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火》苏何

3、圣诞节

　　希澈很快找了个在培训机构暂时当英语教师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凑合着还够用。先后跟在重庆的老同学老朋友联系了一下。年近末尾，圣诞节就快要来临了。想起去年孤单的圣诞节，庆幸今年终于有伴了。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

　　“澈澈，圣诞节打算怎么过？”安安一边卸妆一边问正在洗碗的希澈。

　　希澈无奈道：“要怎么过？现在一把年纪了，没有上学时候的好玩心，所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了。”

　　“澈澈你这口气好像老太婆啊。要知道你才24岁啊，年轻着呢！”

　　“年轻什么，老家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小孩都很大了。”

　　“怎么能和老家那些人相比啊！那么早走进婚姻坟墓，真是替他们感到悲哀。”

　　希澈微笑不置言语。

　　“澈澈去年的圣诞节怎么过的呢？”安安忽然问。

　　正在擦碗的希澈突然停下忙碌的双手，抬头望向朦胧的窗外：夜色正浓。

　　“不记得了。”希澈说。

　　安安卸完妆，在脸上贴了张面膜走出卫生间。希澈也收拾完厨房，走到客厅拿起一本书随便翻起来。

　　突然安安贴着面膜的奇怪脸孔凑到希澈眼前。希澈吓了一跳，就着书轻轻拍了一下安安的头：“做面膜的时候别把脸凑这么近好不好？会做噩梦的！”

　　“澈澈~”安安打量着希澈想皱眉碍于面膜又不敢做，嘴里模糊地吐出一句话：“澈澈，为什么我觉得你出去一年后，变得跟更加闷了？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希澈微微一笑：“一年当然会发生很多事情。”

　　“澈澈，你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回来了？”安安问。

　　“因为想你呗！”

　　“别狡猾地想糊弄我。你跟我说要回来，结果三天后就马上回到重庆了。感觉你很匆忙。之前也没听说你有回来的打算啊。”安安盯着希澈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希澈看着安安浅浅一笑。

　　“澈澈越来越不诚实了。以前明明什么事都跟我说的。”安安抱着腿坐在地上故意唉声叹气。

　　希澈无奈，“真的没什么事……”

　　“算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安安释然地抬头，对着希澈呶呶嘴，“我家的澈澈也长大了，开始有秘密了。”

　　希澈好笑地看着安安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面膜脸，也不言语。

　　“澈澈，给陆景一个机会吧。那小子等了你这么久，挺可怜的。”安安突然转移话题。

　　希澈听到这里，想起了放在箱子里的围巾：“他太傻了，我不值得。”

　　“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少说了。大学四年加上毕业后一年多，五年多啊，他守了你五年多，你怎么就是不动心呢？”

　　“也不是从没打算接受他。但是，每次跟他走太近，心里就会很不安。因为我怎么都无法对他产生爱。不是他不好，也许终究他不是我心里的那杯茶吧。”希澈不由得叹气。

　　“陆景爱你，毫无疑问。非常爱你。虽然有些不得其法。但是澈澈你老是喜欢钻爱情的牛角尖。你对爱情太苛刻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爱情。把你心里的爱情大门稍微松一下，让一个人进去陪你，你会幸福些。亲爱的，你真的需要一个人好好陪你。”

　　希澈摸摸安安的头：“我知道，谢谢。”

　　安安勉强笑笑：“圣诞节我和平松打算去泡温泉，你去不去？或者，叫上陆景。”

　　“不了，你就好好和平松享受二人世界吧。我还有工作。”

　　安安失望地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希澈：“好吧……”

　　十二月的重庆，异常寒冷，并且浓雾弥漫。去年的这个时候，希澈刚到深圳不久，穿着薄薄的衣服沐浴着南方灿烂的阳光。希澈怎么可能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邂逅。那段让她纠结至今的缘分，不，是孽缘。

　　“明年，我们一起去看雪吧。”

　　希澈很恼怒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失去效用的承诺。

　　12月24日，满城霓虹迎来年轻人喜欢的西方节日平安夜。希澈下班坐上拥挤的公车。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本就不太顺畅的道路变得更加拥堵。马路上塞满了车辆，浮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车上抱怨的声音也没消停过。间或有人要求下车，情愿慢慢走路。看来在交通堵塞如同家常便饭的重庆当司机，没有超常的耐心是坚持不下来的。

　　希澈索性单手支着脑袋又打起瞌睡。也不是真的想睡觉，只是希澈有点晕车，所以一上车精神就不是很好，但是靠着什么假寐的话比较轻松。在深圳的时候，每次坐车旁边都有个厚实的肩膀靠着，所以在深圳希澈几乎都没觉得晕车过。

　　希澈甩甩头，试图将脑袋里的一些无用的心思甩掉。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希澈拿起来看，是陆景。

　　“希澈，下班回家了吗？”

　　“嗯，但是被堵在半路上了。”

　　“你现在在哪里？”

　　“三峡广场。”

　　“正好，我也在附近。不如你下车，我在三角碑下面等你。”

　　“算了，我有点累想回家。”

　　“我在三角碑这里等你，快点哦。”面对陆景难得耍的一次赖，希澈无奈，只好下了车。走到三角碑下面的时候对面正在上映水幕电影。今天的三峡广场不是一般的拥挤，不过比起三年前那次这几年好多了。三年前的三峡广场连平时禁止行人的马路都挤满了人，寸步难行。挤在中间差点变成夹心饼干不说，还不时会被陌生人的气棒命中脑门。年轻的男男女女欢乐地尖叫着。人群甚至拦住警车用气棒狠狠地give them a love shot。那年空前绝后的盛况惊吓到相关部门，于是第二年开始政府严肃地打出告示：禁止在圣诞节贩卖气棒等玩具。并且加大了圣诞节期间的治安管理。

　　虽然如此，圣诞节的沙坪坝依然热闹非凡：鲜艳的商店广告，愉悦的圣诞歌曲，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希澈，你来了！”陆景的声音从嘈杂的声音中挤出来。希澈转头看到穿着蓝色羽绒服的陆景。
　　希澈本来想对他的任性埋怨几句，但是看到他冻得通红的双手，又有些不忍。“说吧，你想到哪里去？”

　　“磁器口。”

　　从沙坪坝到磁器口的道路勉强顺畅一些。到达磁器口的时候就看到古镇门口一片花花绿绿：许多小贩捧着闪耀的圣诞玩具叫卖，有戒指，头饰，刺猬球等等……

　　两人沉默地穿过拥挤的古镇街道，来到江边。冬季的嘉陵江退了水露出大片鹅卵石摊，那里正进行着热闹的篝火晚会，上面也布满了穿着鲜艳服饰的人群。

　　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坐下，望着河边的篝火，陆景说：“还记得吗？大一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篝火晚会上认识。”

　　“嗯。是啊，五年了。”希澈感叹道，回想起五年前呆呆的陆景，莞尔一笑。

　　“那天，也是圣诞节，也是在这里，但是篝火晚会更加热闹。台上有模特走秀，有劲舞，还有摇滚乐队的嘶吼。人们都玩得很兴奋。”陆景眯眼回味着曾经的时光，希澈看着他的侧面安静地倾听。“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绿色的大衣，系着白色的长围巾，眼睛像星星一样。你快乐地加入兔子舞里。没想到你跳着舞再次经过我的时候会把我拉进去。你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在我身后格格地欢笑。……”

　　“我只是看着你一直傻傻的站在一边，想加入又不敢加入的样子，所以好心拉你进来。”

　　“那天，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你。”陆景轻轻地说，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不断交叉的双手手指泄露了他心里的波澜。

　　“陆景，我……”

　　“希澈，还要多久……你才可以接受我？”陆景急促地打断希澈，问。

　　希澈有些不敢看对方过于真挚的眼神，偏过头，说：“陆景，放弃我吧。我真的不值得你浪费这么多时间。”

　　“这句话五年里我听了很多次了。”

　　“再一次很认真地请你放弃我吧。”

　　“做不到，能做到早就放弃了。不能也不想！”陆景语气有些起伏，负气地把头转向一边。
　　“你这个傻子，在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你会伤得体无完肤，不可救药的。”希澈无奈。

　　陆景不安地回头，看着夜里依然明亮的希澈的双眸：“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希澈无言。

　　陆景的脸瞬间惨白，一把抱住希澈，浑身发抖：“没有，对不对？你不接受我只是你还没有准备好谈恋爱，当你想找个人依靠的时候你会选择我的，对不对？”

　　在陆景的怀里希澈依旧浑身僵硬。“陆景，对不起。”

　　“澈，为什么你不可以安分点？真的好想把你装进口袋里随身携带。我已经没有自信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次离开我的身边了。”悲哀的哽咽，在寒冷的夜风里飘忽着。

　　两个人的圣诞节，紧紧的拥抱。路人看起来一定以为是一对幸福的情侣。奈何，正是因为对距离的恐惧才紧紧拥住。害怕失去才用尽全力地抓住。可是，看到怀里的人平静的表情，陆景才意识到，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