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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四章

      梅作芩不算什么坏人,可也算不上什么道德感强的好人。或者说,她有着生意人最优质可贵的品质——能够游刃有余地在黒和白之间找到那条灰。
      这种技能对年纪尚轻的罗野来说是很陌生的,哪怕他从小便混迹在这种灰色之中,可要想达到对面女人那样仿佛本能般的自洽程度还是不容易,所以,面对这么直白的毫不掩饰动机的问题,他竟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
      “我……”
      梅作芩端着杯子直勾勾看着他等着他说。
      罗野不由避开她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巨烈无比,耳膜都要被震破,嗓子发干:“我……”
      嘴木然地张合,脑子一片混沌,要说什么好?他是来做什么的?她为什么一直看着他?她的眼睛在看哪里?是他的脸哪里不好看吗?还是头发哪里乱了?昨天他一夜没睡着,白天也是,下午出门前收拾自己时脸都有些浮肿,这儿的光线不那么好,会不会显得他黑眼圈明显,人很憔悴?她会喜欢他的长相吗?她是不是对他这个类型没有兴趣?她……他……
      “算了,吃饭吧,菜凉了。”梅作芩看着对面年轻男孩那被火燎过似的耳朵和脸颊以及那被红霞窜遍的薄衬衣领下的脖颈胸膛,多少有点不忍心,叹了口气,抬手把服务员招过来,“给我们换到大厅吧,外面有点凉,这两个热菜重新来一份。”
      之后他们进了大厅吃饭,梅作芩刚好接了两个工作电话,差不多就是大半小时都是皱着眉在处理事情,中间还离席开了一次简短的视频会议,等回来的时候饭菜都凉透了,顺便把红色的男孩晾回了白色。
      将近一个小时的糟心工作让她已经没什么食欲了,她问罗野要不要再吃点什么,罗野摇头摇得很快:“不用了,我已经吃好了。”
      梅作芩看了眼桌上原原本本剩下的东西,也知道对方为了等她没怎么吃,但她没心情哄人,于是也懒得管这是真话假话,起身去结了账,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来接她,打算回公司一趟把工作搞一搞。
      挂了电话回头打算跟罗野道别,结果看到罗野一脸可惜地看着那一桌没怎么动的饭菜。感受到她的目光,罗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剩了好多,感觉有点浪费。”
      “你要吗?”
      “嗯?”
      “你要的话我叫人把没有动过的菜打包给你。”
      “……”
      梅作芩看他没有反对,便叫过服务员: “帮忙把这几个菜打包一下。”罢了她想直接走掉,可又觉得不礼貌,加上还要等司机过来,便坐下提壶又给罗野倒了杯茶,解释,“我有工作上的事要回公司一趟,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罗野:“你要走了?”
      “对。”
      “……”罗野这回没有站起来接茶,“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梅作芩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谢谢关心,我叫了司机。”
      顺便回了两条信息。
      罗野说:“我也会开车。”
      回信息的指头一顿,她没抬头地回:“你怎么回?有钱打车吗?”
      罗野不答反问:“我能送你去公司吗?”
      梅作芩把信息回完,抬头和他对视,发现对面的罗野再次成了一个“红人”:“……我叫司机了。”
      罗野有点被打击到,整个人的表情姿势尴尬又僵硬。
      他抿了抿嘴巴,桌子下边的双手拧巴在一起,身上的红气也一点点地在退散。他忍不住扒拉下头发,顺便再跟一直盯着他的梅作芩挤出来一个笑。
      眼见着红孩儿又要被这静默晾白了,梅作芩突然问道:“这就是你不喝酒要喝茶的原因吗?”
      “?”
      梅作芩给司机重新拨了个电话:“不用来接了,有人送我。”
      几句挂了以后,她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丢给对面那个每一根发丝都携带着任务指标的二十二岁花美男,意味深长地说:“但愿你的车技是过关的。”

      别的技术怎么样不清楚,开车技术确实是过关的。她先叫罗野送她去了公司,罗野在车里等她,原本差不多要处理一个多小时的事被她半小时便敷衍弄完,连骂带凶地安排给了几个管事的,之后便匆匆下了楼,走路的步子大了几寸,上车时摔门也摔得重了一分。
      罗野对她这么快的返回有点惊讶:“不是说要……”
      梅作芩靠在副驾驶座闭上眼,深深地来了几个呼吸。
      “梅、梅老板?”
      梅作芩缓缓偏过头,昏暗的地库中,年轻男人的脸庞显得更加的俊秀精致,那眉眼仔细看去竟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年轻愚蠢又陌生的雄性气味在这短短半小时内便充满了整个车内的空间,有一股淡淡的劣质男性香水味,很廉价,可又足够适配它的主人,也足够使一个正常的成功女性在各种因素的加持下产生一些微妙的生物性欲望。
      被这样赤裸的目光注视着,罗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紧了一分,容易变色的肌肤也开始吐露某些真实。
      她看到他喉结滑动咽了下口水,也看到他一紧张就不断抿起的薄唇。
      她看到他似乎也在克制着什么,克制什么呢?克制自己对金钱的贪婪?还是张口就要撒出来的谎言?他此刻在想什么呢?想要不要为了一百万付出代价?还是为自己这想要不劳而获的罪恶念头感到忏悔?
      同样都是二十二,她二十二时还有理想有梦想,而有些人的二十二……她不知怎么想到了卓杨,想到了过去那些“烂苹果”们,她感到自己的内心躁动忽然被泼了冰水似的冷却了下来,温度急转直下,差点直接冰冻住。
      紧接着,一股与前头难耐的燥热相反的烦躁感甚至是恶心感油然而生。
      她把目光收回,皱着眉唤醒了车内智能导航:“导航到家。”
      “……”敏感的罗野几乎是同步察觉到了她神情中细微复杂的变化,他没说话,低头发动车时他从后视镜看到了自己眼中的狼狈。
      导航的终点是城内最豪华的富人别墅区,据说那里一个平米的价格都是罗野前两年端茶倒水一整年都未必能赚得到的工资。当然,他手下的这辆车也是,在梅作芩上楼处理公事的这半小时,他百度了这辆车的型号,车的价格比他爸妈所有的历史欠债加起来的还要多。
      也是因此,一路上他开得很小心谨慎。车程约莫半小时,梅作芩便闭眼休息了半小时,而他像一个真正的司机,认认真真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很快,便到了小区。
      梅作芩这时才睁开眼,给他指出继续前行的方向路径。
      不一会儿就开到了,大门有自动识别功能,识别后自动打开为车放行,接着按指导将车驶入了地下车库。这车库不小,除了他屁股下的这一辆,还有六辆车,颜色样式各异,有的看起来都不像是梅作芩会买的风格,但确实是她会买的价格。
      停好车,罗野下了车,下车后来到副驾驶给梅作芩开了车门,待她下车后把车钥匙交还回去。
      梅作芩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过钥匙进了电梯,他跟了过去。
      上一楼后出去就是大门,他跟梅作芩道别说了再见便准备离开。
      “等等。”梅作芩叫住他,“你怎么回?”
      这里离罗野的小房子很远,是完全相反的反向,时间已经不早地铁也关门了,他打算出了园区后去路边看看有没有小黄车扫一个骑回去。
      但他没跟梅作芩说实话:“我打车回去。”
      “远吗?”
      “不远,很近。”
      “在哪个位置?”
      他随便编了一个这附近的地方,一个大片区的城中村。那里确实不远,离这边打车只有十三四分钟。
      “谢谢梅老板晚上请我吃饭。”他跟梅作芩鞠了个躬。
      梅作芩这才想起来还有打包的菜放在车里,她想说让他把菜拿回去吃,可不知怎么,仿佛有什么在她嘴边堵着没说出口。
      她看着这年轻人又跟她笑了笑,跟她说了第二次谢谢,第二次说了再见,再一次转过身去,识趣得不像个二十二的年轻人。
      内心又是一股止不住的烦躁,她也转过身往回走,然而走了两步就停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等一下。”她转身追上去,从衣服兜里掏出来钱包,想在里面翻些纸币出来给罗野,可是这个年代了,哪有几个人用纸币,钱包里除了一堆卡就是几张欧元。
      罗野看出她想做什么,连忙说:“我有钱打车,够的,谢谢梅老板。”
      他越这么说,梅作芩心情越是差,恨不得当场把钱包给扔了:“你在这等我,我去家里找找。”
      罗野看出她的不对劲,试图宽慰她:“不用了梅老板,我真的有钱,真的,我……”
      “你等着。”
      她转头往回走,罗野追上去拉住她:“真的不用。”
      真的真的,真的有钱,真的不用。罗野反复说了好几遍,拉拉扯扯都快把家里大门打开了,梅作芩突然爆了:“有钱你来跟我吃什么饭?”
      罗野当场僵住。
      梅作芩讥讽道:“难不成是真来给我卖酒?”
      罗野:“我……”
      梅作芩说:“行,什么牌子,什么酒,多少度,多少钱?”
      罗野:“我……”
      梅作芩等他说,没等出来,因为他不卖酒。罗野看到她脸上的嘲弄神情愈加明显,那嘲弄中带着一丝鄙夷,两绺厌恶,还有三分的恶心,四分的愤怒……这种熟悉的复杂的神情,过去的二十二年里他在无数人脸上见到过,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早已经对这种表情没了感觉,甚至会有一种石头终于落地的安全感和招呼熟人似的亲切感。
      每每这种时候,他反而能够平静下来,内心安宁,他没有再坚持离开,而是承认了自己的目的:“我不卖酒梅老板,我也没有钱。”
      根据过往经验,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住了梅作芩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梅作芩也没反抗,由着他动作。
      握了一会儿,他试探着低下头去,用嘴唇再轻不过地触碰了梅作芩的头发和额头:“如果您需要我的话,我愿意留下陪您。”他说着不知道对多少女人说过多少次的老旧台本,却没有被对方推搡开,于是他知道自己今夜会成功,也许此行的任务会有着落,他既开心,又感到茫然,“我……怎样都可以。”
      梅作芩听到他这样说,也没有了什么顾虑,便干脆揪着他的衬衣领子将他扯进了别墅里。
      也许她注定是啃烂苹果的命,又怎么样呢?
      不如说要的就是够烂,不好吃的话扔了也不可惜。

      鹃儿说得也对,两个人过生日总比一个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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