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于绵》半颗甜栗子

29、29 线索

　　时间被拉长了。
　　宋栩一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坠落。

　　死亡之前的走马观花不断在眼前闪现。
　　几个平行时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宋栩一难以分辨真假。

　　她好像疯了。
　　错乱的记忆，颠倒的事实。
　　终于摆脱了救护车外的凶徒。
　　宋栩一的脸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挤变形了，重力不断侵蚀着宋栩一的神志。

　　剧烈撞击之下，宋栩一失去了意识。
　　很快，她又再次苏醒过来。

　　但她不知道在哪里。
　　她好像在时间的夹缝里，四处都是虚无，她漂浮在流光溢彩的中部，头顶不断闪现各种‘记忆’。

　　河望寻说过，这是最后一次。
　　她失败了。

　　是不是意味着，她死了？
　　宋栩一摸摸自己的心跳。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也没有痛苦。
　　好奇怪的感觉。

　　五感被剥夺，宋栩一居然也不感到心慌。
　　她索性坐在了原地，一遍一遍地查看自己的‘记忆’。

　　错综复杂的记忆像是童年匠人手中的搅搅糖，千丝万绕，顺着脉络，反复纠缠。
　　一定，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她不断穿越的导火索！
　　宋栩一想找到这个导火索，着魔一般看得入神。

　　起初，她毫无头绪。
　　渐渐地，她决定顺着每个认识的人开始整理脉络。

　　萧砚舟、王屿桐肯定与时野的死亡逃不开关系。
　　萧砚舟说，“为了救人。”
　　王屿桐说，“不是我。”

　　时野的弟弟，时威，时威喜欢王屿桐。
　　时野的发小，邵希瞳，邵希瞳喜欢时野。

　　时野曾经和自己有过孩子——宋瑶玑。

　　什么都看不出来。
　　宋栩一皱眉，好难。
　　不行，耐心，她必须找到导火索。
　　……

　　-

　　宋栩一再一次死了。
　　时野赶到现场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双眸发红，在夜色里透露着野兽般的凶光。
　　夏稽被他盯得发憷，不由自主地狡辩：“我没杀她。”

　　但时野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夏稽。夏稽几乎怀疑时野想杀了自己。
　　时野打开手机的摄像头对准夏稽开始录像。
　　他把手枪对准了夏稽：“说。”

　　这时候，夏稽已经不会再去怀疑时野，枪对着他，就是要杀他。
　　几乎没想，夏稽对着镜头就开始坦白。

　　但他嘴里没几句实话，真假参半，眼里还闪烁着兴奋的精光。
　　他极力撇开自己和宋栩一死亡的关系，但时野的眼神反而更加冷冽深沉。

　　他想杀了他。
　　但觉得杀了他不够解气。

　　夏稽感到胆寒，但与生俱来的邪性让他更加激动。
　　好久、好久！没有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了。
　　好爽！

　　一边想着，夏稽很快就讲完了，山野间的傍晚也悄无声息地降临。

　　夜色像是一笼无形的被子，轻而易举地将一切都笼罩起来。
　　时野的视线危险且令人窒息，当警察出现时，夏稽没察觉自己其实松了一口气。

　　冰冷的手铐让夏稽回神，被警察架走的时候，他看见另一个高大的警察靠近了时野。
　　“时野。”唐礼正叫他。

　　夏稽心思一动，动作极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备用枪。
　　“嘭！”夏稽对着时野的背影开了一枪。

　　枪口冒出白烟，距离太远夏稽没打中。
　　“趴下！不许动！”下一秒夏稽就被身边的警察夺枪缴械，反手擒拿，扣押在警车上。
　　他期待着时野的恐惧，好像这样就算是扳回一城。

　　这种病态的期待很快落空。
　　时野没回头，视他如无物，只是看着山崖下方，告诉唐礼正：“视频发你了。”

　　他没再提宋栩一，神色明显异常，唐礼正心中唏嘘，试图安慰：“或许……”
　　“她死了。”时野回头与他对视， “死了。”

　　说罢，时野就走了。
　　唐礼正感到凄凉，这样的时野，他从未见过，张了张嘴，想安慰对方，又不知道如何说起。最后望向山下的车辆残骸，捏紧了手机，对着警员们吩咐：“都打起精神来！这是帮恶势力，无论如何，这次必须把所有根脉铲除干净！”

　　唐礼正向来正气凌然，声音在山间回荡，无比气派。
　　只是驱车离开的时野心情并没有好上半分。
　　铲除又如何？逝者往已。

　　腿伤一跳一跳地疼，鲜血滴答，时野的心却别脸色更加苍白。

　　眉头紧锁，心情跌到谷底，单手驾驶着，时野拿出手机拨通了时威的电话：“在哪？”
　　对方报了地址，时野轰了一脚油门，“我马上到。”

　　时威挂断电话，捏了捏鼻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走到空旷的街道去等时野，还是撑那把竹伞，心口一阵一阵地绞痛。

　　伞刚打开，夜空就有雨滴稀稀拉拉开始坠落。
　　“啪嗒、啪嗒、啪嗒……”搅扰地时威，或者说河望寻心烦意乱。

　　他哥可不是小绵羊，根本没办法轻易蒙混过关。
　　早就告诉过宋栩一，这是最后一次，居然还是弄成这样？

　　翻腕看了看手表，时威不自觉摸了摸口罩，这时候的香烟和烈酒已经完全失效。
　　天空再次划过流星，时威知道时野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卷土重来。

　　可是……
　　时威忍不住咳嗽，自己这幅躯体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明明上次，就告诉宋栩一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身体完全就是强弩之末，要不是一点风都吹不得，谁爱打这竹伞。

　　眯了眯眸子，时威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

　　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无论宋栩一多么绞尽脑汁地去整理事情脉络，偏生也是找不到半点头绪。
　　开始会沮丧，这会儿已经有些绝望。

　　四处的虚无，让宋栩一百无聊赖。
　　什么都没有。

　　她有一种被人丢进狭缝里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自己。

　　算了……
　　宋栩一呈大字型躺下。
　　发疯在这里好像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世界的意义已经消失了。
　　宋栩一像是即将消散的半点星光，奄奄一息，无处可逃。

　　她闭上眼，精神开始弥散。
　　要不就这样吧？
　　她忍不住想，她真的真的已经非常努力了啊。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
　　她不过是喜欢时野，不应该受到无端的惩罚吧？

　　时野……
　　宋栩一心头一动，浓密的黑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头顶的‘记忆’果然开始出现时野的影子。

　　她曾小心翼翼注视过时野，带着激动与满心难以启齿的爱慕和暗恋。
　　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像是棉花糖里裹上了酸甜的橘子瓣，清甜淡雅，偶尔又酸涩至极。

　　看着这些记忆，宋栩一心头忽而膨胀，忽而收紧。
　　最后缓缓坐了起来认真地注视。

　　她可以放弃自己。
　　不想放弃时野。
　　不，她也不想放弃自己。

　　深呼了一口气，宋栩一慢慢站了起来。
　　她开始给自己打气，再一次尝试集中注意力。

　　像读一本历久弥新的书，慢慢地翻阅着书页一般的记忆篇章。
　　她退出了自己的视角，开始以第三人称来审视所有的事情。

　　渐渐地，宋栩一的注意点变了。
　　各种记忆拼接在一起。
　　宋栩一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1、毕业——告白——失火——有人因为火去世——宋瑶玑出生-不出生。
　　2、生态环境局——山火——死亡。

　　有两个事件的中心，都是火。
　　一场是毕业季的大火，关系到时野的生死。
　　另一场是38岁时的山火，每次宋栩一的世界就仅仅能延续到这场山火后不久！

　　并且，自己遭遇了两次的翻车事件。

　　宋栩一突然醍醐灌顶。
　　难道她之前错了？
　　要拯救的并不是时野？

　　就说嘛……宋栩一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牛逼的能力可以拯救自己。

　　想不通。
　　宋栩一感到疑惑。
　　一定是要救谁吗？宋栩一又开始想。

　　她试图站起来，想要离‘记忆’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没想到的是，她突然一阵脚软。

　　好奇怪。没有五感怎么还会感到脚软？
　　宋栩一狐疑地盯着地面，又捏捏自己的脚，发现有了触觉。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再一次开始坠落，宋栩一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她惊声尖叫，感受到空间和时间的扭曲。

　　好久好久，宋栩一失去了意识。
　　再次苏醒的时候，宋栩一猛地坐起身来，一阵呕吐。

　　这滋味真的比晕车难受一百倍。
　　五脏六腑连带着灵魂都在扭曲抽搐，宋栩一快要窒息了。

　　用力呼吸了好几口，眼前的事物才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哪里。

　　空气涌进肺叶的感觉是那么鲜活，生命的活力仿佛突然被注入，宋栩一用手摸自己的脸。
　　才发现是好小的一双手。
　　她的脸上、身上也全部都是冰冷的液体，身体冰凉而僵硬。

　　还没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宋栩一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紧紧抱住。
　　是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久远而又想念的气味。
　　柔软的触觉和温暖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皂液的清香气息。
　　宋栩一感到难以置信。

　　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听见女人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囡囡，是妈妈对不起你。囡囡，没事了……别怕，别怕。妈妈带你回家。”

　　透过妈妈的怀抱空隙，宋栩一看见了不远处的小水池和围观的众多人群。
　　议论声声纷纷，但宋栩一只听得见妈妈的安慰。

　　而确信没有听错声音的宋栩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哭得更加大声起来……
　　是妈妈。
　　童年的记忆里，温柔知性、还没有性情大变的妈妈。

　　回过神来的宋栩一紧紧抱着妈妈的手臂，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小女孩和女人的哭泣声传的非常远，一向为泪失禁感到羞耻的宋栩一，这一次，哭得非常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