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唐书》荷叶蒸蛋

32、开局

　　第二日午后徐归卿就跟着笑道人一起去见了自己的姑姑，反常的是唐青枫这次竟没有跟着，一大早上就不知跑哪儿去了。徐归卿看着直皱着眉的笑道人，不经意开口道：“唐师兄也没有义务天天跟着咱们啊，笑师兄这么皱着眉头难道是......看上他了？”
　　“啊？师弟你胡说什么呢？明明他喜欢的......！”笑道人正疑惑着自家师弟怎么突然间说出这种胡话，但看到那人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便反应了过来：“好啊，原来你在套我话啊！”
　　徐归卿轻轻挑了挑眉也没再说些什么，拢了拢袖子便朝那家寒江城安排好的客栈走去，对于身后笑道人的追问也只笑着打哑谜，全当缓解一下近日沉重的心情了。
　　秋日的风掠进窗沿拂过妇人的发梢，她坐在二楼的小间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直到那个身影的出现，她才些许有了动作。徐归卿就是在这个情况下走进来客栈，他朝着二楼的窗子看了一眼，却是被阳光晃到了眼睛。
　　推开那扇门，入眼的是衣着朴素的妇人，她双鬓微霜，面容和蔼，嘴角擎着一抹温柔的笑。还未等徐归卿开口说些什么，她便开口道：“辰儿，来坐吧。”
　　“......好的，姑姑。”徐归卿这么说着便上前去，坐在了她的对面。笑道人则替他们阖上房门，自己抱着剑守在门边了。
　　那妇人看着徐归卿落座，便盯着他的眉眼细细看着，直到发觉那人的些许不自在才说道：“是我唐突了，这么多年不见，辰儿怕是一时间也接受不来我这个姑姑吧。小女子徐宛婷，是徐长令的亲妹妹。”
　　“宛婷姑姑。我父亲当年不是被太白当做孤儿收养的吗？”即是疑虑眼前女子的身份，也是对父亲身世的好奇。亲人这两个字简直和徐归卿无缘一般，如今活生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姑，实在是令徐归卿有些疑虑。
　　“是，当年我和兄长一起长大，谁知到了五岁那年兄长突然犯了病，行为诡异整日癫狂，镇上的大夫也治不好。后来请了慧关寺的和尚来看才知道，是天生的命中劫数，要将这孩子送于高山，忍常年的寒冬，当做孤儿一般，才可活命。”
　　“不就是以孤儿的身份去太白吗。”
　　“是啊。所以这么些年，我和父母亲一直偷偷地去看过他，有时候是在太白山下的集市，有时候是在山路上，时而会在开封九华。”徐宛婷看了看眼前的人，仿佛是太白雪山上那清冷的风，吹起了万年不化的雪，才在阳光下塑了这么一个人出来。
　　“父亲去过不少地方。”徐归卿缓了神色道，“母亲很少同我讲他的事情，她只告诉我父亲不要她了。”
　　“唉......你若想要试探些什么大可不必如此，我是你的姑母，你想知道的我自然会说与你听。”徐宛婷叹了口气，眼底是深深的无奈，她看着眼前眉目俊秀的人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那么温柔。
　　徐归卿被那眼神惊住了，他垂眸握紧了拳，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地笑来，眼底渐渐染上不多见的动容神色，倒像是位久别亲人的孩子才有的表情。但他却说着：“真像啊，连眼色神情都能这般活灵活现，可真是一场美梦......”
　　“辰儿，你在说什么？”徐宛婷不明白了，应该是久别重逢的相见，自己终于逃出了薛无泪的魔爪，为何辰儿却如此......
　　“姑姑，你是我的姑姑，但也不是她。你有着徐宛婷的记忆情感却被人利用，你不知道你的记忆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和那年的我一样，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相哪些是假象。”徐归卿无奈地笑了，他看着窗外的大好秋景只觉得有些冷，“好在......这份感情是真的。”
　　“辰儿！”徐宛婷有些焦急起来，她慌张地拉住对面人的手，不敢置信的的瞪大了眼睛，有些干裂的唇瓣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句真真切切：“辰儿，青龙会留着我只是为了要挟你，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但是辰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了啊......”
　　徐归卿低头看着那握紧的手，她的手是温热的温暖的，反倒是自己的手每到秋冬便会冰冷刺骨，一时间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才更像一个活人。他回握住那人的手，感受着那份温暖缓缓道：“......直到进门前，我也以为我有一个亲人真实的活这个世界上，就在门后边，那么多年举目无亲的日子也是结束了。可是你说‘辰儿’，母亲是在父亲死后才临盆，名字也是自己给我取的。我不相信你们会和一个叛变青龙会的女人来往，她快要被你们恨死了吧。”
　　徐宛婷一瞬间变得有些无措，她眉头紧皱，眼睫微颤，薄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却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徐归卿看着她那模样，袖中双手渐渐握紧，心里是一阵阵的痛，结果到最后自己还是这么一个命。他记得几年前在游方道士那儿求过一签，许是隐约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命数吧，他没有向真武的师兄师姐们求去。那签上说自己四顾无托，孑然一身，纵有豪情却不敌命数，莫贪得需谨慎云云。后来笑师兄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拉着自己开导了一番，信誓旦旦说着那游方道士肯定不准，便拿了八卦盘就地算了起来。那时候笑师兄的表情他一直记到了现在，再一次的签文和第一回的分毫不差，倒不如说更为详细了，所谓万丈迷津说的就是自己啊。思至此处，徐归卿深吸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眼帘微垂，侧过头看着窗外的街巷，不偏不倚正好能看见古陶镇的入口。
　　“姑姑在这里等了许多天了吧。”
　　突然的一句话让徐宛婷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清新俊逸的人，忽然间就疑惑了：自己是从何时知道这个人是辰儿的呢？他的五官并不像徐长令，那双看似多情却无情的眼睛，还有股清冷的劲儿都是像极了他娘亲。那一瞬间她似乎隐约握住了薛无泪半遮半掩话语中的真相，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之后没多久，徐归卿就和笑道人走出了客栈，和平常一样说着闲话，聊着天南地北的事情。但只有徐归卿自己知道，他现在是多么珍惜这一分一秒，多么珍惜这纵使波涛暗涌却依旧无比灿烂的时光。
　　当天晚上，徐归卿正提笔给文秀山例行报告自己的状况时，忽听到窗外衣袂掠空声响，那瞬间青锋剑出鞘寒意直逼窗口却没想被一枚红叶轻轻抵挡，夜里传来一声带着明显笑意的“师弟果真机敏”。于是寒意尽褪，那窗口的人也理所当然的翻窗而入将徐归卿拦腰抱住，头磕在怀里人的肩窝上，凤眼一转便看到了正在写着的书信，顿时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心思，竟这么说到：“师弟和文秀山情同手足，感情深厚，连书信都比写予我的随性的多。”
　　“说什么呢，我几时给你写过信了？”徐归卿听着这不着调的话也是无奈一笑，在页尾上落了款封好口，如此转身看着那人道。
　　“师弟忘了？”
　　唐青枫挑眉看着眼前格外坦荡的人，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起来：“在东越的时候不是写了一封入盟信嘛，似乎涂涂改改了多次，还夹杂了一张写了不知什么的——白纸。”那最后两个字似乎刻意加重来一般，带着上调的尾音兜兜转转进了徐归卿的耳朵，那一瞬间徐归卿思路顿时就通了。
　　“嚯？我就觉得不对，那封入盟信没到笑师兄手上，水龙吟的准入帖子却是在之后没几日就到了我手上。原来你那日在屋里偷看啊？”徐归卿嘴上不饶人，眉梢一挑，顺手就拉着唐青枫的衣带靠近了距离。
　　此时二人贴的极近，呼吸相融，是一低头一抬头就可以亲上的暧昧距离。徐归卿眼底却只有玩乐的意思，没有半点自我危机感的意识，也难为他那么久和唐二的相处方式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而唐青枫不一样啊，心上人在怀还颇似勾引一般的拉扯腰带，这都不上那还是不是男人了？
　　于是在徐归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巴被抬起，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唇与唇之间漏了几声甘美的喘息然后又被吞没，直到徐归卿有些气力不接才算完。唐青枫轻啄了下怀里人的脸颊，毫不意外看着飞红的双颊还有耳廓，心情顿时好起来了。
　　“归卿下次可莫要这般大胆了。你说的不错，那日我就躲在房内西边的屏风内......”唐青枫又笑起来，搂紧怀里人的腰肢，贴近那明显有些躲闪的人的耳畔这么轻声道：“所以我想了你那么久，现在这样——怎么忍得住？”
　　“！！！///”徐归卿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有些明了的未来，怎么说呢，这个万丈迷津为什么偏偏在此时格外清晰啊！？他低着头轻轻推开搂着自己的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人现在肯定贼兮兮地笑着，真是......
　　“失策失策。”
　　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徐归卿选择不继续和他拌嘴，毕竟身体要紧。唐青枫见他如此也不再逗他，微微一笑便兀自坐到了一边，拿起桌上尚且温热的茶碗喝了一小口说道：“叶开和傅红雪也在徐海，还带着那一身蓝衣的姑娘，像是在查什么事情。这次燕南飞倒没和他们一起，但我在藏月湾看到了他。”
　　“怎么回事？”徐归卿听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薛无泪打的什么算盘，照理说只要神不知鬼不觉把我拐去青龙会不就完事儿了，他是想让我在所有人面前表明自己加入青龙会吗？但是......燕南飞，傅红雪，明月心，这几人倒是在哪儿都能碰见啊。
　　“还不明确，但徐海近期涌入了一波新的势力正在蠢蠢欲动，很有可能是青龙会又准备做些什么。”唐青枫这么说着无意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原先扶着茶碗边缘的手微微收紧。
　　“青龙会要孔雀翎不是已经找到铸造方法和原材料了？这时候不应该等着神兵出世吗。”徐归卿垂眸道。
　　但却在这话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得到对面人的答复，徐归卿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唐青枫此时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
　　唐青枫顿了顿，然后开口道：“你还是准备把那衣服放我这儿？”
　　徐归卿点了点头不可置否。他想好了，不管最后进青龙会是死是活他都不会把秘宝交过去，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硬要说的话，也算是他最后的一点儿任性吧。
　　“原来师弟是想让我寸步不离的护着你啊。”谁知道那唐青枫突然语调一变，那眉眼含笑的样子硬是让徐归卿有些反应不过来。
　　“哈？”
　　“师弟是青龙会的目标，又没有衣服防身。那穿着衣服的我岂不是要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才能不负师弟那日将衣服给我的厚望？”这么说着的唐青枫脸又靠近了三分，那上挑的尾音怎么听怎么不正经，偏偏说出的话是人模人样的。
　　“你这人怎么总在说要紧事的时候打岔？”徐归卿抵着眉心摇了摇头道。
　　“还有什么事比归卿要紧呢？”唐青枫就这么悄悄摸上人有些冰凉的指尖，顺着指缝滑到人手背，然后与那人十指相扣。
　　徐归卿很清楚地知道此刻内心的动摇，以前总对笑师兄为曲盟主收集的甜言蜜语不屑一顾，现在这人一句话却是惹得自己心如擂鼓般一声声响在耳边。这还不止，那作恶的人看着徐归卿愣愣的便磨蹭起来他虎口的软肉，那一瞬间的酥麻顺着虎口传到整个手臂，然后是脑髓......
　　要完了，徐归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努力克制住有些发颤的左手，顺便掩饰一般的咳嗽一声：“要紧的事可多着呢，比如水龙吟开会啊......”
　　“.......师弟如此不解风情，真是伤透我心，方才气氛明明那般好。”
　　徐归卿轻哼一声，语调里竟带着些许得意，心想着难得唐青枫也有侃不下去的时候。正准备抬头看看那人是什么表情时，指尖上却落下一个柔软的温柔的吻。
　　“！”那双手的主人一瞬间就不能动弹了，那白净的脸颊几乎立刻充血然后红透，瞪大的双眼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直到那笑得一脸温柔的人走到眼前，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抬起自己的下颚准备继续下去时，才眨巴眨巴眼睛回了神。
　　“唐，唐，唐青枫！”一紧张起来说话也就结巴了，徐归卿往后仰着脖子近乎慌张地叫着身上人的名字，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两人不久才表露了心意，正是应该如胶似漆粘在一起的才对，偏偏赶着路来徐海，一路上各怀心事话也没说几句，好不容易住下了又是一天没见面，于是就造成了两个人从桌边亲到了床沿的场面。
　　唐青枫看着坐在自己腿上耳根通红的人，心里是一阵阵的痒。徐归卿是不知道唐青枫在想什么的，他只觉得这发展有些太快了他还是个孩子接受不来这么刺激的，但一方面又觉得两个人唇齿相交，肌肤相亲的感觉是那么舒服，要晕过去一般的舒服。于是就造成了徐归卿毫无意识地伏在唐青枫颈边乱动，通俗来讲就是煽风点火。
　　“......徐归卿，”有些低沉暗哑的声音响在耳边，这和唐青枫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带上了显而易见的□□，但却更加好听，“再动下去，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似乎终于感到自己贞操危机的徐少侠终于停止了乱动，安安分分像个棒槌一样坐在人腿上，然后感受着对方和自己一样急促有力的心跳。
　　“我有礼物要给你。”这么说的唐青枫微眯双眼，轻轻叼住那红透的耳廓。温热湿润的气息顺着耳根滑到脖颈，然后落下滚烫的吻。
　　徐归卿抓着人衣裳的手瞬间收紧，一声闷哼自喉咙发出。
　　“我记得你的生日，虽然礼物有些晚时间也很仓促，但我希望你收下它。”这么说着的时候，唐青枫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剑穗。
　　蓝玉冰心双环扣，白澄剔透琉璃珠，靛青玄丝配上那水色流苏，以及装饰在双环扣内部的精巧枫叶。这么仓促的时间里做出如此精致的剑穗的人，此时带着温柔的笑看着另一个被惊到说不出话来的人。
　　“蓝田玉，琉璃石，缎捻玄丝......唐二，我的剑是武剑，这么贵重的剑穗我怕......”
　　“重点不在这些。”还未等徐归卿说完，唐青枫拨开那细密的流苏展开了里面的玄机——九根银光灿灿的暴雨梨花针。
　　“这是！”
　　“唐门暗器暴雨梨花针，一针锁喉，这里有九根。”唐青枫这么说着，将那流苏又放了下来，指尖来到了双环扣当中的玉雕精致枫叶上，“这是发射器，如果危难之时我无法护你左右，带着它也好让我放心。”
　　徐归卿接过那及其贵重的剑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系在了一旁的青锋剑上。接着便重新搂过眼前笑意盈盈的人，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思鼓瑟君调弦，
　　余音未绝两欢颜。
　　君起卷帘让秋色，
　　与君执镜照笑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