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梦里花》白色云

52、天下为聘。

　　今年冬日首场雪花从天上下下来。
　　我抬头望天。
　　天空苍茫，看不清雪花从哪儿而下，只觉得这雪花好像来自心里，那样冰冷那样悲凉。
　　默默静止在洁白的雪花里，慢慢地变成了雪人。
　　身后脚步声不浅不深地响起。
　　仍是鲜红的长袍，一双眼深深地望着，移不开目。
　　朗儿冷着脸，面无表情
　　他和我一起在雪里站了好久。
　　如此之久。
　　在天色微亮的时侯，在侍女扶我上马车时他终于开口问道。
　　“姐姐，你为何要嫁他？”
　　“……”
　　“姐姐，是因为他是皇子吗？”
　　他在问，我却不能回答。
　　睁着双眸看他俊秀的脸，看得呼吸都快停止。
　　“姐姐，你总说身不由己，往日你什么话都肯跟我说，可如今你却什么也不肯说。”
　　“……”
　　“姐姐，若朗儿给你天下，那你能嫁给我吗？”
　　朗儿的眼光深深地扫过我的眸底，刺的我心疼。
　　我在心里淡淡地苦笑。
　　我要这天下做什么……这天下谁又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只是花家……
　　心中忽然一阵凄然，像是吞了万千根毒针。
　　我无法开口，无法明说，甚至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睛。
　　雪越下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抬眼看着雪身体僵硬不止，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落在脸颊两侧和着苍白的肤色竟比雪花还要白。
　　扯了扯嘴唇，我笑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
　　“这是花家的无上荣光，朗儿替姐姐高兴些吧。”
　　朗儿的眼里闪着幽黑的光，他一直在凝视我。
　　“只要姐姐想要朗儿都会给。”
　　“……”
　　“但朗儿也说过，姐姐，你是我的！”
　　雪花猛地狂怒起来，伴着朗儿的话赫然刮进了身体里。
　　天在下雪，心里亦在下着雪，一点一点让我在雪里沉沦。
　　放下帘子把外面的一切阻隔，阴阴的冷风直往车里窜。
　　凄凉地笑了笑，任泪水灌进嘴里。
　　朗儿，我的朗儿……
　　车轮滚滚驶向皇宫。
　　进皇宫没几日就突然传来皇上病危的消息，朝野上下一片混乱，几天后皇上就驾崩了，国殇期间不易嫁娶，我又返回了花家。
　　回来才知道，在皇上生病的时候爹爹就带朗儿进了宫，而那时我在深宫跟着老宫女学习宫礼，竟不知他们那时也在皇宫里。
　　淮渊今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朝野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新皇的位子。
　　只是短短一个月，这天下风云已然全部改变。
　　先是先皇遗诏：废除当今太子，立八皇子为帝。
　　而后是太后懿旨：废太子终身软禁太子宫。
　　而这凭空冒出来的八皇子月洛便是神侯花家之子——花朗月。
　　更有民间传言，先帝当年为了保护八皇子，把八皇子寄养在神侯花家，侯爷对外也宣称八皇子是自己的儿子，八皇子一直平安长大，只到先帝驾崩八皇子才入了宫。
　　朗儿成了太子，也顺理成章成了淮渊新皇。
　　初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震惊，我不知道这一个月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朗儿从小就在一起，朗儿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是皇子！现在更是成了皇上！
　　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一切就像风一样，发生的如此之快，完全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可不管我信与不信，朗儿千真万确成了皇家天子，淮渊新皇。
　　转眼，这个可怕的冬季总算结束了。
　　一场春雨连下数日，可朝野之中依旧人心惶惶。
　　新皇暗中调动淮渊的军队镇压那些还想谋朝篡位的官员和那些打着废太子旗号意图逼宫的人。
　　厮杀声和呐喊声从四面八方涌入皇宫，可这些临时的军队和皇城的军队相比显的无比的寒碜。
　　不出所料，废太子的人很快便被包围、斩杀。
　　逼宫那天正好是个细雨绵绵的天，雨下的人心里隐隐作痛，不知多少冤魂被这场雨水所祭奠。
　　那天皇宫大殿内到底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景象，被乱刀杀死的臣子又有多少，鲜血淋漓不知渲染了皇宫多少的天空。
　　一切都已过去，终究是皇上胜利了，他坐稳了他的江山，而废太子也死在那场大战里。
　　从此以后朝野内外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敢反抗，朗儿的势力大大增加，他再也不是一个羽翼未丰的新王。
　　内战结束一月后，我奉旨入宫。
　　春尾，可皇宫里依旧百花齐放，湖水潺潺，彩蝶翩跹，景色撩人，完全看不出这里一月前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我在花间站着，身后的宫女离的很远。
　　草木清香万里浸染了身心，醉人心神。
　　“蕊儿！”
　　他笑着向我走来，样子还是那个俊逸柔和的少年，还是那个我熟悉的朗儿。
　　不知何故心中一窒，仿佛细小的刺扎进心里，细微的疼却让我难受了片刻。
　　片刻，也只是片刻而已。
　　短暂的恍惚过后，我清醒的明白。
　　不同了，已经不同了……
　　他是高高在上能够左右所有人生命的皇。
　　阳光下他一身金冠龙袍发着耀眼的光，一股柔和如春风的力道将我的身子轻轻托起。
　　“蕊儿，你终于来了！”
　　我抬眼看他，眼神深远，心里闪过不甚清晰的五味杂陈。
　　“皇上，臣女给您请安。”
　　我从他的怀里退出去向他行了君臣之礼。
　　“蕊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你与朕之间不用如此。”
　　他眼光焦急地看我，皱着眉，不满我对他的疏远。
　　那时花朗月和我都不知道，他付出惨重的代价，以为自己一呼百应，一举成功，可当他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万万没想到和我之间竟是这样的结果。
　　我早已不习惯他的亲密举动。
　　慌乱的把头深深地埋着，眼神慌乱。
　　“朗儿……不，皇上，我爹爹呢？还有母亲，她当初也陪爹爹一起。”
　　“……”
　　“他们跟你一起进宫，我已经好久没见过爹爹了。”
　　朗儿的脸色一变，略微侧首。
　　我只来得及看到他如绸缎般顺滑的长发。
　　朗儿垂眸。
　　“在你进宫的时候，神侯他们已经回去了。”
　　我有些震惊，瞪着他。
　　“你为何不让爹爹和我见面？”
　　朗儿温暖的双手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腰，将我用力圈住。
　　“为何要见他，蕊儿不想见朕吗？”
　　“……”
　　“姐姐，朗儿想你。”
　　大庭广众下他的拥抱让我如烈火烧身。
　　他的眼里满是深深的情意，如一泓深湖湖底隐着万千的颜色。
　　他的吻随着他的话一同落下来，绵长似雨。
　　一吻后，朗儿意犹未尽的用唇轻触我的红唇，眼睛俯视我，气势咄咄逼人。
　　“姐姐，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脸颊娇媚粉红，我飞快地对上他的眼，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你、你说什么……”
　　朗儿眸底含笑，又说了一遍。
　　“我以这天下为聘，姐姐，嫁给我！”
　　不等我的回答朗儿便已拥着我向太后宫里走去。
　　他的眉眼繁盛如同饱满桃花，微微透着诡秘的诱惑，只是偶尔转眼对我投去浅淡一瞥，我想许多女子定会为他或生或死，可是，我却不是那些女子。
　　我爱朗儿，我爱他，爱的纯，不带一点杂质，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却做不了他的皇后。
　　太后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不会同意，可朗儿却不放弃，就算做不了皇后，他也要把我囚在这皇宫里。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妃。
　　晨曦初露，宫殿外传来鸟鸣声。
　　站在殿外的院子，我抬头眺望高墙之外，庭院深深，我已是笼中鸟。
　　“娘娘，皇上说今晚到您这用晚膳。”
　　桑荣是皇上身边的公公。
　　心上突然袭来一阵刺痛，我捂住胸口。
　　垂眉。
　　“我今日不舒服要早些休息，让他别来。”
　　桑公公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这……”
　　“去吧。”
　　看着屋檐上的白纱，我迷蒙了双眼。
　　“我累了。”
　　桑公公不再多说，恭敬道。
　　“是，奴才告退。”
　　回了殿内，慢慢松开捂住胸口的手，却看见镜子里憔悴的容颜，手不自觉的抚了上去，竟是瘦了好多。
　　我知道我在怕，怕这看似平静却处处都是危险的日子，怕自己的一生只能在这皇宫里，无法逃脱，插翅难逃。
　　日子一天一天静静的过，皇宫里的日子没想象的那么好过。
　　慢慢的，我终于清楚心里的害怕。
　　他是皇上，将来他会有很多很多的妃子，我不会是他的唯一，他会爱上别人，我和他再也回不去……
　　那个皎月下向我微笑，那个溪水边向我跑来，那个我爱的少年，他再也不会回来……
　　对于我的躲避不见，朗儿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但他爱我宠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无条件的默许，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感到恐惶越是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