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卷一．暮春 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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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了。
苗苗虽然仍然在跑着，然而她的一颗心脏几乎便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他的双腿也已经酸软，每迈出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让她继续跑下去的，不过是恐惧而已。
可是她已经跑了整整一夜，她早已疲累不堪，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混乱之中却隐隐浮现出一句话来。
到此为止了。
她逃不掉的。
苗苗脚下一个踉跄，忽尔重重的摔跌了下去。
那地面上有许多粗砺的石子，白皙而柔嫩的肌肤这么重重擦了过去，登时破了皮，流出鲜血来。
苗苗趴伏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疼痛，且再无半分力气。
过了许久，她慢慢抬起眼来，却见东方天色渐白，眼前一条大江横过。
春日的晨曦之中，江水素绿，夹岸两旁的树木亦带了点点绿意，淡淡的阳光初透，照得江水波光粼粼，晨间薄雾微起，烟波荡缈，远山含黛，却是一幅极美的景象。
这样的景象，这一江春水，苗苗自小是看得熟了的，她一直很是喜欢。
尤其是在这样的春日里，她往往磨着表哥带着自己到这儿泛舟，表哥再忙也总会陪着她。
漓江，此刻她跑到了漓江之畔。
她竟才跑到了漓江之畔。
苗苗伏在地上，凉冷的潮意渗透她单薄的寝衣，让她浑身发起抖来。
她跑不掉了，她跑不掉了。
天一亮便会有人来找她，此处还只是漓江之畔，他们倘若骑马追来，那不过是片刻的事而已。
而她却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事实上，过去十五年中，她鲜少体会到害怕的感觉。
莫说害怕，连一点委屈，她都几乎没有受过。
苗苗半张着嘴，想哭，却根本哭不出来。
她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秀丽的面庞上神色灰败，那一双素来明亮灵动的眸子，此时却是乌沉沉的，没有一点亮光。
倘若他们真的找到了自己，那便如何？
苗苗的双眼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漓江。
漓江春晓，美得这般出尘脱俗，与身后那让她亟欲逃离的那一抹深浓夜色，浑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看来，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处了。
苗苗再次迈开了脚步。她不再奔跑，她只是一步一步地向着晨曦之中的漓江慢慢走去。
她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做。
她走到了一株树下，手扶着树干，怔怔的望了一会儿江水，心中彷佛在想着千万件事，却又彷佛什么也没想。
她慢慢的蹬去了两只鞋子，然后缓缓朝江心走去。
春寒料峭，春日里的江水仍旧很是冰冷，几乎刺得她的骨头隐隐作痛。
但她并不在意，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江水一吋一吋的淹过她的腿，她的腰，最后淹到了她的胸口。
看似平静的漓江，却是暗流湍急，猛地一股暗流冲来，苗苗脚底一滑，秀美的面容一仰，在没入水中之前，初升的朝阳与云彩绮丽万状的映入她秋水一般的眼底。
然后，她陷入了一片混乱的黑暗之中。
临渊一直忘不了下山前师父对自己说的话，当然也忘不了他在自己屁股上踢的那一脚。
那一脚跟过去的无数脚比起来，显得特别欢快，他回头望时，只见师父笑得可谓一个开怀。
“你这臭小子，快给我滚下山去，能气死几个人气死几个，慢走不送！”
阿毛跟在他的身边，高兴得上下直窜，好些次险些把他绊倒。
有记忆以来，他从没离开过这座山，十四年来，他日复一日的跟着师父读书、洒扫、采药、炼丹，若说对山下的世界不好奇，那便是撒谎了，但真临到要走时，他却又有些不安。
“师父，我下山以后，该怎么生活？”
“傻子，我给你备了那么多金叶子和银锭，你难道没看见？”
“看见了，重得很，能不能少带一些？能不能不带？”
“我叫你带上就带上，听见没有？”
“师父，我下山以后，该往哪里去？”
“哪里人多哪里去。”
“那些人要是为难我怎么办？”
“我要教你功夫的时候，你千推万阻，说不学就不学，怎么到这个时候反而怕起来啦？”
“那是两回事。师父，你倒是说说，有人为难我，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溜呗，我揍你的时候，你不都溜得挺快？”
“师父，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别太招摇了，噢，还要小心女人。”
“女人？”
“声音好听，身子软绵绵的就是了……你这愣小子可别随便伸手摸人家身子，和女人打交道一个不慎，小心吃不完兜着走。”
“师父，你是不是吃过女人的亏呀？”
便又是一脚踢来，又正中他的臀部。
“闭嘴，快给我滚下山去！”
于是临渊背上了包袱，带着阿毛，摸摸鼻子便谨遵师父教诲，滚下了山去。
初下山时，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转头，彷佛在这山野草丛中随时会跳出一个大活人。
然而一连五天，他却未遇到任何一个人，日日露宿野地。好在他在山里生活惯了，倒也不以为苦。
这一晚他来到了一条江边，便在江畔的花树下和衣睡了一晚。
隔日清晨，他在满身的落花中醒来，阿毛刚吃饱，蜷着身子打盹。
他在春日清晨那带有花香的空气中发呆了片刻，而后起身到江边掬水洗脸。
江水冰凉，令他精神一振，他看着广阔的江面，胸襟亦为之一爽。
然后他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上游岸边的一团凌乱的物事。
他好奇走近，忽然停住了脚步，张大了嘴，脸上神色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更有些许的欢喜。
缠乱的黑发，沾满泥泞的衣裳，苍白浮肿的脸庞。
下山后，他遇到了第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卷一．暮春 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