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笔记》音勿

13、想活着

　　赵阿米慢吞吞地啃着圣女果，小心翼翼道：“活着……有那么好吗？”

　　温墨的手指顺着如墨般的发丝滑至发梢，用小风轻轻煨着。
　　他语气十分平淡道：“既然被赋予了生命，就该好好珍惜啊。这世上有好多东西我放不下，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

　　阿米低声说了句：“那些事别人也可以做。”她不是在钻牛角尖，是真的这么认为。

　　温墨沉默了几秒，缓缓说了句：“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赵阿米刚想问，觉察到温墨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她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毕竟黑袍还不在身上。

　　没有黑袍遮挡，暴露在外的皮肤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总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搓搓手臂。

　　“冷吗？”温墨总是能很快发现她的小动作，善解人意地拿了一条雪白的绒毯，披在她身上。
　　赵阿米觉得还不够，拿着绒毯摆弄了一阵，将自己包成了一个阿拉伯贵妇，不带头巾的那种。浑身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这才感觉稍微安心了些。

　　“阿米，你有亲人吗？”
　　赵阿米摇头。
　　温墨浅浅一笑，“那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赵阿米想了想，脑子一片空白，从她有记忆起就是一个实习死神，关于之前的一切，完全没有印象。

　　赵阿米：“我可能是天生的。”

　　“那你有没有特别舍不得的人？”
　　赵阿米：“没有。”
　　“也许自己一个人，就没那么多顾虑。如果我不在了，母亲自己生活该多困难。”

　　赵阿米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谈话间，张姐在客厅厨房之间来往忙活，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温墨刚关上电吹风她就带着毯子飞奔上了楼，躲进温墨的房间。
　　随着插销落入锁扣，她身上的紧绷感散了不少。

　　温墨房间的布局没有什么变化，那副温兰的画像已经基本完工了，只剩背景还未上色完全。
　　阳台上的原来的栏杆被拆除，换上了金属质地的围栏，花样是大小不一的螺旋圈，又像是几朵花聚在一起。

　　温墨随后也进了房间，桌上的咖啡还是温的。

　　温墨将咖啡送到她面前，“觉得苦了，就加点糖。”
　　赵阿米捧着咖啡，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涌入胸腔。她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口，一阵苦涩之感直冲鼻腔，五官扭成了一团，差点吐了出来。
　　“这东西闻着那么香，喝着怎么这么苦。”

　　温墨灿然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说了要加糖。”说着伸手擦去她嘴角的咖啡渍。

　　感受到他的指腹划过嘴角，赵阿米突然一愣，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一直到他的手离开。

　　接着温墨将一块方糖放进她杯中，用汤匙轻轻搅了搅。

　　方糖逐渐融化，杯中的棕色液体随着小匙的转动生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还浮着少量的白沫。
　　待到方糖化尽，温墨点了点杯壁，“可以喝了。”

　　赵阿米摇头，说什么也不喝了，那苦涩的滋味，她绝对不会尝第二次。
　　“太苦了，不喝。”

　　“不苦了，真的。”
　　赵阿米坚持摇头，快摇出了脑震荡。

　　温墨用小勺舀了一匙送到她面前，像哄小孩似的，“就一小口。”
　　赵阿米看着这黑不溜秋的东西直犯嘀咕，温墨怎么这么执着。
　　看着她喝这东西很有趣吗。

　　“好吧……就一口。”赵阿米踟躇了一阵拗不过，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毛皱在了一起，十分痛苦地撮了一小口。
　　入口的那一刻，咖啡的醇香混着一丝甘甜，意外地有些好喝，“居然真的，还，味道不错。”

　　温墨将勺子放在一旁，语气十分温柔道：“苦的话，加糖就好了。”

　　赵阿米趁他不注意又偷偷地加了一块糖。

　　赵阿米双手捧着咖啡，问道：“你这个黑狗血，哪里学来的。”
　　“光明路1号，有一位叫王婆的卜婆，有占卜预知的能力。据说还有阴阳眼，可以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我就去碰了碰运气，按照她所说的方法试了试，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你。”

　　赵阿米嘀咕道：“碰巧而已，黑狗血的用法已经烂大街了，没准只是歪打正着。”
　　这次只是没有防备而已，否则凭她的身手怎么可能中招。
　　谁能想到堂堂富二代家里会准备这种东西。

　　赵阿米默默腹诽了一阵，温墨这个害人精。

　　“哦，对了。”温墨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根红线，系在了手腕上。“我知道你们神不愿意让庸俗的凡人一睹真容，这次是我冒昧了。以后你若是在我身边，可以拉一拉这绳线，让我知道吗？”

　　赵阿米愣愣道：“哦。”
　　不是黑狗血她就谢天谢地了。

　　温墨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突然脸色一变冲向了卫生间。

　　听到卫生间传来的轻微的干呕之声，赵阿米觉得好笑，他自己倒喝吐了。
　　谁让你不加糖，活该！

　　杯子的咖啡见底，露出了融化未半的方糖。赵阿米舀起方糖含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半分苦涩。
　　温墨，怎么还不出来。

　　在别人家里，像她这样无动于衷似乎有点没良心，赵阿米无奈走向了卫生间。

　　“你没事吧？”她对着弯腰伏在马桶旁的温墨道。
　　温墨连忙捂住了嘴，“没事……你怎么进来了。”

　　赵阿米下意识应道：“门没关……”说着看了眼门，是关着的。
　　她直接穿墙过来的。
　　“……”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看你这么久没出来，我就来看眼……关心你。”

　　温墨的声音像是隔着门传来：“我没事。”

　　“没事那我先出去了。”赵阿米走之前看了眼垃圾桶，里面掺杂着几张染血的卫生纸。她眉头一皱，一把抓过温墨的手。
　　他的手心已经被血染红，殷红的液体不断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在白色衬衫上，像一枝绽放的红梅落在雪地，无声而妖冶。

　　“你流鼻血了啊，上火吗。”

　　温墨抽了几张纸，盖住了鼻子，“没事。”
　　“要不要去看医生？”
　　“没用的。”

　　赵阿米还是不放心，“失血过多是会死的。”
　　还不知道会算在谁名下。

　　温墨没有再说话，手上的那叠白纸也逐渐被腥红的血液渗透。
　　他喉结动了动，猛地背过身去，肩膀轻微有些颤抖，就像那日知道钱松去世时那样。

　　“你冷吗？”赵阿米抓着自己身上的毯子，搭在了温墨肩上。

　　“阿米，”温墨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害怕……”

　　“怕什么？”

　　温墨的声音有些奇怪，他说：“你说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有像母亲那样温柔的人，像习哥那样忠厚的人，像张姐那样善良的人。那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抬眼看不到光，要永远在黑暗中，走不到尽头。”

　　赵阿米抿了嘴，“我不知道。”

　　“阿米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和母亲一起生活，我舍不得她。”
　　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我小学时参加青少年绘画大赛，拿了国家金奖。”
　　“嗯。”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我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嗯。”
　　“我才22岁，我的生命不该就这么结束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温墨的声音越来越小。
　　“……”

　　赵阿米没有回答。
　　她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什么。
　　虽然她并不明白温墨为什么会这样，可她就是心里很难受，像有人用一把刀剜开她的心，向里填原本属于她，却已经变质了的东西。

　　赵阿米咬着嘴唇，有些迟疑，“你真的那么想活着吗？”

　　温墨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想，很想。”

　　“他们说治这病最折磨人的是药物的副作用，呕吐，头晕，掉发，失眠，我都可以接受。我怕的是，我忍受了这一切，最后有人告诉我，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我怕怀着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灭了。”

　　赵阿米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工作不尽职会有什么结果，没有人告诉过她。
　　是不是像人类一样，扣奖金，扣工资。如果扣钱能换回温墨一命，买房推迟一两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更严重些，她被辞退了，会发生什么事，会从零开始，再见习，再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吗。

　　她生是死神，她从不知道，除了这个职业，她还能干什么，还能去哪儿。

　　可是温墨，她真的不想看到温墨这样。
　　除了她，还有谁能帮他。

　　如果温墨要死，不死在她手上，是她能对温墨做的，唯一的事。

　　两个月后如何，听天由命。

　　“我不会让你死的。”赵阿米闷闷地说了句。

　　温墨听言抬眼看向她，眼睛有些发红。

　　黑袍用的干洗，已经整齐地叠放在桌上。
　　赵阿米沉默着打开卫生间的门，取了黑袍，消失在了门口。

　　-

　　【赵阿米违反职工守则第一条。】
　　【赵阿米违反职工守则第二十条。】
　　【……】

　　黑暗的隔间里，暗红色的字体在笔记上不断闪烁。易邪玩弄着手中散着幽光的炼魂瓶，对于笔记上的内容漠不关心。

　　一个红衣女人出现在隔间里，斜靠在他身旁的桌子上，双手环胸，“赵阿米违反死神守则，你不管？”

　　易邪冷冷道：“那是她的事。”

　　“你既然担了这个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用我提醒。”

　　易邪冷笑了一声，“是，你不用提醒我。所以，慢走不送。”

　　红衣女人转过身凑近了易邪，“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十年，你在干什么。” 她微笑的语气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易邪的嘴动了动，眼色蓦地一冷，一把盖上了死神笔记，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