勇气。
　　父母年纪大了，我尽量用最低调、温和的方式跟他们说的，可还是遭遇了家变。
　　后来几年怎么过的我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了，大概就是每次发微信都被拉黑，每次打电话都拒接，每次上门都被拖鞋打，一直到今年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我妈心软，不太想继续逼我了，我爸还是态度强硬，半步不让。
　　人到中年似乎谁都逃脱不了家庭的压力，我是，于涵也是。虽然他弟弟已经结婚生子，但父母多少还是会给他一些压力，他也是没压到份儿上就拖着，拖到他父母都七十多了就没精力管他了。
　　比起我们来，栗子和刘瑞之间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他们面对父母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问题，问题都在两人之间。
　　十二年间，他们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两个人感情也算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刘瑞成天忙，不着家，而且偶尔会逢场作戏，栗子眼里容不下沙子。
　　“你都知道那是逢场作戏干嘛还那么认真？结婚时还说要是不能好好过就俩人一块儿玩，现在怎么连这种事都忍不了了？”我这么问栗子。
　　栗子答：“那时候不爱他，现在没法不爱他。”
　　我看着栗子满脸的忧愁，忽然觉得有点感动。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找到好归宿了，刘瑞一颗心全在她和孩子身上，那不是装的。
　　两全其美太难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栗子，只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要眼里不揉沙子的清清白白，还是要蹚在浑水里的那个爱人。

　　＊＊＊

　　于涵比我下班早，通常都是他来接我下班。今天下午他出门办事，办完就先回家了，我到点儿下了班自己回的家。我本以为这是很普通的一天，回到家等着我的是于涵和香喷喷的饭菜，可当我开了门发现玄关的地垫上摆着一双女鞋时，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换了拖鞋之后缓慢地往前迈了两步，就看见客厅的沙发上正对我的位置坐着于涵，拐角位置的单人沙发里坐着个女人，她正回头看着我。是我妈。
　　“小文。”她叫我，然后站起身看着我。
　　“妈……您……怎么在这？”
　　“小于请我来的，来看看你的家。”
　　我看看于涵，想问清事情的原委，可现在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您坐吧。”
　　“不坐了，我已经参观完了，也跟小于聊了好一会儿了，该走了。”她慢慢走到我面前，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脸色不错，也没瘦，妈放心了。”
　　她说完笑了笑，又回头跟于涵道了别。
　　“阿姨，我送您回去吧。”于涵说。
　　她坚持不用，只让我们送她到门口，然后换好鞋就离开了。
　　大门关上，于涵拉着我坐到沙发上给我点了根烟。“是你问我答还是我给你讲？”
　　“你讲吧。”
　　于涵点点头，开始娓娓道来。
　　他说我妈这几天天天在我公司门口堵我，就为了看看我口中那个“要跟他老来作伴”的人长什么样，怎么那么大能耐把他儿子拐跑了。今天她如愿以偿地堵到了于涵，我下车进了公司的大门她就过去拦了车，但是早上于涵着急上班，于是约了下午办完事见面。
　　“她对我没什么恶意，就是好奇而已。我想这也许是个修复你们家庭关系的机会，就带她来家里参观了一下，简单聊了聊。”于涵总结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的脸说，“我没想瞒着你，我是怕万一谈得不好你会空欢喜一场。”
　　“谢谢你。”我点点头，然后放下烟靠进了他怀里。
　　于涵三十几岁的时候我觉得他稳重豁达，我觉得等我到了那个岁数也能跟他一样，然而等我到了三十几岁，再看他还是觉得他的心态比我强好多。如今我四十了，对着这个奔五的老男人还是满心崇拜，自叹不如。
　　“待会儿给你妈打个电话吧，她挺惦记你的。”于涵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应了一声，抬起头轻轻吻了他的唇。

　　＊＊＊

　　我妈妥协了。大概是看见我们日子过得不错，她也放心了，开始劝说我爸。
　　我能理解父母的心，如果我有孩子，他告诉我他是个同性恋，我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心疼——这条路有多难走我太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幸找到一个老来作伴的人。没有法律的保障，没有道德的约束，太难了。
　　我是幸运的，我找到了于涵。或者应该说是于涵找到了我，而我没有拒绝从天而降的运气。
　　以前我总觉得我对于涵没有爱，这种关系维持不长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渐渐相信了“爱情的尽头是亲情”，而亲情是最难以割舍的感情。
　　于涵从来不问我爱不爱他，也不对我说他爱我，他只会说他喜欢和我在一起，喜欢跟我过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说他希望跟我相伴到老。以前我感激他不给我压力，而现在我希望从他嘴里得到更多，好像过完生日我突然开始真正“不惑”了。
　　对于涵说那出三个字时我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反而很松弛。那会我躺在于涵腿上跟他接了个绵长的吻，嘴唇分开之后，话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
　　当时于涵的表情很有意思，他先是楞了一下，之后是一种兴奋的笑容被他硬生生地压住，脸部肌肉都紧绷着，几秒钟之后他放松下来，微笑着回了我同样的三个字，然后又低下头吻了我。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那三个字似乎成了于涵的口头禅，他总会在我们俩安静地待在一起时不经意地冒出一句，然后吻我。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爱我爱到了骨子里，一个奔五的老男人还这么黏黏糊糊的也不嫌丢人。
　　于涵似乎从没介意过年龄，在我说他老男人时他也不生气，他的应对方式是按着我的屁股把我贴到他身上，问我“我老吗？”，多数他只是说说笑笑而已，偶尔会真的比划比划证明他不老。
　　他老吗？跟我们刚在一起时比肯定是老了不少，但如果跟现在的我比，我觉得不老。似乎年龄越大，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越近，数字上的差距永远不会变化，可我一直在追赶他的脚步，他也一直在等我。我预感很快我们就会以同样的心态去过同样的生活，融入同样的环境里，感受同样的酸甜苦辣。
　　在一起十二年，一个从28岁到40岁，一个从35岁到47岁。时光如白驹过隙，带走了我的不确定和于涵的不开口，留下的，是谁都舍不下的爱。也许再过一纪，两个人都成了老头子，坐在藤椅上边喝茶边聊聊这辈子的起起落落，仍然能拉着对方的手说上那么一句，我爱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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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新写的，给我那些经历了一纪光阴的儿子们一个美好的中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