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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李俶近来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中,珍珠就站在那儿,尽管看不分明,可他笃定,那就是珍珠,他想上前,可却越走越远。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那是珍珠。
      哦不,应该叫灵犀,他还没有习惯这样叫她。
      这是一种直觉,只有爱入骨髓才能有的直觉,她的身子冰凉,瞳孔无神,李俶想着,面前这个人,大概,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可那有如何,只要珍珠还在他的身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害怕每每午夜醒来的那种寂寥无力,只要心里不要那么空落落的,饮鸩止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掌心摩挲着那泛白的香囊,记忆的最深,依旧那夜星辰满天,站在树梢上,想要将那挂在枝头的天灯给取下的女子,那夜的珍珠,脸颊被灯火衬出红晕,娇艳欲滴,少了些许闺中稚气,多了几分女子风韵。
      “冬郎,我够不着。”她依侬细语,蹙眉喊着。
      他飞身跃起,取下那天灯,珍珠却急的脸颊通红,“你,你别看!”
      那是珍珠亲手写上的愿望,他抬眸轻笑,只瞧着树上的女子,再低头,打量着手上这盏天灯。
      “愿代他伤,代他病,代他痛,代他死……”
      只因他三日之后就要出征,往潼关去了。
      那是他的珍珠,一直在等着他的珍珠。
      他站在须弥台上,看着太液池畔的灵犀,一阵风,荡起她耳边的明月珰,她站在升平前头,缓缓蹲下身来,才微一伸手好似想帮升平抚下鬓间雪花,升平却害怕连连退后,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宫闱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恍若那昏暗中有着那吞噬人灵魂的巨兽潜伏在此。
      太极殿今日格外的安静,也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寒冷刺骨,女子身影上了玉阶,“你到哪儿去了?”李俶已等她许久了。
      她穿着那身珍珠最喜欢的荼白襦裙,绣着草长莺飞,丝履映着出水芙蓉,她微微抬头,眨巴着眼睛,“太液池。”
      李俶的掌心依旧炙热,握紧她冰凉的手,一步一步往里头去,“囡囡。”他轻唤着,那是吴兴话,本不该从他这个皇帝口中出来的。
      升平应声奔了出来,后头跟着两个乳母,十来个婢子以及五六个内侍,李俶把她保护的太好,让她受不到一点伤害,因而在这个宫中,最孤单的,竟是这位升平公主。
      “来,唤母亲。”
      自灵犀进宫见到李俶开始,就未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前几日,在太极殿,他还斥骂李适,言及那腐儒书生虽不能重用,但也不能轻易得罪,不然就要与天下读书人为敌。李适年幼,被他这样责骂,自然委屈落泪。
      李俶见此,非但没安抚他,反而更是大怒,“你是朕的长子,更是大唐的太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流泪,若被朕再看到这没用的东西挂在你脸上,你趁早辞了玺印,去做那平头百姓!”
      可今日,他却轻言细语,与升平说着话,眸中有着久违的柔情,将升平轻轻抱起,一直笑着,怎料升平看着灵犀,只道,“她不是母亲。”
      灵犀站在远处,看着这父女俩,升平此言一出,李俶微一怔,转而看向灵犀,又听得升平道,“独孤娘娘说,母亲不会回来了。”她还是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难过,只是嘟囔着,“阿耶,母亲是不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这个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李俶只看着灵犀,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神色,好像这一切与她并不干系。
      李俶最害怕这样的灵犀……让他一丝半分的安全感。
      那夜,李俶终于去见了独孤靖瑶,故人依在,却已折了双翼,如笼中之鸟,再无当日半分翱翔风华。
      独孤靖瑶靠着卧榻,读着一卷书,她早敛了锋刃之气,如今,与那打在她身上的柔和月光竟相协的很,她没料到,李俶会踏入她的宫室,她有些慌神,那卷书跌在地上,她手忙脚乱的要泡茶,可那泡茶用的竹构却早起了尘,一如菱花镜前的脂粉。
      不知为何人梳妆……
      偌大的宫室,只有他们俩人。
      “妾身原以为,陛下……”她唇颤抖着,却没说完这话。
      原以为,李俶会与她此生不复相见的。
      “升平年幼,尚不识人。”李俶负手而立,看着窗棂。
      独孤靖瑶约莫知道了,她抬眼看着李俶的背影,“妾身见着那个女人了。”她伸手,抹去泪,“难道陛下就没看出什么不对吗?”
      李俶没有回答。
      “妾征战沙场多年,怎不知活人和死人的区别,那独孤灵犀,看来与活人无异,可她的眼神骗不了人,她根本就……”
      “闭嘴!”
      李俶就算与她决绝,也从不与她说一句重话,多年君临天下,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他却恼了,“珍珠她回来了,不管如何,她总是回来了!”
      独孤靖瑶竟觉得李俶有些癫狂了,她揪着衣角,捏的死紧,咬着唇,腥红滋味,“可死去的,终究死去了,就算回来了,也长久不了,你难道看不出,她只剩下一口气吗?”
      李俶猛然上前,毫无自制地掐向她的咽喉时,用力收紧,让独孤靖瑶双脚离地,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弯弓搭箭驰骋沙场的手扣住她的咽喉,只让她喘息也不能,她眸中却渐渐清亮,那是李俶从未见过的,仿佛用尽全力,她才说出那几个字来。
      “她已经死了……”
      “闭嘴!”他猛然瞪向独孤靖瑶,狠狠嘶喊着。松了手上的力道只将独孤靖瑶扔到那一旁,只震的她靠着那香案,额间青紫。
      她却笑了,声音轻缓,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抱着身上一点温度的她,就不觉得,是在抱着一具尸体吗?”她苍凉一笑,却不知是在笑谁。
      李俶一直很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疯。
      他不知道灵犀是什么,只知道,若放手了这一次,恐怕连尸体也没了。
      大明宫很大,他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帘幔轻摇,他站在旁侧,看着那个已睡熟的女子,一如当年,他还能记起,她扬起嘴角,依侬细语,“冬郎……”那是这世上最好听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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