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唐书》荷叶蒸蛋

17、旧事

　　徐归卿在第二日醒来，发觉自己清楚记得昨夜发生的事后，终于悟出一个道理：想记起来的事情永远记不得，想忘记的事情永远忘不掉。就这样徐归卿做好心理建设，推门而出准备迎接唐青枫的目光洗礼时，却意外地发现了远在秦川的公孙剑。那人背光而立，背后背了个布囊，从那形状看上去似乎是一把剑。
　　“公孙剑师兄......”若说徐归卿一开始还带着困惑，那在看到那布囊时，心下便如明镜般了。
　　“多年不见，师弟愈发成熟稳重了。此次前来是为了交还旧物，方才我同笑道人说明了来意，他便带着二位盟主出去了。”公孙剑转身对着徐归卿说着。
　　“好。劳烦师兄费心，师兄屋里坐。”
　　此时天色明亮，窗外是杭州的五月春景，桃红柳绿倒是晃了太白山上师兄的眼。公孙剑微微感概一声便将那布囊放在桌山缓缓解开，里面是一柄通透的剑鞘，冰冷修长，首端镶嵌着红玛瑙珠，鞘身刻着繁复花纹，侧面以银边勾勒，材料是那在武林中极难得到的陨天之石。徐归卿拿出自己的剑匣，打开了暗层，抽出那把轻盈通透的剑，放于桌上，细碎阳光落在剑身上，拂去它周身的寒意，发出细微白光。
　　徐归卿盯着桌上两件看了半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这是素未谋面的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他伸出手，细细摸过剑鞘的花纹，这是出自工匠的手......还是自己父亲的呢。终于他将剑没入剑鞘，直至最后一声轻响，他听到眼前人传来的声音：“给它取个名字吧，它也等了很久。”
　　“师兄，其实我还未想过要取什么名字给它。”徐归卿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问道：“不知我父亲的剑名是什么？”
　　“你父亲的剑名叫‘忆归’ ”公孙剑垂眸，他想起了几年前师尊曾无意间和他说过自己的师叔徐长令：“你父亲前半生在寻找自己的根，后半生也在寻找自己的根。他说太白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落脚点，他感谢师尊对他的收养与栽培，可是他还是要找到自己的归处。”
　　“那他找到了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一时间相对无言，徐归卿将那剑重新放入布袋中，侧头看着杭州城的红妆绿意，明明是将近入夏的天，这春意却还是半点也没有褪去。
　　“既然师弟的剑已经拿到，那我就先回去了。”公孙剑缓缓起身，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致，像是要记住些什么似的。
　　“好，师兄慢走，一路小心。”
　　徐归卿看着那人走出了房门，走出了客栈，消失在满城风絮中。二十年前徐长令与一名青龙会女子相爱，两人私定终身，决定归隐山林。从此不过问江湖世事。可是一入青龙会，终身便是青龙会，那女子为保命偷了青龙秘宝，希望能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而徐长令则带着铸好的剑上了太白，希望交予太白保管，等时机成熟再交还给自己的孩子。可是徐长令没有上山，他进不了太白，因那女子的事情他被太白除名了，于是他将剑交给了传令弟子，却在返回巴蜀的途中遇害了。
　　徐归卿是六年前知道的这件事，那时候他才十岁出头，有一封密函被寄到他手上，竟是连张梦白都没有发现。他知道了这与所有人告诉他事情原委相反的事实。太白拒绝了他的父亲，因为他爱上了青龙会的女子，那女子的姐姐因暗中送信给他们母子二人而被杀害。徐归卿母亲在最后收到的一个“跑”字，便是她所为。但最后，母亲还是死了。俩个人仅仅是相爱便要遭受如此多的磨难，以至于死后才可以拥抱彼此吗。
　　此时天光大白，徐归卿看着楼下归来的三人，情不自禁想道：万一有一天他也喜欢上了青龙会的人，他们还会站在自己身边吗。走下楼梯的时候，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在几年前，徐归卿曾问过笑道人一个问题：“如果知道结局不完美，为什么两个人还是会相爱呢？”
　　笑道人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不可控制吧。”无法控制对她的的爱，无法控制靠近她的步伐，无法控制在一起的念头，就算知道这是是一场死局。那之后徐归卿又去了太白，可是十七年过去了，那些恩怨情仇又找谁说去。那时年轻的公孙剑在山门口发现了这个徘徊不前的武当弟子，便带着徐归卿去见了掌门，得知事情原委后与他约定先将剑身交给徐归卿，再给他一本太白剑法，等徐归卿学有所成，便将剑鞘还给他。于是几日前那一招“苍龙出水”，凛冽的剑意使远在秦川的剑鞘发出了细微震鸣，公孙剑便来到了杭州归还剑鞘。
　　这几年过去了，徐归卿那点对太白的不满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更多的是看透般的平静。但他依然放不下对青龙会的仇恨，不管他怎么隐藏，在触及到“青龙秘宝”一事时，他总会变得不够理智。等到了楼下，再见到那轻摇红叶的人，心中已无了一早的慌乱，反多了一丝庆幸：幸好这人还在。
　　唐青枫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今早在门口遇上的公孙剑，以及笑道人那明了的表情，才发觉自己对徐归卿知之甚少，除去幼时那个背着篓筐的麻衣少年，自己还知道些什么呢？
　　“唐师兄，笑师兄，曲盟主。”徐归卿冲三人打了招呼便朝门外走去，想着找找灵感为自己的佩剑取个名字。
　　唐青枫看着徐归卿的背影，思纣片刻道：“阿笑，师弟这是......”
　　“公孙剑带来了他暂放在太白的东西，现在他应该在整理思绪吧。”笑道人看着身边友人难得皱起的眉头，压下心中的疑虑，在那人开口之前解释道：“你可别问我，师弟的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想知道就问他自己去。对了小唐，你昨晚吃炸药了？怎么回事啊？你俩发生啥了？”
　　“嗯......这个嘛......”
　　这边的唐青枫正在向阿笑解释昨晚的事，那边的徐归卿还在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距离下山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从九华到杭州，之后会去更多的地方吧。徐归卿这么想着，将五月最后的春景画入眼中，正感叹着时光如流水，鼻尖却被一缕糖香捕获。于是我们的徐少侠早就忘记了给自己佩剑取名的事情，此刻正站在小摊前纠结着买哪种口味的糖葫芦，而身边孩童们那过于直白的眼神又让出手阔绰徐少侠瞬间做出了决定：每种口味都来一个。
　　拿着山楂味儿的糖葫芦，看着身边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的小屁孩儿们，徐归卿没来由问了一句：“如果你们有一把剑，你们会给它取什么名字？”
　　“剑？”
　　“我知道！就是‘咻咻咻’的那个！”
　　“大哥哥时剑客吗？好厉害！”
　　“这有什么！我长大了之后也是要当剑客的！超厉害的那种剑客！”
　　徐归卿无奈笑着，听那些答非所问的回答，不知不觉中孩子们已经跑开去别处玩了，只留下那带着甜味的笑声还回荡在耳畔。
　　“剑客大哥哥，我也想吃糖葫芦。”
　　还未转身便听到身后传来戏谑的一声，带着沐雨新晴的清爽味儿。徐归卿挑了眉梢笑着应了那人：“好啊，这位小朋友要什么口味的？”
　　回头看着那靛蓝长袍的人影，竟是连他什么时候出现都没发觉。只见那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红叶扇柄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徐归卿觉得那人似要融在着温暖的春景中时，他突然露了个灿烂异常的笑容：“归卿手上是什么味儿的，我就要什么味儿的。”

　　之前的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