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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感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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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羽出了23号,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本来想要找尔荨吐吐苦水,但是看见了尔蓝,就莫名的生起气来。忽然又想起老妈刚才那番话,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们放心?暗暗摇了摇头,尔羽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拐出了胡同,到了一个狭小的巷子里,两边依然是老式的平房,只是门面看着没有23号那片宽敞,人也稍微多了些,骑自行车的一路叮铃铃地过去,还要不时地吆喝上两句“借过”。
尔羽心里只是生着闷气,脚下就随着一个拉货的拐了几个弯,等到自己意识到时,已是站在了一条不长的胡同口,顶头有一个小门,应该是一户人家,两排歪歪扭扭地也住着几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是这路灯却依然没亮,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时候未到。尔羽刚要抬步向前走,忽然地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男一女的声音,从旁边那门内传来,隐约中能够听到女子抽噎着说着什么,答话的男人吼着嗓子大骂,啪地一声不知道是打到什么了,女子哭得更厉害了,随着脚步声的愈近,尔羽赶紧一个侧身隐在柱子边,那门由里打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慌乱地跑了出来,后面一个看上去老一些的男人,也摇摇晃晃地跟了出来,经过尔羽身边时飘来浓烈的酒味,尔羽看着那背影断定他是喝了不少。
男人追着女孩几步,毕竟身高马大的一下就拽住女孩,左手拎着个白酒瓶,右手死死扣住女孩肩膀,满口胡言乱语地骂着,尔羽虽然离他们有段距离,但是巷子本来就静,加上他嗓门不是一般地大,这几句话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你亲爹问你话,你他妈跑啥?我看你挺能耐,昨晚去哪睡了?你要不老老实实跟我交代,你以后就别想出这个家门!快给我回去把饭做了,今天是说啥都不能再让你跑了,再说废话我就明天闹到你学校去,你不是嫌我丢人么,我就丢了这张老脸又如何?”
说完拽着那女孩就走,尔羽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是个父亲教训女儿的,只是方式粗鲁了些,毕竟是人家家事,自己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但是看那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手里拎着的那个酒瓶更是碍眼得很,女孩惊慌失措的跟在那男人后面,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正在想着,男人已经走到自己跟前,因着对面房子里射出来的微弱灯光,尔羽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个女孩,不禁惊讶地“啊”了一声,女孩抬头,满脸泪水地望着尔羽。
“魏……文雪?”
尔羽盯着她,一脸地惊异,魏文雪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几乎看不太清面前的人,只是这声音她熟悉得很,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他看了去,感到一阵窘迫,踌躇了几秒,前面的男人大力地拉着她的胳膊,她困难地迈着步子,没有说话。
眼看着魏文雪被那男人拉进了门内,尔羽见他并没有关门,犹豫了下便也跟进去了。这是个一进的四合小院,只是两排厢房十分破旧,似乎没有住人,男人拉着魏文雪是往里面走的,尔羽也就没有停留,径直走到里间,心里盘算着等下要怎样才能把魏文雪弄出来。
“厨房里有啥做啥,我现在饿得就差扒树皮了,再看看柜子里还有酒没有,有就给我拿出来,别躲躲藏藏的。”男人一头栽进沙发里,放声叫着,中间还打了几个响嗝,魏文雪轻轻的声音响起,尔羽用力地听着,只是她声音实在太小,传到他耳朵里时,就只剩下微微的抽噎声了。不一会儿,里间走出来一人,正是魏文雪,尔羽见了连忙上前,手里做着不要出声的手势,魏文雪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诧异,后一秒钟她伸手用力一推,尔羽便被推进一个草丛间,他刚想质问下这是什么意思,只听见里面传来那男人气冲冲地脚步声,魏文雪背对着尔羽,对那男人叫了声“爸”,那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尔荨吼道,“娘的,今天是礼拜三你都不提醒下我,约了去打牌这都过去一个半钟头了,你给我老实地搁家待着,我回来后再跟你算帐!”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走出门,身上的钥匙一甩一甩地发出嘈杂的声音,魏文雪木纳地盯住被男人紧紧关上的铁门,只等到钥匙在门内转动了好几次后,男人离去的脚步渐远,才注意到身后站着的尔羽。她不动声色地踱回房间,尔羽赶上去,着急地拉住她,“你不走么?这不是大好的机会么?”魏文雪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而凄凉,她的肩膀松垂着,眉眼之间满是恐惧过后的不安,她步子轻轻地进了房坐下,再没有任何表示。尔羽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在一旁干着急,快步走到大门前准备将门打开,却是如何使劲也开不开门,这时他转头望向里面的魏文雪,她点点头,疲惫不堪的脸上显出无奈,嘴角略微上扬着,尔羽心里一惊,快步走回房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门从外面反锁了?”见她点点头,他更加感到惊奇,语调微微上扬的问着,“他是你爸?亲生的爸?”魏文雪沉默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尔羽觉得这话问了也是白问,情况是很明显的,想到这里,再看着魏文雪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前一直是这样的么?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尔羽走到房门口,怔怔的望着院内的积雪。
“我爸他……他只是喝酒喝得多了些。”魏文雪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的,略微颤抖的音调透露了她的心事,她不等尔羽说话,又抢着说道,“现在恐怕连你也出不去了。”
尔羽抬眼看着紧锁的大门,再看看围着一周的高墙,转身问道,“有梯子没?”
魏文雪低头想了想,就走出房门,过了一会,她拖着一个东西回来给尔羽瞧,那是一个半截的木头梯子,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仅剩两蹬,但是就目前的情形看,尔羽身高有着优势,应该可以翻出那墙。
“你想走么,我推你上去就能够着了。”
魏文雪摇摇头,“不了,我爸回来看不见我又要担心了,再说我也没什么地方去的。”
“这你放心,我能带你到个过夜的地方。”他一脸担心地看着她,期待着她能点头答应。魏文雪依然摇头,脸上由于刚才哭得红扑扑的,她安慰式的望着他,“我知道你能找到地方安顿我,但是我真的不需要,他既然是我爸,你就应该放下心来才是,我说了,他今天是喝多了。”
尔羽见她闪烁其辞,又不能强拗着她,只好叹了口气,但是仍然有些不死心,“虽说他是你亲爸,但是今天他喝多了,我看着没有那么和善,你刚才不也往外跑么,为什么现在这样好的机会你倒退缩了?”
魏文雪抿着嘴,皱着眉头,“你心意我领了,你还是快走吧,太晚回去家里要担心的。”
尔羽听她这样说,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家里哪有人盼着他呢,手放上木梯,脚用力一蹬,刚要翻过墙时,魏文雪却在下面拽拽他的衣摆,他低头便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神望着自己。
“不要……跟别人……”
“我明白,谁也不说。”尔羽与她相视一笑,扔下话就翻过墙,纵身落在外面,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谢谢”,他拍拍手上的灰,对着那堵墙发起呆来,听到里面的人渐远的脚步声,这才缓过神来,刚想走时,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家是万万不能回的了,尔荨那边刚才也去过了,再看着那堵墙想到里面那个人,不免有些不放心,谁知道她爸回来后会怎样教训她?思来想去的,尔羽走到对面一个小饭馆,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进去了。
吃过饭后,身子也暖和多了,又开始想究竟要到哪里安身,眼睛又瞟到魏文雪家的门口,脑海中又浮现她一脸恐惧的模样,心里一热,又回到小饭馆里,准备等到她爸回来再走,不然真不知道那个喝醉酒的男人会不会又动粗,魏文雪就又要吃亏了。
心意已定,尔羽坐在那儿,心里不像刚才那样空落落的,一脸正色地盯着窗外昏暗的街道,就这样待到大半夜,直到人家关店门了,他才讪讪地走出饭馆,寒风迎面扑来,他身子一个颤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盯着一直没有动静的那扇木门,他挨着一个背风的角落蹲了下去,将脑袋锁在衣服领子里,还好自己那顶松垮垮的毛线帽够大,遮住了大半张脸,巷子里静悄悄的,靠着墙仔细听着,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休息,时不时地传来切菜的声音,尔羽只觉得一阵困倦,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不远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尔羽朦胧中睁开眼睛,感到自己全身冰冷得僵硬,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贴着墙喘着气,一时竟迈不开步子,脚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紧靠着的那面墙里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男人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并没有大发脾气,尔羽知道那是魏文雪的爸爸,看来并没有出什么事情,自己是多虑了。
脚下渐渐恢复了知觉,他缓慢地走出巷子,也不知道是几点了,看着泛白的天空发着呆,寒风无情地吹在脸上,他忽然不知该往哪里走,思来想去也只有回家,拖着不情愿的步子,被这沉寂的气氛包围着,一股无来由的凄凉由然升起,也闹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一气跑了出来,只觉得人生无聊至极,似乎有些了解报纸上那些自杀的人了,但又不能完全了解,想到这些,头一阵阵地疼痛起来,想必是在冷风里站得久了。
拐进了自家的那个巷子,老远处有几个人朝着他走来,他已经是累的不行了,也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是听到他们叫着“回来了,回来了。”他便被几人拉拉扯扯地带回家中,还没等进房就看见自己老妈一脸憔悴的模样,虽然只是半天的功夫,她就像老了好多,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眶红红的说不出话来。他渐渐有些清醒了,看看一左一右扶着他的尔蓝和尔荨,再看看一脸担心地老妈,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愣在那里傻笑着,这一笑就一发不可收拾,笑到最后眼睛湿润润的,跟他们一起进了房。
房间里的热气扑在他脸上,直直地流进心里,尔羽依然嘻嘻笑着,听着尔荨说着他们如何如何找不到他,老妈如何如何担心,他们差点就要报警等等,心里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些。一直在屋里坐着的尔羽老爸,什么话也没说,严厉的目光扫了眼尔羽,就转进里屋了,尔羽只当没有看见,扯着嗓子说着,“我原本是想离家出走的,但是出去了一趟,我发现我爸我妈对我够客气的了,想着想着还是靠山吃山吧。”
尔荨毫不客气地掐了尔羽一下,“说的什么话,你害你妈担了多少心,你知道么?”尔羽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我怎么能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太累了,改天再说吧,让我先去睡吧。”
孙婶见人已经找到了,心里就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看着尔羽进了房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尔荨抬头一看表,竟然已经4点多了,孙婶见她那表情心里也知道一定累了,一脸歉意地催着他们回去。
“快去休息,小羽的事情让你们跟着受这罪,尔蓝明天,我是说今天还要去人家那里签约,让人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不好。”
尔蓝点了点头,尔荨便跟他离开了尔羽家。外面刺骨的冰冷让尔荨紧锁着眉,紧紧靠着尔蓝,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脸上却写满了心事,又是疑惑又是担心。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静得连人家家里传来的呼噜声都那样清晰,尔荨惦着脚放轻步子,生怕吵到了谁似的,正在犹豫着,尔蓝忽然低声说了些什么,冷风吹散了他的话,尔荨一下没有听清,问他说了什么,尔蓝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浮现隐隐的忧愁。
“我是说,我忽然觉得,尔羽他……很幸福。”
“……”
“我羡慕。”
尔羽这三个字说得极轻,近乎喃喃自语,但是尔荨听到了,不仅听到,她的心也跟着这短短的三个字陷了下去,眉角爬上难过,她不再说什么,低头静静地走着。过了好一会,觉得这种沉默能加重两人的难过,尔荨拉着尔蓝的胳膊强迫他看着自己,“尔蓝,我想我们有的时候,也应该允许自己做个软弱的人,你说呢?”
尔蓝一脸难过地看着她,只是勉强地点点头。尔荨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神闪烁不定,“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刚才在想我妈,这也是想太多了么?”尔蓝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泛白的天际。
“你想她么?”
“你说呢,我不应该想么?”尔蓝反问,挑挑眉,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尔荨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你乱想。”
“我明白。”他叹了口气,低头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