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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淡淡寒波为谁萦 ...

  •   当旧苍京的消息传到北孤荒原时,已是三日之后了。
      那一天,同普通的一天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辰时末,慕出元准时出现在了静室。这段时日,几乎每日如此,慕出元会在辰时末来到静室,与沧兰若对弈。但是,这一天,慕出元来的时候,沧兰若却并没有在静室,因此,慕出元对弈的对象换成了齐祎。
      “你不觉得奇怪吗?”
      二人之间的棋局,或者说二人之间的对话,便是以这样一句突兀却并不显奇怪的话开始的。
      “成沅和叶砺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在冬至前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让他们消失的?他们消失后还会不会再出现?抑或者,他们是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其实他们另有其他的遭遇?”慕出元话音的重点最后落在了“遭遇”两个字上,他神色平静地看着齐祎,其意不言而喻。
      齐祎当然知道慕出元在看着他,也知道慕出元的言外之意,但是,若从传来的消息中仔细推敲,这背后似乎能看出一个人的影子,这一点,他看得出,慕出元自然也能看得出。所以,慕出元刚才那番话的重点显然并不这个,而是最后他刻意所强调的那两个字。
      ——“遭遇”?
      成沅和叶砺会有其他的遭遇吗?
      齐祎一点也不确定。诚然他知道冬至前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他却无法去猜测。
      “我……不确定。”齐祎直接摇头道。虽然慕出元不可能完全窥测他的心理活动,但他应该明白,他说的的确是实话。
      “现在没有人能确定,若说确定的话,应该只有当事的那几个人吧。可是,现在,成沅和叶砺已经消失了,那么,真正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应该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慕出元并没有说出敬瑰的名字,但齐祎知道他指的是敬瑰,而且慕出元也知道他明白那个人就是敬瑰。
      慕出元是在懊恼还是在怅惘?
      抑或是他才察觉他小看了敬瑰?
      从那极其平淡的语气中,齐祎根本察觉不到慕出元的任何情绪。他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今天,当慕出元刚收到旧苍京消息的那一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活动。总之,他一如往常地来到了静室,也一如往常地让人琢磨不透。
      “那个人,先生指的是……敬瑰吗?”
      慕出元仿佛就是在等着齐祎说出这句话,然而,他也同样欣赏齐祎的坦率。
      “是他。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他拿下敬殊的那一段实在精彩。”可是,若没有成沅和叶砺的离去,冬至日,敬殊又怎么会出现在旧苍京的城下呢?怎么看,都像是敬瑰掌控着全局。所以,无论冬至前晚发生了什么事,必然与敬瑰有关。
      在消息传来之前,齐祎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敬殊”这个名字。然而,知道了冬至日那天发生的事后,齐祎觉得就不难理解“敬殊”这个人了。敬殊只能由敬瑰来找出,也只能由敬瑰处置。这原本就应该是敬家内部的事。而且,这件事,齐祎不得不承认,敬瑰解决得很好,可谓是一举多得。
      “而苍尔就要这样永远消失了……”
      慕出元指的是成沅最终也没有进入旧苍京吧?可是,他为何这么感叹呢?齐祎从未听说过慕出元与成沅有任何的交集。而且,事实上,苍尔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灭国了。人们本身就已经有很久不曾再听到过“苍尔”这个名字,这件事情最终这样落幕,恐怕早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毕竟,在临渊历史上,只有曾经的宗正家族,只有大瀚的英帝才从慕长天手中成功夺回了大瀚的江山。很多的国家,很多的历史人物,最终本就只能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齐祎猛然从沉思中回了神。他静静地打量了棋盘片刻,再次落下了一颗白子。
      而后,慕出元很快又落下了另一颗黑子。
      二人因此不再说话。
      转瞬间,室内只闻棋子的声音。
      ……
      咦,原来只剩下一颗关键的棋子了吗?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齐祎心头思忖着,却忽然想到,阿若似乎也已经出去很长时间了,可是,在这忘川原,他能去哪里呢?慕出元又为什么没有询问阿若去哪里了?
      这似乎有点奇怪。
      但是,就在齐祎这样的想着的时候,静室外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先生辰时末准时来见你,但你不在,因此,正在和齐祎下棋。先生等你很久了。”
      这个声音,是小令。
      “哦,他们在下棋吗?”沧兰若的声音是一贯平静清淡,清淡还带中冷冷的疏离。
      “是的。先生已经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小令答道。
      “嗯。”沧兰若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慕先生身边的?”沧兰若所问的显然就是小令。
      “几个月前吧。”
      小令到底是怎样到了慕出元身边的?齐祎发现,他似乎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是从你离开大岑山之后吗?” 沧兰若又问。
      “是。”小令没有丝毫的迟疑。
      “哦。你为什么要跟着他?”
      “……因为先生会教我很多东西。”
      “以前没有人教你吗?”
      “没有。”小令答得果断干脆。
      “看来你很好学。”
      “不,我只是想变强,不想让任何人主宰我的人生。” 小令的声音里依旧还带着一股少年不服输似的倔强。
      “好。”
      静室外的对话就此结束。只听得几声浅浅的脚步声,静室的门被拉开,沧兰若神情淡淡地走进了静室。
      看见沧兰若出现的那一刻,齐祎的双眼一亮,心头也蓦地一松,阿若他终于平安地回来了。齐祎兴奋地叫了一声“阿若”。
      沧兰若回应似地看了齐祎一眼。然而,不过转眼,他就已将目光转向了棋盘,道:“你们的棋局快结束了。”
      “是啊,快结束了。不如你来替我下最后这一颗棋子,你觉得,我最后的这一颗子下在哪里,才能反败为胜?”慕出元目光悠悠地看着沧兰若,眼中晦暗难明。
      棋盘仍是刚才的模样,正如齐祎所见,只需吃掉对方一个关键的棋子,那他就可以毫无意外地取胜了。慕出元,这却是何意?齐祎将目光调回到沧兰若身上。
      不料,沧兰若却直接道:“无解,你已经败了。”
      “我败了?”慕出元语意稍顿,“还是你根本不想下?”慕出元明显意有所指。
      “这不是我与你的棋局。”沧兰若仍旧冷淡地回应道。
      慕出元目光霎时变得阴沉,“那是我与谁的呢?”
      “无论是你与谁的,你现在已经败了。”
      “原来你所说的是这个意思,是吗?那天,你对我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沧兰若自进门后,第一次与慕出元直视,“可惜,你似乎意识到得太晚了。”
      “晚了吗?”慕出元声音越发冷厉,气场也越发强势,“我却不这么认为。”
      “先生难道不愿直视现实吗?我以为先生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他们的失败与我何干?成沅,敬殊,他们就是太过执着于自己的内心了。他们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所以做了一些愚蠢的事。成沅无法摆脱苍尔末帝带给她的梦魇,所以,她用了最愚蠢的自杀方式,她本就是在求死,因为她觉得活着太痛苦太空洞了,而且她的人生已经无可扭转,所以,她选择了做该做的——去求死;而敬殊呢,自始至终,不过是陷在了自己的执念里,他想夺得敬瑰的位置,他想杀了敬瑰,可那又如何?敬瑰甚至根本都不在乎他去夺,去争。他们的失败,与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齐祎也并不太明白沧兰若的意思,当然,他更不明白慕出元的意思。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二人之间游移着,不过,更多的时候,他看向的人是慕出元。他虽不明白,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他担心慕出元会对沧兰若不利。
      “真的没有关系吗?”
      沧兰若漠然地看了慕出元一眼。
      “有何关系?”
      慕出元冷冽回视。
      “有何关系?不该问我。”
      “那我该问谁?”
      沧兰若却再也没有回答,只依旧用他那双清冷无澜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嘭——”
      那是门被强行推开的声音。
      从静室外,又走进了一个人。
      小令跟在那个人的身后,有些紧张地看着慕出元。
      齐祎疑惑地看向来人。事到如今,他似乎越来越疑惑了。刚才慕出元与沧兰若的对话,他几乎一句也没有听懂。如今突然闯进的这个人,他也不认识。
      “族长。”这时的慕出元竟还记得起身给来人恭敬行礼。
      来人竟是慕氏的族长,慕崧。
      “你觉得,你该问谁呢?”
      八个字,气势凛然,冷肃自生。
      慕出元却并没有立即回答慕崧的话,而是转而看向了沧兰若,微笑道:“原来沧兰公子刚才是去见了族长。”
      人生果然总是充满着惊喜。没想到,沧兰若竟然真能请动慕崧。
      “不错。我刚才的确是去了见了族长。”沧兰若坦承不讳。
      慕出元好奇是否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又问:“公子与族长说了什么?”
      沧兰若再次淡淡地看了慕出元一眼,慢慢道:“慕长天。”
      三个字一出,不仅慕出元的脸色变了,齐祎的脸色也霎时变了。屋内唯一不变也没动的人只有沧兰若与慕崧。此时,已没有人顾及小令是否就在静室门外了。
      “公子与族长——到底说了什么?”
      此时,慕出元的神色已几乎不能用愤怒或是某一种简单的描述情绪的词语来形容了。他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但是话语里却已带了几分声嘶力竭的阴鸷。
      他不信有人能看穿他!
      即便沧兰若看过那件东西,他也绝不可能看穿他!
      绝不可能!
      不可能!
      “你知道我们为何不离开北孤荒原吗?你知道,为何四百年前慕氏突然决定隐世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定居在忘川原吗?你又是否知道那一年我对你回归慕家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此刻,慕崧的声音似乎更见凛然森凉。自从他走近静室,他几乎没有看过慕出元一眼。这时,他却将目光悠悠地转向了慕出元,似乎在问“你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吗” ?
      慕氏决定隐世,却根本没有离开北孤荒原,这的确很奇怪。
      齐祎转头看了沧兰若一眼。
      却听慕出元已然十分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那就让你看看这里真实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吧。”
      话音落,变幻生。
      所有人始料未及。
      没有人能够想到,几乎不到眨眼的一瞬间,他们的周围的一切为什么会突然变了?
      不过,显然除了慕崧。
      齐祎悄然地走到了沧兰若的身旁。这一瞬间的变化,太诡异了。齐祎静静地打量着四周,仿佛永远不见天日的天空,如鬼影般矗立的远山,远山间诡异闪烁的鬼火,还有近在眼前的巨大的深坑,这是真实的世界,还是他的幻觉?
      齐祎想靠近深坑,去看看深坑里到底有什么,却突觉似有人正盯着他,他连忙追随目光看去,原来是慕崧。慕崧眼中有着强烈警告。齐祎立刻便退回了沧兰若身边。
      慕出元目光扫过齐祎和沧兰若,接着又瞥了一眼眼前深不见底的深坑,问道:“这里,是哪里?”
      慕崧道:“久渊。”
      慕出元却又道:“‘久渊’是哪里?”问的是慕崧,看的却是沧兰若。
      沧兰若自知其意,低声道:“囚禁慕长天的地方。”
      齐祎心下更是大骇。
      慕长天不是早就死了吗?
      怎么会在“久渊”?
      齐祎看看沧兰若,又看看慕出元,发现二人仍然在盯视着对方,两双眼睛同样地平静深沉,可是,齐祎却觉那掩于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已经快要喷薄而出。
      “跟我来吧。”
      最终,还是慕崧打断了二人间这沉默的对峙。
      慕崧带着他们走向了就在近处的巨大深坑。
      深坑内,竟然有石阶旋转向下,那些石阶显然是沿着深坑里的石壁走向所凿,时而向下,时而向上,但总体趋势是向下的。沿着石阶,越往下,光亮越暗,冷意越甚,除了感官和身体上的感觉变化,齐祎根本没有见到任何东西。难道慕长天竟然在深坑的底部吗?
      齐祎越发疑惑。
      越往下,视线也越模糊。齐祎担忧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沧兰若就在他身后,可是,现在他已看不清沧兰若了,也看不清在他之前的慕崧和慕出元了。
      “走吧,小心脚下。”
      从身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安抚了齐祎。
      齐祎微微一笑,也冲身后道:“阿若,你也小心脚下。不用担心我。”
      “嗯。”
      这低低的一声再次让齐祎的心一安。齐祎转身,继续朝着前面的黑暗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齐祎察觉到有人停下了脚步。
      齐祎先是朝身后望了一眼,轻轻地敲击着石壁的声音传来,齐祎知晓阿若定也注意到了有人停了下来,遂放心地再次转过了身。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眼前却忽有四道亮光一闪,接着,那四道亮光似乎分别落入了四个器具中,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后,齐祎便看到了那个悬浮在深坑中央的石台。
      石台四个角上的火盆里都已点亮了,想来这便是刚才的四道亮光落下的地方。石台中央,有一个人身着青衣,被铁链锁着,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那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皮肤仍见弹性,双目痴怔半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最令人惊讶的是,石台好似凭空悬浮在深坑中央,石台之下,仍然只有不见底的黑暗。
      那个人就是慕长天?
      齐祎和沧兰若对望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相同的疑惑。
      慕长天竟然真的没有死吗?
      可是到底是谁把囚在了这里?
      为什么他仍然……活着?
      齐祎不确定地看着石台中央的那个似乎就是“慕长天的”人。他记得,在历史上,的确没有记载过慕长天的结局。也不知有人有意为之,还是史料早已散佚,总之,没有人知道慕长天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的名字最后出现在史料,是在那场著名的“甘城之战”中。而今,在约一千五百年之后,他竟然真的见到了“慕长天”吗?
      齐祎的目光越过慕出元,看向了最前方的慕崧。
      那么,四百年前,慕氏之所以突然决定退隐,是否也与“慕长天”有关?
      “族长,这是何意?”
      显然这一连串的事件已经消耗掉了慕出元很多的耐心。
      慕崧回头,神情略冷,悠悠地看了慕出元一眼,之后才道:“你知道吗?在临渊,除了慕家人,还有其他人也知道他还活着。”
      几乎就在慕崧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慕出元的目光便扫向了身后的沧兰若和齐祎。
      “不止他们。”慕崧看见慕出元的动作,很快道。
      慕出元的目光依旧还落在沧兰若和齐祎身上,“那还有谁?”
      “顾家。”
      哦,原来顾桓还真是来与他谈条件的了。到这时,慕出元又怎么会不明白沧兰若和齐祎到底是怎么知道了“慕长天”的存在?
      “那又怎样?”慕出元语气中十分地不屑。
      慕崧沉声,“那意味着慕家永远不可能离开北孤荒原!”
      “因为他,还是因为顾家?”慕出元眼中渐渐显露出毫不掩饰的阴狂。
      慕崧神色凝定不动,道:“因为他。”
      “因为他?‘他’是谁?他真的是‘慕长天’吗?”伴随着他的话而变的,是他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毫不掩饰的神色,这一刻,他似乎终于褪下了平日里的那副假的面具,显示出了他作为“慕出元”的真正的一面,“如果他是,他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我为什么要受他所缚?如果他不是,那他更加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而且还是一个死了一千五百年的人,他又怎样能够束住我?慕长天之败,是败给了他自己。是他偏听偏信,得意洋洋,最终竟然压不过被他灭了国的宗正,而且还让宗正复国了。他是失败者!我不是!”
      “可是,你难道不是想效仿他吗?他利用大瀚平王,以平王之力为他扣开了大瀚国门,然后引兵直取瀚阳;你利用成沅,同样妄图利用她为你夺得苍尔旧地,然后再试图一一击破穹原与大瀚,最终你的目的自然是临渊天下。”
      “原来族长竟然都知道。”
      慕崧的一席话,再次让齐祎陷入了震惊中。
      什么临渊天下?
      什么利用成沅?
      齐祎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慕出元会掳走燕飞来,甚至囚禁燕飞来,他一直不明白慕出元这样做的目的。他曾经猜测慕出元可能是为了“那件东西”,可“那件东西”对慕出元到底有什么作用了?慕氏是一个早已退隐的家族。原来,慕出元才是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得最好的人。这一刻,齐祎恍然才觉。
      “那族长还知道什么?”慕出元的声音竟似又渐渐低落了下去。
      “成沅七岁那年,你见过她,是吗?”开口的却是沧兰若。
      “见过。”
      慕出元并没有转身。
      “那一年,成沅身边的人,或者说苍尔末帝留给她的最重要的人,被你杀了,是吗?”
      “不错。”
      “还有,也是在那一年,你告诉成沅,或者你催眠了成沅,你对她说,只要你去杀了叶重,那么,苍尔末帝就不会再出现在她的梦里了,她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是吗?”
      “你说得好似亲见。不错,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到底有多害怕,有多无助,可是,却只有我注意到了。”
      “另外,其实在之前,你也见过苍尔末帝,是吗?”
      “看来沧兰公子才是真正不露聪明之人。可惜,苍尔末帝却不敢去大岑山找你。如果当时他选中的是你的话,也许今天,便不会是这种情况。毕竟,你也姓苍,不是吗?”
      苍尔末帝选中成沅,本就是想以成沅作为傀儡,可惜,将成沅作为傀儡的是他。但是,苍尔末帝应该也有所预料,与他合作,本就是在与虎谋皮,苍尔末帝又怎么会没有预料呢?也许苍尔末帝最终的目的也并不是真正想光复苍尔,他应该就是想搅乱临渊吧。他应该很自得,在他死去多年之后,临渊竟然还能因他而乱,因他留下的一颗棋子而乱。现在,他也应该安息了吧。慕出元脑中忽地划过这样的想法。
      “我姓沧兰。”沧兰若却强调道。
      “是吗?”慕出元极嘲讽地笑了笑,语气一转,却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族长还知道些什么?”
      此时,齐祎脑中却如电光火石般快速转着。成沅七岁那年,也就是十一年前,也是叶家被灭的那一年,原来,这其中竟然跟慕出元有莫大的关系吗?
      慕出元到底算计了多少人?
      慕出元又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算计的?
      成沅和叶砺,他们的悲剧,竟然都是因别人的算计而导致的吗?
      那么,如今发生的这一切,罪魁的祸首到底是谁呢?
      苍尔末帝吗?
      还是慕出元?
      “族长,还知道些什么?”慕出元固执地重复道。
      “还知道什么吗?”慕崧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底流露出了无比的失望,只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失败。”
      慕出元的耐心再也控制不住他了,他愤怒地朝慕崧吼道:“族长知道成沅会离开?那么,族长知道成沅为什么会离开吗?在冬至前晚,敬瑰——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慕崧冷冷地看了慕出元一眼,不久便将目光转向了悬浮在深坑中央的石台,“我只知道,你一定会失败。不是因为其他人,而是因为你是慕家人。”
      “慕家人?”慕出元的视线顺着慕崧也看向悬浮的石台。
      慕崧道:“慕家人永远只能待在北孤荒原,这是惩罚,或者说是诅咒吧,永远也无法摆脱的诅咒。就如他一样,他永远会被囚禁在这里,不老不死,却永远开不了口,说不了任何的话。”
      “什么惩罚?谁的惩罚?”
      慕出元仍不死心,眼神阴森地看着石台中央一动不动的那个人。
      “墨诔。”
      说出这两个字后,慕崧便闭上了眼睛。也许他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代表的是谁了吧。
      墨诔,曾经的墨族,还有君沐华,丰华阑,角羽,纨素……这些名字,早就消散在了历史中。不为人知,不为人懂。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知,也不会再有人懂。
      ……
      “阿若,慕出元,他的结局到底会怎样?”
      齐祎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但是,这时,他们却已在离开北孤荒原的路上了。是的,他们已经离开了“忘川原”,离开了那个似幻境的深坑。
      沧兰若脑中想起慕出元最后疯狂的样子和慕崧的话,道:“可能,与‘慕长天’相伴一生吧。“
      “啊?”齐祎有点惊讶,却不意外,他自然也还记得慕出元最后疯狂的举动。
      当慕崧族长说出“墨诔”两个字后,慕出元立即便似疯了一般,道:“是他?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来管千年之后的事?他囚禁得了‘慕长天’,但他困不了我!”
      “是吗?”
      那两个字像是从慕崧口中所说,却又不像是从慕崧口中说出来的。甚至慕崧的神情突然间也变得很奇怪,他冷眉一扫,似笑非笑地一把扣住慕出元,而慕出元竟几乎不能做出任何的反抗,然后,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慕崧将慕出元往前一推,慕出元的身体便似自动地浮了起来,而且乖乖地朝着石台的方向飘了过去。
      “那你就在这里与他永远作伴吧!”
      等到慕出元终于落在了悬浮在深坑中央的石台时,慕崧忽然间却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冷肃表情。
      沧兰若和齐祎看着几乎就在瞬间发生的事,表情有些呆,有些怔。
      之后,慕崧便直接带着他们离开了深坑。对,还有小令。小令几乎就像个隐形人一般,同他们一起注视了深坑里发生的所有事。
      “可是……”齐祎欲言又止,其实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沧兰若默默地看了齐祎一会儿,慢慢地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是苍尔末帝和慕出元想看到的,但却不是他们完全想看到的。苍尔末帝算计了成沅,慕出元却将成沅变成了自己的傀儡,他将成沅身边苍尔末帝留下的人都除去了,只留下了成沅。因为成沅只要不忘了苍尔末帝,她就会按照苍尔末帝的意愿去光复苍尔,而这样的话,临渊肯定会乱,这是他们想看到的;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成沅已经到旧苍京了,结果却因为敬瑰,成沅和叶砺都消失了。所以,他们俩最后都失败了。”
      “可敬瑰到底做了什么呢?”这件事,不止慕出元好奇,齐祎也很好奇。
      “敬瑰所做的事,其实很简单。”沧兰若朝旧苍京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接着才道:“他只是告诉了成沅和叶砺,他们的人生,除了复国与复仇,还可以去做其他的事。他们的人生里,还存在着值得珍惜的东西。”
      值得珍惜的东西?
      也就是他们活着的其他意义吧!
      这样想来,敬瑰这次所为,做得还真不错!但愿,他们以后能够与珍惜的东西一直相伴!
      至此,齐祎终于安下了心,对于成沅和叶砺。不过,另外的疑虑却又很快地从齐祎心底浮现了出来。
      “阿若。”齐祎迟疑地叫道。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吗?”沧兰若微微一笑,这一笑里,也带着齐祎未曾见过的放松。
      “因为,我看过“那件东西”。”沧兰若觉得也是时候向齐祎坦白了,因此,他道:“齐祎,“那件东西”其实并不像传闻那么有力量,它,不过是卷书册而已。君沐华之所以留下‘它’的原因,苍明帝之所以将‘它’留在大岑山的原因,我都不知道。但是,它确实只能算得上是‘预言之卷’。而且,其中的预言并非不可变的。因为世事在变,人在变,所有的一切都在变,所以,预言也会变。因此,沧兰家的人一直只是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它’。我的先祖们,他们从未打开过。但是,在我将‘它’交出去之前,我打开过。”
      齐祎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沧兰若却接着道:“我看了‘预言之卷’的最后一卷。所以,我知道有些事一定会发生。但是,我从未插手。直到,后来,我发现,有些事,我本是局中人,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插手呢?然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敬瑰。”
      齐祎惶惑地眨着眼,似仍没有反应过来,“敬瑰早就知道?慕出元是不是便因为这个原因放了燕飞来?”
      “敬瑰的确早就知道。我离开之前,他来大岑山见过我,他说,他会处理好旧苍京的一切事情,而其他事,就交给我了。”
      所以,敬瑰与阿若早有默契?
      所以,所有的事其实早在敬瑰与阿若的预料之中吗?
      齐祎仍然不敢置信。
      “我们唯一没有预料的是顾桓。顾桓竟然将‘慕长天’的消息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也成了我去见慕崧族长的筹码。慕家人不可能想让世人知道‘慕长天’的消息。因此,其实,最后是顾桓帮了我们。”
      所以,预言的最后结果改变了吗?
      这句话就像偶然掠过的一阵清风划过了齐祎的心。所有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就像阿若所说,既是局中人,他不可能完全不插手;而且,五百年前,当君沐华留下“预言之卷”时,难道就没想过有人会打开它吗?
      说到底,最终还在于人,与人心。
      世间唯有过往永恒不变。
      这便是我们永远眷念它的原因。
      而今发生的这一切,在某一天,也终将成为过往,也终将为人所眷念。但是那应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与他们无关的事了。何必烦忧?何必执着?不如仰天一啸,潇洒归去,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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