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势种》苏子谵

2、第2章小女孩

　　林煜昊与父亲一别过后，驾驶玛莎拉蒂退进雪幕中消失不见，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也不知今日为何莫名其妙犯困起来。他两眼虽是盯着前方开车，但眼皮却是睡眼惺忪在打瞌睡，隐约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中，磅礴大雨开始铺天盖地下个不停，那是一条两眼望不到尽头的古桥，道路两旁的孤灯倒映在石桥的积水上，雨滴从天而落打在滩水里卷起片片花纹。
　　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吊带连衣裙举伞站在路中央，白色的小脚丫泡在积水里显得楚楚可怜。林煜昊躲在伞下看着黑夜里的长桥，两边的桥灯一路向无边际延伸，他从未见过这座一望无际的古桥，就算他这种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知道此桥在历史上无任何记载。
　　对于这种悖理问题倒也见怪不怪，上次踏过无边的草原来到满是鲜血和断剑的王座上，脚下铺满的红毯一直蔓延到歌舞台，台上有穿着顺滑白丝袜和反光黑皮鞋的少女歌舞团为他轻歌曼舞。
　　那天浅灰色的天空正飘着毛绒绒的大雪……
　　“哥哥，准备好西装了吗？就是那种白色系领结的衬衫搭配黑色外套加上黑裤子和黑皮鞋，白玫瑰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小女孩文绉绉地说着，把伞举高推到后背挡住风雨，另只手伸出伞外任由雨水淅沥淅沥地打在掌心上，嘴角微微上扬，似微笑但又沉杂几分哀伤。
　　“西装？可是我没穿过西装。”林煜昊确实没穿过西装套装，他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高中到镇里读书时去参加同学生日晚会，他觉得那样已经够档次了可也没人穿西装礼服。
　　小时候林煜昊家里很穷，在空明山里没有人会穿黑色西装和不粘泥巴的皮鞋，别提看过什么高大上档次的衣服，有次跟父亲逛街，缠着老爸哭哭啼啼半天他才肯买一件喜洋洋T恤，一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他觉得那件地摊货T恤是他穿过最好看的衣服，所以每逢过年都会擦干净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衣服从木柜里拿出来穿上，过了大年初一再洗干净放回去。
　　林煜昊挠挠头地看着她，桥上的灯光照在小女孩脸上浮上一抹皎洁无瑕的肌肤，陶瓷粉脸，完美无暇的五官，小巧不失微翘的鼻梁和一张樱桃小嘴，精致细腻优雅高贵的气质让人更觉得像人间艺术。
　　林煜昊有时候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甚至让他分不清是虚假还是现实，此刻他感觉自己就是在梦境里，想挣扎却无力逃脱。
　　此时此刻，林煜昊只能无力自语：“我说小公主，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帮我举伞挡雨干什么，像你这种女孩不是应该被父母捧在手心当掌上明珠么？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要套西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哥哥我在梦境里可不想摊上什么人贩子的罪名。”
　　“没关系哥哥，每一次我都会帮你解头收尾，这次也一样哦。”小女孩弹指出一滴雨射在林煜昊身上，衣服从头到尾焕然一新，不知洗了多少回而拉长的T恤换成白色衬衫搭配黑色外套，掉了色的牛仔裤变成笔直亮丽的黑色长裤，湿答答的休闲鞋换做一尘不染的黑皮鞋，整套西装从内酷到外。
　　林煜昊一时间呆住了，小女孩满意地点点头，看着他白皙且无可挑剔的侧脸似刀锋削成的精美塑像，一张标准的五官，一头清爽的短发，站在雨中卓尔不群，给人一种人畜无害和斯斯文文的感觉。
　　“你会魔术？很厉害呀。”林煜昊伸手扯了一下西装，手感细腻光滑又舒适，大概我在梦里才有机会穿上这华丽的衣服吧，突然有点羡慕那些高富帅的生活。
　　“那个时代结束了，不管是高富帅还是屌丝都将成为无用的淘汰品，权与力才是乱世的救赎。它就要来临了，哥哥。”
　　“我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
　　“哥哥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喜洋洋与灰太狼吗？”小女孩突然叉开话题说。
　　“当然……这么想着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山里没有通讯工具老爸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台电视机，那是一台装着很大显像管的老式机器，依靠高压电子枪扫描而产生图像，从早到晚我都在霸着卡通频道，心里期盼灰太狼哪天能把喜洋洋变成烤全羊，总是觉得喜洋洋自以为是，释才放旷。呵呵，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大概是人的直觉吧，有些看人第一眼觉得对方凶神恶煞，看另个人却觉得和蔼可亲。”
　　小女孩低头看着雨水从脚间流过陷入了追忆：“那些年过去了，沸羊羊拄着拐杖站在半山腰上眺望天边的夕阳，他不再是羊村里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更多的时候是跟老村长一样沉思默想，但老村长的骨灰多年前已经埋葬在村口远郊的山顶上。他这么想着日子就这样过去也听好的，反正现在美羊羊也人老珠黄，自己也不会在执拗跟喜羊羊闹着争着抢着，确实挺好的……可拐杖为什么还是遏制不住颤抖？泪水为什么还是无声无息滑下脸颊！
　　“喜羊羊牵着小羊轻车熟路穿过那条泥泞的小道，兴致勃勃跟孩子说：‘儿子，我带你去见见狼叔，那老家伙下棋技不如人偏偏不愿甘拜下风，没用又好面子，这次我一定会让他心服口服。小羊被他拉着手已经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可是老爸已不再是那个健步如飞，机智灵活的领头羊：‘老爸，狼叔……狼叔已经去世了，几年前走了！’孩子举头望向狼堡的方向忧忧地说着。老羊的脸庞划过一条泪痕：‘是吗？可是我们昨天约好要一起下棋呢！没事他说过一定会回来的，那老家伙不会骗我……不会。’”
　　小女孩一边深情流露，一边在演绎故事里的人物惟妙惟肖地对话。
　　“是么，他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吗？可又关我什么事？人生这个话题对每个人来说都很承重，我不想肩负重任也不会翘首以盼那渺茫的人上人生活。这辈子我只想找个家庭主妇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两个人看夕阳西沉，有一瓶陈年老酒能助我在航船的木板上痛饮一杯就够了，那些白富美什么的对我来说太遥远，就让上帝的归上帝，人类的归人类吧。
　　“再美好的东西若对我来说是痛苦受罪，即使我拥有了也不会快乐。与其坐在奢华的布加迪威龙上晕车呕吐，还不如骑上一辆小电动酣畅淋漓地环游整个世界。我不在意任何人嘲笑我胸无大志或与世无争。”林煜昊说话的语气时而缓慢时而急促，像演说家说服自己对生活已经很满意，又像梦想家报怨自己的理想不得志。
　　古桥的灯火映在小女孩的眼瞳里，她眨着水盈盈的眼眸盯着林煜昊全身看了一遍，诡异地笑了：“我可并没有跟哥哥谈人生哦，你在抱怨生活的不公，掩饰自己糟糕的生活，一个对人生心满意足的人不会去解释自己无雄心壮志与世无争。”
　　“见鬼，我怎么会跟一个小屁孩说人生。”林煜昊恍然大悟。
　　“时间快到了，人生以后再谈吧，我们要去参加一场葬礼，走吧哥哥。”
　　“葬礼？我没有葬礼可以参加啊。”
　　“是老爸的葬礼啦！”小女孩递给他一封信。
　　一张泛黄的纸加上封面龙飞凤舞的字——致昊子，毫无疑问是不靠谱老爸的字迹了。
　　“昊子，对不起，这十八年来让你过尽穷困潦倒的生活。不知此生有幸能否见上儿媳妇一面，如果我没有如期而归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悲伤难过，生死不过是一场长眠，无论怎样生活总得继续，像烟火绚烂一瞬是一生，鲜花绽放一次是一世。未来终究还要靠自己闯，很遗憾不能在你成王的路上陪你笑到最后。人生没有一劳永逸也不会尽如人意，每一个故事都该有结束的时候，这个时代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可对于你才是刚刚开始。不要让你母亲失望，要在万林之中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去跃马扬鞭，上九天揽月——父亲林谦琰。”
　　林煜昊颤颤巍巍拴住信纸，抱着头蹲在路上害怕地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身体在打着激烈的冷战，他不相信老爸会死……
　　“不，老爸那么牛怎么可能会死，你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哥哥，当年比老爸强大的母亲大人都无法幸免，你还天真以为母亲大人是含疾而终吗？走吧！牧师开始哀悼亡者了。”
　　古桥瞬间变成宽敞无比的教堂，中央放置着盖满白布的灵柩，在灵柩旁边点满蜡烛的上方挂着一个钉着耶稣的巨大十字架，十字架后面是彩绘玻璃图案的花窗。灿烂夺目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整个教堂，气象万千的光线给教堂添上了一股庄重而森严的美。
　　“当……当……当”古老的钟声敲响了。
　　牧师开始念哀悼词：“静静流逝的所有一切，这个世界没有终结。安息吧，我的爱人，你的灵魂，将会延续。你的诞生与你的生存只是为了传递那希望的诗篇，直至永远。将此泪水送给你，这是崭新的爱语，我们将感谢你给予我的梦想与幸福的日子。在这个地方与你初次相逢，直至永远。我走过那阴暗的草坪……我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林煜昊下一秒像疯狗一样夺门而出，大口地喘着粗气。
　　“哥哥，我叫你成为一头令人蛰伏的狮子，教你从小拥抱权与力，这样你就可以拥抱整个世界，可你还是选择与懦夫为伍。”
　　“接受现实吧！老爸死了，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就剩你孤零零一人，然后抱着悔恨埋进棺材里……”小女孩摇着头失望地叹息。
　　“闭嘴，给我滚！滚！”
　　“都怪你是个废物，所以爸妈才会死的，你应该怪你自己，他们因为你都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煜昊感觉自己悲观的情绪被无形利剑穿破，直抵内心最深处的死结。他想跳起来把小女孩撕碎，瞳孔中那红色的火焰嗜血如怒龙。
　　“是啊！那群蝼蚁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难道他们真的不畏惧死亡吗？”林煜昊周围的空间变得诡异扭曲，磁场、电场和电信通用设备被强行阻断。
　　小女孩在旁拍手叫好：“哥哥！就是这样，你才是世界的主宰。那群蝼蚁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他们。这个世界喜欢强者，因为你表现得软弱，所以它讨厌你，让你承受失去父母的痛苦，就让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瞧一瞧吧！这个世界最终极的力量！”
　　小女孩敞开怀抱，像是拥抱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