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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暗香 ...

  •   虽是在行宫,可外头却也是广阔天地,宇文觉想一逞马上英姿,因而唤了人,陪同出去跑马骑射,说是要猎熊,大周女子也多有善骑射的,来的女眷不多,可也有那么几个,随着一同去了。
      难得的是,般若没去,今天本凉爽许多,可身子竟越发有些不好了,清晨起来就有些浑浑噩噩,宇文毓一直陪着,见她状况实在不好,连忙让人去请了太医来。
      徐太医是随着圣上一同来骊山的,于是入室看诊,宇文毓知男女有别,只得站在帘幔外,一边问着太医,一边又询着般若。
      般若只觉得身上乏力,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人在天上,轻飘飘的,明明今日凉爽些许,却还是觉得燥热难耐,那徐太医才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沉吟良久,才敢开口,“女公子,可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
      般若见他模样,更觉蹊跷,“有话直说,无妨。”
      徐太医下意识看向外头,见宇文毓确实没有进来,才压低声音道,“女公子身上,沾了些暗香。”
      暗香?
      般若不知那是什么,又见徐太医犹豫道,“慢性之毒,让人浑身乏力,却有激扬之感,乃是外头下三滥的东西。”
      般若立时明白了,才一个念头,便想起这暗香是从哪里来的,昨日,那个撞着宇文护,洒了不少香末的婢子,她从未见过,她一出现,那婢子就跑的没影了。
      “那这暗香,会致什么后果?”
      那太医却也没有遮掩,“不过几个时辰使不上力罢了,女公子休息片刻,喝些醒神的汤药就可了。”
      谁要害宇文护,昭然若揭,可为何只下这无足轻重的毒粉,般若挣扎着下了床,撩开帘幔,见宇文毓等在外室,“般若,你没事吧?”他连忙上前扶住般若,还在那暗香,只是从宇文护的身上传到般若身上些许,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般若明白,宇文护昨日,已是那香粉碰触全身,只怕,现在,想到此刻,她连忙拉住宇文毓,“宇文护在哪儿?”
      因她这一拉扯,宇文毓倒有些慌了神,她柔荑轻盈,可却问的,是宇文护。
      “阿护哥,似乎出去驰马了。”宇文毓低声回她。
      般若晃了心神,才反应过来适才这发问,过于唐突,于是转而看着宇文毓,状若无事,笑的轻柔,“阿毓,我没事儿,太医说喝着汤药就好,你别陪着我了,也出去玩玩吧?”
      “不行,般若,我还是在这儿陪着你吧。”宇文毓见她脸色并不好,断然拒绝。
      般若没了法子,一边敷衍宇文毓,一边让春诗出去打听宇文护何在,到了傍晚时分,外头忽然喧闹起来,不知哪里传来消息,“太师失踪了。”
      外头消息,说是宇文护追着黑熊入了密林,宇文觉派人去里头找了一下午也未曾找到,春诗将这事,未敢隐瞒一二的全都告知了般若。
      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一根线。
      宇文觉知晓宇文护素来警惕毒物,便用那暗香先侵蚀,那暗香只是慢性之毒,正好现下发作,加之又是在骊山密林,若不然,如何能取了宇文护的性命。
      可宇文护,就真的一个人,傻愣愣的往林子里头跑?
      骏马在侧,她上马的速度极快,宇文毓在后退追着她,“般若,你去哪儿呀?”
      她来不及顾念那么多,也忘了,此时此刻,是何等身份,只觉得,那马太慢,太慢了,她身上却没有利器,只将发间步摇拔下,青丝落在肩头,步摇钗尖而下,那马疯了一样的往前跑。
      骊山的确有块密林,那里素来出豺狼野兽,但今日,般若要对付的,不仅是豺狼虎豹,而是人心。
      “宇文护!”她语气有难得的焦急,环顾四周,却是夕阳西下,鸟雀都没了踪迹,她心中知道,若是入了夜,宇文护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这几个字眼,狠狠的往心口扎,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如此顾念一个,要以独孤家为踏脚石的男子。
      暮色临近,却是东边月色冉冉而起。
      她猛然听到什么响动,就连□□坐骑都嘶喊一声,要将她摔下马背,她拽着缰绳正当不知所错的时候,却是在霎那间,利箭从耳边擦肩而过没,卷起林中凌冽风声。
      连带鬓间乌发也被那箭风带下几丝。
      般若自然是被惊吓到的,可在同一时刻已经是将拔剑而起,顺着那利箭轨道看去,那骑马搭弓的男子,就在那槐树之下,他脸色似是被惊吓的苍白,可那瞳孔深处,只有差点死在她箭下的般若……
      那是宇文护。
      他想杀自己……
      般若眯了眯眼,林中清风卷起被那寒箭射落的乌发,她手上的剑却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宇文护好似并没有发现她手中的利剑,脸色苍白的可怕,忽然一跃而上,穿过镂空月光,猛然拽住了般若,身上的对襟披风落在尘土之上他却没有回头。
      般若还未反应过来,宇文护却将她扑倒在地,般若从他肩后,终于知晓他为何有如此恐慌的神情,那是只熊,或许早就盯上了骑马的般若,若不是宇文护那一箭吓退了这熊些许,恐怕般若此刻已经是葬身熊腹了。
      “呃啊……”宇文护忍着牙关,生生挨了那熊一爪,身子无力的倒在宇文护怀中,般若见势不妙,从宇文护手中夺过锋利刀刃,就要上前去那黑熊拼杀。
      宇文护却猛然起身,一气呵成的将般若手中的刀夺了过来,对着那黑熊就是致命一击,可未曾料到,这一刀却激怒了受伤流血的黑熊牲畜。
      夜色已近,林间,浮着一个黑影,背上的寒箭在箭筒内微微抖动。他立于树梢上,引得之夜略微颤动,他冷眼瞥向了宇文护,眼光一寒,搭弓拉箭,那箭矢对准了宇文护。
      “簌簌”的羽箭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宇文护正要躲去,那黑熊却飞扑上前,他没有丝毫犹豫,只得抱紧般若,要生生为她再挡一次,怎料那黑熊,竟在瞬时,再不动了。
      般若喘息不能自抑,手上的剑,滴着血。
      那熊再没气息,“呃……”痛苦的呻吟自宇文护口中溢出,那羽箭则深深的刺入他的胸口,他抓紧了般若,一手接过般若手上还沾着黑熊鲜血的寒剑,臂上力道,那剑随着那力道飞向那树干上,那黑影自那树上跌落,口吐鲜血。
      不远处,传来齐整的马蹄声,宇文护拉紧般若,在这一刻间,他再站不稳,般若正要拉住他,却被他带着往那山丘下滚,一片荆棘之处,是被血染红的嫩草。他二人不知在这黑夜中滚了多远的山坡。
      滚入山坳中之时被坚硬的石头咯伤后背,本已是伤痕累累的般若只觉得如坠抵御般的痛楚,身边之人无知觉的闷哼之声更让慌了心神。
      潮湿的山坳时不时的有水滴下,她没有了往日的沉着于冷静,黑暗中搜索着那尚还有气息的躯体。
      “宇文护,宇文护!”她推搡着不顾浑身泥泞的趴在宇文护身边,她只摸到黏糊糊的液体自他背后而出,那是血。
      “般若。”宇文护终于气息微弱的出了声,没人能看清他已近纸白的面容,那浑身的伤处让他再开不了口,他脑子飞快的转折,听着般若的声音,触到她温热的泪,又摸到自己滚烫的血,他撑起精神来,条理分明道:“哥舒必然得到了消息,最多半盏茶,他就会来,莫怕。”
      他拉紧般若的手,身上一丝气力也无,般若反手攥住宇文护的手,“你不会死吧?”她也不知怎的,泪水止不住,再开口时,哭腔宛若不谙世事的少女。“你别死好不好?”
      只因般若这句话,宇文护竟不知心中何等滋味,“你不是,说,与我不是同路人吗?”他非得抓着这句话,再三回味,想起的,却非昨日的般若,而是那个决绝,不肯与他离去,非要嫁给宇文毓的般若。“却管我死不死?”
      他的声音让般若心中一颤,她依然分不清,她握住的宇文护的那只手上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泪,“我,我怕……”她说不上来,她怕什么,在她的心中,宇文护桀骜不羁,手掌旁人生死大权,却不会死。
      这世上,也只有他能要别人的命。
      怕?
      宇文护看着她,想着她永远不会知道,孤零零一个人的滋味,夜里猛然惊醒,疼的喘息也不能的感受。
      华灯初上,夜幕来临,万籁俱寂,偌大个都城,仿佛潜伏着一只能吞噬人所有爱恨情仇的巨兽一般,耳边仿佛还能响起她的声音,“阿护。”
      他还想再记起,那个笑起来比春日阳光还要明媚的女子,是如何唤他的,可再怎么记,都想不起来了,许是时日太久,有许是……再无人这样唤他。
      阿护……
      他一字一顿,读着这个字眼。
      熟悉而又陌生,仿佛那个人与他无比亲近却已远去不会再与他相遇一般。
      那才是怕,怕自己活的太长,会渐渐忘了她的模样,忘了她的性情似火。
      又怕自己活的太短,让独孤般若这个名字,再也不被世人知晓。
      宇文护只觉得那些过往一一浮现眼前,他常听别人说,人要死的时候,会记起很多一辈子都不想忘的事情。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夜里,逼你从我……”他浑浑噩噩,气息越发混乱,纵然般若看不清他此刻神色,却也知道他笑了,“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那天夜里,要了你,让你永远,都再不能抛下我。”
      那些绝望与痛苦顿时笼罩在她的脑海中,那些她好像已经忘掉,可终归在此刻记起的回忆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人仿佛在烛光下轻笑,抬手拢起她鬓边发梢,柔声说道,“独孤天下,说的就是我的天下还少你一个,你来吗?”
      又似乎,想起了她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了曾经眷恋之地。
      那皇室宫墙,旒珠挡在了他二人之间,她一步一步的离他而去,一步一步的站在大周最高的地方。
      却是和另一个男人。
      他恼了,于是逼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她明明知道那是被世人眼中的无耻行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沦,她厌恶那样的自己,于是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他的身上。
      她总喜欢咬他,在那帷幔深处,可到头来,她依旧只能趋之若鹜……
      当那些不耻之事暴露在阳光下,她那时猛然惊醒,她本就是个女人,生死之时,她只能从心。
      离开的那一日,下了雪,她看着繁华长安,想着她的梦,独孤天下……可终究,那只是梦了。
      般若眸中神色,好似炭火之下的一片死寂,空洞而绝望,良久,她才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若死了,我就来陪你,反正,反正,我本就是个已死去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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