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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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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在肆虐——然而燃烧着的不仅仅是大火中的建筑,还有他的兄弟。
“一期哥……”隔着火焰与他对望的鲶尾微笑了起来,“保重……”
“鲶尾!”他疯狂喊叫了起来,但不知为何被困在原地无法行动,大阪城在绝望的他眼中烧着烧着就坍塌了下去,转眼间就回到了日常温馨的本丸景象,他飞快地跑向自家弟弟的部屋,门与门框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喘着粗气看向黑发的肋差揉着眼睛茫然地看向他,突然觉得内心的某一块被填补上了一般。
“一期哥,”鲶尾认出了他,微笑了起来,“保重哦。”
什么?
他呆然地看着弟弟开阖的嘴唇,大脑拒绝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有什么炎热的东西从脚边升起,他仓促地后退,看着那明艳的红橙色大火疯狂地吞噬了一切——弟弟们,本丸的大家,本丸……
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印象,是被大火煅燃得一块块碎裂的他的主君。
“不!”大喊一声,一期一振猛然从被褥中坐起,惊喘着,他狂乱地到处张望,却看见在黑暗中一成不变,他万分熟悉的房间摆设以及放在枕边刀架上的刀。
“是你吗?”他阴沉着脸拔出了自己的刀,刀刃与刀鞘互相摩擦着发出了清越的鸣响,“让我做这个梦的,是你吗?”
他持着本体,刀尖对准了自家主君——他的本体那雪亮漂亮的刀锋与面前刀那锈蚀斑驳的刀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紧紧盯着那振刀,想要紧紧抓住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
“……算了,”哐啷一声丢下手里的本体,他跪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捂住了脸,“暗堕之后就一直在做这样的梦——有时候是五虎退,有时候是乱,有时候是药研……”
“我与三日月是暗堕得最深的,”他的猩红色左眼从手指缝隙中来回抖动着视线窥看着安安静静的刀,“因为我将那个人的头砍下来的缘故,我连自身姿态都几乎无法维持下去,是您将我从那条线的边缘拉回来的,那您,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我不想梦见了……”说到这里,他双拳砸地悲号出声,“不管是谁也好,我都不想再梦见了……”
他的话音刚落,黄色的光点便突然在并不大的室内泛起,似乎还伴随着不知从哪来的缥缈清脆铃声,星星点点地将他包围了起来。
颤抖着伸出手,他看着光点慢慢地如同初雪般碰触他的掌心却又马上化为无形,清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稍微冷却了一下他由于做噩梦而变得混乱的头脑。
“所以……您是有意识的?”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感受着灵力在身体里的冲刷,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那振刀,一小块锈被他的动作带得碎裂落下,露出里面斑驳的刀刃来,“是在安慰我吗?”
他尝试着碰了碰那块从来没有其他刃见过的部位,只感觉一股让人想要哭泣一场的温暖灵力从指间传来,他保持了这个姿势良久,直到有什么砸在了手背上,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脸颊上已是一片濡湿。
“呵,呵呵,”他笑着用还带着锈迹的手指抹了把脸,毫无意外地摸到了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奔涌而出的眼泪,感受着左眼仿佛在燃烧一般的灼热痛楚,他露出了一个无愧于粟田口唯一太刀英名的正直微笑,“这下是真的会完全回复了吧?我的主公啊……”
“主公有意识?”第二天的大广间内,听着一期一振前一晚的遭遇,长谷部的眼睛都要瞪圆了,“那些刀装问答居然是真的?”
“一期一振,”没有搭理他的傻话,三日月偏了偏头看向太刀的左眼,“眼睛,完全恢复了呢。”
“嗯,是的,托主公的福,”他谦和一笑,“一期一振,现已完全修复完毕。”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鹤丸近距离地反复戳着掉下锈迹的那一小块,“温暖感什么的……完全没有发现啊。”
没错,哪怕目前在被他们强势围观,那振刀还是那振刀,坚决地保持着自己默默无闻行事风格的刀。
“或许因为主公的性格比较内敛?”一期一振不太确信地说道,“不过给我的灵力更多了。”
“这么说起来,给老头子我的灵力最近也变多了哪,”三日月啜了口茶,“青江你呢?”
“唔,如果仔细感受的话的确是多了些,”作为与审神者字面意义上过了夜的灵刀也被拖入了这个小小的会议中,“由于增加的并不太多,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难道说,这就是主上的偏好?”长谷部回忆着从他在手入池子里醒来开始到现在的所有跟自家主君有关的细节,揣测着说道,“喜欢话多的?”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靠谱的猜测啊长谷部,”清光皱起眉,“不过这么一想当时我们做自我介绍时的确我的部分好像有点长……”
建立契约的自我介绍是简单短小的名字由来解释的三日月闻言默默地喝了口茶。
“但是我的好像也没多长?”鹤丸围着刀转了一圈,还扳着手指算了算,“啊,五十五个字呢。”
于是一群跟三日月讨要了怀纸与笔的刃开始算起自己当时做自我介绍时的字数来,最后结果以清光的六十五个字雄踞榜首,一期一振以一字之差屈居二位,紧接着的是五十五个字的鹤丸与四十二个字的长谷部。
破案了,破案了。
“早知道当时我就多说点什么了,”烛台切苦笑着给以三十四个字垫在榜单最底下的三日月续了杯茶,“灵力的优待啊,真好。”
“还是回到我们的正题吧,”三日月撇开字数的问题,肃然正坐,“现在确信主公有意识,那么我们对待主公的态度也需要改变了吧?”
“刀装问答居然是真的……”长谷部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扶着额头哀叹,“我到底错过了多少与主上交流的机会……”
“我觉得不需要变哦,”鹤丸摇摇头,“就算有意识,咱们的主公还是一把刀不是吗?”
“主人不能说话好可惜啊,”清光戳了戳那振他们已经习惯那个丑度的刀,“好想听主人夸我一句可爱呢。”
“像加州这样的交流需求只会越来越多,”三日月缓慢摇着头思考,“迟早会把它当做真正的主公对待吧?”
“恕我直言,”一期一振在过了一晚上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就俨然成为了新任审神者的忠实拥护者,“它现在就已经是我们真正的主公了——除了不说话以外,主公该做的事情它一样都没有漏,文书除外,那个它自己也无能为力吧?”
“那就还是顺其自然吧,”三日月叹了口气,为这个本丸可能会有的,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全员控刀未来感到了担忧,“现在想要碎了它估计也不太可能了……”
他们的新主公就是这么魔性,明明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做,存在感也不强,但就是神奇地获得了本丸里付丧神们的认可与拥护,甚至包括三日月自己也对这位审神者抱持着不小的好感。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却又会觉得这样的状况其实十分合情合理——他们在一个多月前还在等死,现在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本丸的结界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修补完毕,而且这振刀身为本丸之主也没有造成任何问题,倒不如说都是付丧神们在添麻烦,在这种情况下刀收获了爱戴也是应有之义。
新任审神者是振有自我意识的刀的消息火速地在整个本丸里传遍了,同时传开的还有神奇的审神者偏好,在每天晚上还在继续的寝当番时刻,每振值番的刃都会努力向它诉说自己的心情——有的会念叨对以往审神者的观感,有的会怀念一下旧主,还有的会展望一下本丸的未来,不管是哪种,这振刀都以一种安寂的,缄默的,沉静的态度对待,然而通过契约感知到每次寝当番结束,刀供给自己的灵力都会增加一点的付丧神们内心很是明白自己的话已经被这位主公于不觉时接纳并给予了回应。
世界上难道还有其他事情比这更让刃心生快慰了吗?
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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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研,”在全员寝当番轮了两三个来回,季节也开始从秋天过度到冬天的时候,今日的清理审神者当番是信浓与药研——红发的短刀是最近才从大阪城接回来的刃,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家大将是振刀,还发出了类似“虽然不能钻进大将的怀抱,但是我可以让大将在我怀里过夜”的豪迈宣言,此刻他正拿着小掸子小心地将自家大将身上掉下来的锈扫开,“你觉不觉得……大将最近掉锈的频率有点高?”
“唔嗯?”正拿软布沾了油保养木头刀柄的药研闻言向他投去了视线,又看向刀架下面簌簌的褐黄色粉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裸露出的刀刃部分,他皱起了眉,“好像是有点?”
“你说会不会是大将觉得冷啊?”信浓看看由于入冬而变得清冷的大广间,打了个哆嗦,“所以就把锈都抖下来了?”
“唔,”虽然很想纠正自家兄弟审神者作为一振刀是应当没有五感六觉的,但想到主君是有意识的逆天刀,药研还是选择了另外一个说法,“有可能?”
“啊,那大将真是太可怜了,”这么说着,短刀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小心地缠在了刀上,“大将,我的围巾给你哦,这样就不会冷啦。”
关于审神者会不会冷的讨论在短刀之间飞快地风靡了起来,时不时有短刀跑进大广间又匆匆离开,到了晚餐时分,呈现在所有刃面前的就是摆着花,柿子,各种零食与千纸鹤的刀架以及用漂亮的粉红色蝴蝶结扎着红色的围巾包着白色的小斗篷裹着的自家主上,这阵仗远远看起来就像是大型朝拜上贡现场。
“哈哈哈哈,”三日月笑了起来,“这是怕主公冷吗?”
“是啊,”信浓相当认真地回答,“毕竟大广间里没有火炉呢。”
“是吗是吗,”鹤丸咽下嘴里的米饭,认真地看向其他刃,“那么是不是该把天守阁给整理出来了?”
“也好,”在一片被天守阁三个字勾起往日不好回忆而突然沉默的气氛中,一期一振笑了,笑容中带了几分释然,“总是被上一位留下的糟糕记忆困扰着的话,对现任的审神者也太不敬了。”
天守阁已经有三四个月不曾有刃光顾,甚至连狐之助也拒绝踏足此处,行动力超高的刃们在当天晚餐后说干就干地开始整理起这个地方,而且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咧?”清光茫然地看着曾经是自己噩梦一般的天守阁二楼入口,“好奇怪啊。”
“怎么了?”手里拿着扫除工具的安定看向他,“不要偷懒哦。”
“不,只是觉得——”清光的下半句话没说完,就被和泉守接过了。
“没有感觉了,对吧?”一向自诩帅气又实用,同样在这栋建筑里吃了许多苦头的打刀走了过来,“我也是啊。”
应该感到难过的。
应该感到愤懑的。
应该被勾起往日记忆而不愉快的。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极端负面的感情似乎连头都没有冒出就被什么东西扼杀在了摇篮里。
“总觉得这里很温暖,”安定将手放在胸口处,闭着眼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是主人的灵力吧,隔绝了暗堕冲动与负面的情感。”
“哈哈哈,的确如此,”三日月正好从二楼走下来,后面跟着的是扛了一大包零七八碎垃圾的太郎太刀与同田贯,“不来这里都完全发现不了这一点——我们的这位审神者,还真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哪。”
那是仿若绵绵春雨般的灵力,不知不觉就润泽了他们的身体,悄悄扫清了所有负面的,暗晦的,让人不快的气息,保护着他们不往暗堕的方向踽踽前行。
“那么主上,今天还请在天守阁里好好休息,”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天守阁二楼内,长谷部恭谨地向放在新刀架上的刀行了个礼,“明天见。”
明天和明天,付丧神们与他们的审神者还有无数个明天可以一起度过,而他们同时也坚信,本丸会越来越好——
真的吗?
冬初的新雪绒绒地落下,与雪花一同降临的还有一位神秘女子,她撑着一把漂亮的油黄色纸伞朝着本丸的方向款步而来,不染丁点尘埃的赤足上银铃叮铃作响,缓步踱到大门处,她收起伞,礼貌地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我来找我的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