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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雨天的好人 ...

  •   下雨的时候,他的心情意外的好。

      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有雨还纷纷扰扰的下着,模糊了远山,隔绝了长街。

      通常这个时候,他都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漫无目的走着。

      寒烟冷雨,暗了天色,凉了衣裳。

      无月的夜晚,寂静的长街,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十六名穿着梭笠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屋顶、街头稳稳站立,隐隐形成围攻之势。

      领头的黑衣人目光森冷,他直直的盯着少年,看着少年的眼神和看见山水花草毫无区别,但凡有点走江湖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黑衣老大左手提着刀,右手按着刀柄,一步一步走向少年,目光幽暗如原野的豺狼虎豹:“庄池羽?”

      南穆只一眼就明悟,这些人不是来找他的:“不是,汝等寻错人了。”

      少年语气淡淡,目光却一直停在自己未握伞的右手上。

      但如果他们临时变成找他的,也没关系。

      黑衣老大心下暗自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少年子夜般的眸子宛若幽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仿佛天地变幻都不能令之动容。

      面容有些苍白,显得病态羸弱,左手握着一把未描伞面的油纸伞,仿佛那伞隔开的不是一场烟雨而是纷纷尘世。

      一袭青色衣袍衬得少年身形飘逸,带着一股出世之人的冷清淡漠,步履从容,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黑衣老大心中暗赞一声好气度,确认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以后,随即抱拳离开,“打扰了,小公子勿怪。”

      依仗武力随意得罪旁人不是黑衣老大的处事风格,也是他多年来行事的经验。可以说,这样的谨慎救了他很多次。

      能够独身行走江湖的老人和小孩,比之成年大汉更加危险,这是不少人用生命总结出的真理。

      这条真理再一次救了他。

      南穆拢了拢身上的棉衣:“无妨,诸君自可离去。”

      少年人压着嗓子低低回道,那声音和他的人一般透着冷淡疏离。仿佛这些黑衣人对他而言,不过是问路人,而不是催命的修罗。

      领头人已经确定少年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再停留,合围的黑衣人也三三两两地向四周散去。

      雨幕隔开了视线,也阻断了周围的细微声响,但是少年的耳力足以听清整条长街的动静。

      他听见那领头人在说,“那人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但伤得不轻,人一定还在附近,快找。”

      黑衣人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长街又静下来了,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马厩里杂乱无序的马儿喘气声。

      少年撑着伞在雨中站了很久,确定了这一方天地只剩下自己一人时,才转身回头朝一处马棚走去。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找人就该悄无声息的,大张旗鼓的找人,不是故意放人跑的么?

      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推开了某家客栈的院门,步子不紧不慢,径直走到马棚前,看着马槽里的衣衫破烂满身是血的男人,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庄池羽?”

      “恩。”男人无意识地应道。

      南穆也不在意他是真的回应自己,还是无意识出声,毫不吝啬的夸了一句:“真乖巧。”

      来到这里的第三个冬天,南穆救了一个名为庄池羽的男人。

      江湖从来不需要多管闲事的人,而他救那人,既不是因为侠肝义胆,也不是因为好奇心,只是因为那天下雨了。

      下雨的时候,他的心肠总是格外柔软些。

      尽管旁人并不这么想,至少被他扛在肩头的男人就不这么觉得。

      即使这个男人处于昏迷状态,也难掩痛苦呻吟出声,就知道这个少年不是会救人的主儿。

      普通人大概没有谁会像他那样把浑身伤口的人扛在肩上吧!

      而南穆不仅做的理所应当,还十分嫌弃手里的这个男人,又重又臭。

      他突然就不想救了。

      反正都是一时兴起,不如再扔回马棚?

      南穆左手撑着伞,右手把庄池羽扛在肩上,掂了掂,叹了一口气,嘴里嘟嘟囔囔:“看起来瘦瘦巴巴的,怎么这么重?”

      带着一丝后悔,南穆最后还是把庄池羽带回了自己的小屋。

      只见他扛着一个成年男子,脚下生风,往冗长的巷子走去,不知拐了多少个岔口,来到一处独门独户的宅子。

      他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院门留了丝缝隙,就知道那人来了。

      他脚步未停,推开木门,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房,把男人放在一旁的矮榻上。

      这里没有第二间能容人休息的房间,所以南穆只能把这个男人放在自己的房间。

      但是他是不会把那人放在自己的床上,这么臭,他可不想下雨天洗床褥。

      不请自来的那个人此时也走进了南穆的房间,他看起来年岁很大,整个脸就像干瘪的橘子皮,但是他的手却一点也不慢。

      从看到那个受伤的男人开始,老者的动作就没停下,又是诊脉又是清理伤口,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南穆。

      虽然老者不理会南穆,但是南穆却不能不理对方,谁让对方是长者呢!

      老者刚为伤者处理完伤势,南穆就喊住了他:“人我已经给您带来了,我们两清了。”

      “你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老人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疲倦。

      “人情债最难还,你救了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这再好不过。”南穆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你家小子运气好,遇到我的时候还有口气,若是再晚上几息,你也不必在这装模作样的给他疗伤。”

      “我师门不允许门人涉足世俗之事,若是违背教令,不仅要还了这双手学来的东西,还会连累阿羽。小友,你说我该怎么做?”

      被称作袁翁的老者满眼慈爱地看着矮榻上的人,言语中却透着无法可解的无奈之意。

      南穆摆了摆手,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可你抛不下她们,再躲着尊夫人又有什么意思?她写信给你,十句有九句都是对你的怨怼,你和她们母子就这么老死不相见?”

      南穆对袁翁瞻前顾后的行为很是不解,他想要再嘲讽对方几句,看着袁翁对儿子的付出,突然想到什么:“放屁,你师门又没说不能婚嫁,不许涉足世俗是假话,不许插手皇族之事才是真的吧!”

      南穆冷眼瞥了一眼袁翁,很是不喜这人跟他打马虎眼。

      一句话就能想清楚其中关卡,少年也是个通透人。袁翁浑浊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赞许:“你是个明白人,想必也知道,我写信给你的目的。”

      看到袁翁赞许的神色,南穆心中那种怪异感更重了,连忙打断他的话:“我不想知道你师门的事情,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

      所以就不要指望我掺和你师门的事情了。

      袁翁见南穆丝毫不好奇他的师门,只能放弃用师门秘技诱惑他,却也并没有如南穆所愿,还他一个安宁。

      他转而抛下第二个诱饵:“我把你从捡回来的时候,你脉象全无,毒素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能救活你,已是邀天之幸,更多的,我也没有办法,这三年你自己也应该有所察觉。那种毒,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便是我也不曾见过,你就不想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你?”

      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南穆很想直接告诉袁翁,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沉默让袁翁以为自己摸准了脉门,袁翁没有继续刺激他,反而安慰他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京都能人异士众多,你救了阿羽,拙荆一定会很乐意帮你引荐那些人”。

      南穆垂眸没有说话,他很怀疑这个老头子救他的初心,相处三年,不是没有一点情分的。但这人鬼话连篇,表面上很是为他着想,不是要给他引荐师门,就是在指引他如何解毒,实际上总是在给他找事儿。

      南穆心想,糟老头子坏得很。你老婆要是知道我认识你,没准能把我吊起来打。不掺和朋友夫妻间的私事,才是保持友谊长久的秘诀,旁人插手,到头来反而里外都不是人。

      想要他死,当初不救就完了,何必这么折腾他呢?

      可他拒绝不了袁翁的诱惑,他确实不想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体,缠绵于病榻之间。

      他看着不省人事的庄池羽,幽幽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该为自己考虑一些。我答应你送这人入京,但是入京以后,我不会再管他的死活。”

      袁翁见他松口,笑眯眯地说道:“自然,阿羽也不是小孩子了,哪能事事劳烦旁人。你若是不愿意去拙荆处,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我朋友一场……”

      这会儿开始做好人了?哼!南穆想他再也不相信江湖传闻了,这里的人节操太低,美名不足为信。

      想到自己答应护人入京,到了京都,难免会碰到原身的仇人,为了避免阴沟里翻船,他勉强耐着性子听完老头子的唠叨,才打发了对方。

      依着袁翁的描述,南穆粗粗列出京都的复杂人际脉络,着重把不能招惹的姓氏圈了起来,仔细推敲了几遍,发现没有遗漏什么,才将它毁尸灭迹。

      不管这老头私心如何,他救了南穆却是事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雨天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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