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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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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水镇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往佛音老街的时候,驿站的驿使也在风风火火的赶往湾水。
今年的新科状元是湾水杨家的正房嫡孙杨子凡,这个消息传来,湾水镇里里外外放了数匝响炮,连忙派人通知前往佛音老街的一众青年。今儿日子多好莫要坏了兴致。然而后来的人都赶不上先走的人。好戏就要来了。
湾水的一行人赶到时,正值佛音老街往年惯例放水的日子。佛音老街的路是用青石板铺的,加上佛音老街本就倾斜的嵌在山坡上,在街头一放水,缓缓流下映着青石板上的深绿也是一番美景。每年旧城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赶来看一下这盛况,沾沾这福水。于是本只是佛音老街自家的风俗,渐渐的却成了这一片的节日。湾水人只顾着愤怒,忘了这件盛世。等赶到佛音,看到人山人海才猛然醒悟,这么多人,怎么砸?砸哪呢?众人只好重新商量计谋,在街尾处卖凉粉的小摊贩跟前的桌椅旁休息休息。
等到正午十分,有人大喊了一声:“放水啦!”街头街尾的人都应了声哎,回音嘹亮,真好呀。行人们都自觉的退到了两旁。站在街头的老和尚先用半个葫芦舀了半勺水嘴里念着经文,然后将水洒向四方。
圣女在塔楼开了窗,她蒙着面纱,低头俯望众人,眼神忧郁而悲悯。她被她爷爷,被她父亲送进了楼,不,是这个牢笼。他们对她说,这栋楼段家修了三百年,在段家从皇帝变成了太守后,还是一心一意爱着他的百姓,爱着他的子民。这栋楼是佛音老街,不,是整个旧城的人信仰的所在。是段氏一族身份的象征,所以他们把她送了进来。上一任的圣女是念卿的姑姑,她就死在了念卿正在休息的这张床上。念卿想,她也可能会死在这张床上又或者死在窗前门后,可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会死在这塔里。
上塔楼的前,念卿带着念慈赶会过防水节。路过塔楼时,念卿抬头望着那扇小小的窗,她的姑母正探头出来俯望众人,她看到了她们,又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眼里带着默然和悲悯。念卿有那么一瞬间倾尽全力的祈求,倘若真有上苍,那样的话就让她的姑母长命百岁吧。就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念卿突然热泪盈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没一代圣女眼中都涵盖悲悯。人都是自私的,她的姑母还有前面每一代的段氏,想必都曾经来塔楼下,做过无比虔诚的祈祷吧。念慈不懂念卿突如其来的满眼泪水,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问她:“阿姐,那楼上能看到什么?”念卿摇摇头。
每年放水的时候,圣女才能开窗露面。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可以回答念慈当初问的问题了,可她的声带已经毁了再发不出声,她用意想的声音说:“阿慈,都是人。”
水开始“哗”的一声从街头流向街尾,念慈挣脱了阿碧的怀抱,拎着裤脚在青石板路上行走,蹦蹦跳跳让薄薄的水穿过她的小脚丫。她蹦跳到了塔楼底下,抬头看到了念卿:“阿姐。”念慈的声音糯糯的,很多事情入不了她的小脑子,可她仰着头,看着开了一扇窗的那座楼,那个姑娘探头出来悲悯的模样却印在了她的心上,她或许还不理解何为悲悯,可她一定知道塔里的姑娘不开心。阿碧也看到念卿了。她比念慈要更看得清那个姑娘的情绪,熙熙攘攘的人世,她已经远离了。与其说那忧郁的眼神是为了她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塔下这些忙忙碌碌的凡人,每个人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罩着,人们美其名曰为命,逃不脱去不掉的命。人群越来越拥挤,阿碧抱紧了念慈。
吃完凉粉的王大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再看到眼前的楼,一怕脑袋笑道:“哎哟哟,这个好这个好。”然后他就俯首在一群人耳边喃喃几句,众人拍手称好,潜入了人群。
午夜,当佛音老街的一众人收拾好店铺关门熄灯后,却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一条街的都醒了披着衣服出来一看。哎哟喂!段家的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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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爷气得牙齿痒痒,摔了多少东西,段家上下胆战心惊。后来不知哪个多嘴的丫头冷不丁的说了句指不定是湾水的人家干的。段老爷一听,火冒三丈。今年状元竟然落到了湾水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随后便差一众小厮和衙门里的一众衙役骑着马匹抬着大轿子去“请”杨家的人。
杨家的人听说王大胆把段家的楼给推了心里便也知自己理亏,在家中也责备了他做得过火了。可如今不必往常他家也是出了新科状元的人家,你段天再在横也不是旧城的皇帝了。于是杨家人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其装待发。谁想到这段老爷早有一手提前上书说当今状元仗势欺人,回乡第一件事竟是砸了段家的塔楼。皇帝本就厌恶官员仗势欺人,听此言后便下令卓杨子凡在家反省三年,三年后再上京报道。杨家人一听更生气了,全部大闹段府。
段老爷那时正差人修补塔楼,正在完工之际,山上尼姑庵的丘尼却急忙忙的跑了下来,她说:“圣女不见了。”前些修塔楼的时候,众人商议将圣女暂且移往尼姑庵里头,谁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情来。
正在杨家人嘲笑段家时,自家也来了一则消息,陪在杨子凡身边的书童说:“少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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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不见了,状元跑了,一时间弄得整个旧城沸沸扬扬。沈四卿摇着扇子在门前冷笑:“段杨两家的孽障何须要小的去还。砸得好!跑得好!”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念慈的阿公去世了。他享年一百零九岁走得很安祥,她阿公是旧城,不论是佛音老街还是湾水的人都十分敬重的人。他去世后的几天旧城里里外外纵使再讨厌段天佑也前来吊唁,那几日乌云密布,不时还洒下几点雨来。念慈哭得最伤心,她还不知道,那个罩着她头上的看不见的纱网这次要把她套进深渊了。
在百家祠堂里,大家要求段老爷把念慈送到塔楼上去。“段公尸骨未寒,你们怎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阿碧听了怒火中烧骂道。乡民们的代表只好畏畏缩缩道:“塔楼保佑了旧城千百年,你看自塔楼被砸了,出了多少事来。我们可不敢冒风险的。再说了段家世世代代都坐着太守的位置,若不是因为段家的姑娘都成了圣女上了塔楼,谁愿意阿!”阿碧正要上前呵斥,段复却把她拦了下来对张三道:“段家世世代代的太守是皇帝定的,你若是不服气告道皇帝那里去。如今念慈没有父母,我是她叔叔,她的事情我来操办,我不送谁他妈也别想把她送上去!”
张三笑了:“哎哟喂,亏得你还想起来你是她叔呢,段家早把你赶出门去了,你以为你是谁阿!我张三还就把话撂这了。要么送圣女上楼,要么段家别再做太守。乡亲们,你们若是同意我张三的话那就和我张三一块走,留段老爷好好想想。”众人陆陆续续走完,阿碧“扑通”一声跪在了段天佑前头:“阿爹,不论你认不认我。念慈总归是你的亲孙女,她才五岁,你把她送去塔楼不是让她去死么!你怎么,怎么舍得,你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阿!”
段天佑看着祠堂里摆在的牌位,段氏一族,是如何的辉煌。他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招招手对来福说:“你请人看个日子,送圣女入楼。”
阿碧闻言当场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又是泣不成声,她哭喊道:“我怎么对得起花苏,怎么对得起她!我与她姐妹一场,如今却要看着她的骨肉去送死…… 我怎么对得起她…… 我有什么颜面去见她!”
沈四卿听说段天佑要送的念慈上楼,拿起扇子就闯了段府指着段天佑破口大骂:“你要断子绝孙就算了,何苦当上别人的骨肉!你就不怕报应!这太守的位置对你有这么重要!实话说吧,你如今也一把老骨头了,再做不了几年也是要归西的人了!你也不怕孽债太多,入不了阴间。”
这一次段天佑没有和她对骂,他出奇的冷静,甚至有些孤独和落寞,他对她说:“我段某,愿孤魂野鬼但不愿做败家之人。”沈四卿愣住了,呆呆得望着他,许久道:“段天佑,你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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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后来才想起,圣女如楼的那一天,段复关了店铺的门。段氏一族的人拒绝参加那一次典礼。再后来,有人想起,那天凌晨看到段复抱着个小孩走出了佛音老街,可这些都来不及想了。因为就在那一天晚上,一场熊熊大火烧了整栋楼,火势太大蔓延到了整条街,大家哭着喊着跑着,折腾了三天三夜火终于灭了…… 而佛音老街却没有了…… 不,还有的,在原来的街尾处掉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段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