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文集》念六

94、愿得一人心

　　楚岚夕和九皇子走得近了，少年总是沉默寡言的，可面对楚岚夕时，却独独多些笑颜。哪怕因此得罪了太子，少年也不曾退过。

　　只是没人知道，每次和祁朔逛完街后，那位楚家大小姐都会走进一间偏僻的小屋，然后扑进另一位大小姐的怀里，哭诉着自己有多委屈，最后趁机占了不少便宜。

　　那位沉着冷静的小姐竟也不生气，含笑听着她的话，然后由着她使坏，当然，若是太过分了，她也会故意板着脸，轻轻敲一下楚岚夕的头以做警示。

　　“我只喜欢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徐梦娴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他不会娶你的，他为了不让太子忌惮，肯定会选择我，但一定回来找你哭诉。”

　　楚岚夕愕然：“他这么坏？！”

　　徐梦娴颔首，“阿夕，祁朔非好人，莫要信他的话，太子等人也不可信。不过他若是来找你哭诉，你就装作信了，让楚归舟帮帮他。他坐上了那个位子，我们才有可能。”

　　楚岚夕叹息道：“好难。”

　　徐梦娴摸了摸她的脸，要说什么，却突然被眼前之人抱了个满怀。

　　“但是一想到能和你在一起，又觉得不难了。”

　　徐梦娴心下一软，轻轻将一个吻落在她耳垂上。

　　万般谋略，只为求一人。

　　徐梦娴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

　　果真如徐梦娴所言，祁朔最终娶的是徐梦娴，不过新婚夜，他穿着喜服来找楚岚夕诉说苦衷，并且表明心迹。

　　翩翩少年如玉，眸中的真情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可楚岚夕却只觉得虚伪，她敷衍地应了，目送少年离开，然后急匆匆回了闺房。

　　屋内没人，但桌上却放着一张手绢，她拿起来，借着烛光，看清了手绢右下角那朵小小的君子兰。

　　她喜兰花，而徐梦娴喜她，于是不知何时起，徐梦娴的手绢都会绣上一朵君子兰。

　　楚岚夕那时看着她绣花，笑着扑进她怀里，打趣道：“怎么，徐大小姐是要睹物思人？”

　　徐梦娴垂眸看着她，认真道：“是爱屋及乌。”

　　此刻，楚岚夕握着这张手绢，落了泪。

　　她惦记着自己，分明该笑的，可她笑不出来。

　　楚岚夕只觉得那颗心好疼。

　　她好像见她，好像抱她，可最终，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张手绢。

　　后来又发生了好多事，祁朔在楚归舟和徐家的帮助下坐上了那个位子。他心狠手辣，下令处斩了很多兄弟姐妹以及他们身后的大臣，到最后，留在宫里的公主竟只有一位，还是太后收的义女。

　　楚岚夕迫不及待嫁给了他，不过新婚夜，她却将那位帝王赶出去了，借口是厌恶他娶了别人。

　　祁朔兴许真有几分愧疚，也没强迫，只在她屋外站了一夜，天明才离去。楚岚夕并不感动，她只觉得烦，因为这样徐梦娴就不敢来找她了。

　　对外，她们水火不容的皇后和贵妃，可对内，她们却又抵足而眠，亲密无间。

　　那位帝王如徐梦娴算的一样，没动楚岚夕之前，也不动后宫别的女人，哪怕是她这个皇后。

　　可时间久了，祁朔那点深情肯定会被耗尽，与其让他发疯强迫楚岚夕，倒不如顺其自然。

　　于是，楚岚夕见到了那个和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宫女。

　　“她会代替你完成侍寝，并且诞下孩子，”徐梦娴将一包药递给楚岚夕，“他觉得你深爱于他，不会对你设防。”

　　楚岚夕盯着徐梦娴，欲言又止。

　　但最终，贵妃还是有孕了。

　　贵妃有孕了，祁朔也不装了，为了平衡朝野，他开始碰后宫的女人，先是皇后，再是其他妃子。

　　徐梦娴如法炮制，有了自己的“孩子”。

　　楚岚夕借口祁朔的不忠诚，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祁朔哄了多久，没用后也就不怎么热忱了，只是依旧会每隔几日来看她。

　　那宫女争气，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祁朔大喜，不顾祖制亲自给一对儿女赐名，又赏赐了楚岚夕很多东西。

　　楚岚夕依旧对他爱答不理，一副看透了他的样子。

　　祁朔并不生气，每日都来看望她。

　　徐梦娴“生了”个儿子，祁朔封为太子，也赏了不少东西，当然，因为他偏心偏的厉害，让楚岚夕成了眼中钉，楚家也引起了另外几大世家的不满。

　　但这些，徐梦娴没有和楚岚夕讲，她只是暗中派人护着楚岚夕。

　　树大招风，祁君夜终究是被毒死了，徐梦娴第一个收到了消息，她急忙派人和楚岚夕说了对策。

　　于是，那天死的是那位公主祁君奕，反正她们兄妹二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外人很难分辨。虽然性子不同，但可以借口亲眼目睹另一人死亡，受到了惊吓。

　　于是，最聪明的大皇子成了木讷寡言的“大皇子”。

　　楚岚夕借机和祁朔反目成仇，并且听从徐梦娴的建议，搬去了长明观。

　　徐梦娴目送她离开皇宫，没办法，她快护不住她了，她父兄的野心太大了，而且也开始怀疑她了，甚至连毒杀的计划都没告诉她。

　　那年冬日，楚老将军战死了，被诬陷通敌，楚家被抄。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徐梦娴措手不及，她只能悄然离宫，在漫天风雪时抵达长明观。

　　楚岚夕不见她，她也不生气，只是跪在了风雪中，背脊笔直，宛如一棵雪松。

　　风雪如刀，打的人生疼，但徐梦娴却恍若不知，她只觉得那颗心好似被冻住了。从记事起，她便是徐家的棋子之一，她也一直如此要求自己，唯有和楚岚夕在一起后，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因楚岚夕活了过来，可眼下也因她痛的好似撕裂。

　　风雪太大，徐梦娴看不清什么太多东西，她只看见了一扇紧闭的门扉。再后来，她低头看见了一抹鲜红。

　　是血吗？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屋内，那骄阳般的女子面色苍白立在床前，见她醒了，也只是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这算什么，苦肉计？”

　　“是，”她从喉中挤出声音，勉强坐起来，“我赌你会心软。”

　　“徐梦娴，你凭什么那么笃定？！”那人突然扑过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表情狰狞，仿佛恨不得带她一起下地狱。

　　可就在徐梦娴快窒息的时候，她骤然收了手，像是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呆滞地退一步，转过身，喃喃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徐梦娴不敢走，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走了就真的和她没可能了，她强撑着去拉楚岚夕的手，语速飞快道：“阿夕对不起，我没想到徐家会那么狠，对不起……”

　　楚岚夕突然拉过她的手，对着手腕狠狠咬了下去，她很用力，须臾便有鲜血渗出，沿着苍白的腕子垂落，染红一大片素白的衣袖。

　　徐梦娴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楚岚夕，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

　　“阿夕，对不起。”

　　“求你，不要走。”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卑微。

　　那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大小姐动了心。

　　于是低到了尘埃里。

　　手腕上的痛感忽而消失了，刚刚恨不得杀了她的女子搂住了她，带着哭腔，喃喃道：“为什么是你父亲……为什么你要姓‘徐’……”

　　她先是小声啜泣，后来终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近日受的所有苦楚都发泄出来。

　　徐梦娴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她没管手腕上的伤，只是小心翼翼搂住了怀中人。

　　几日不见，她清瘦了好多。

　　后来，怀里的女子睡过去了，徐梦娴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她小心又克制地抚过她额间的碎发，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垂下眼。

　　似有一滴泪落下。

　　悄然无声，掩盖在屋外的大雪声中。

　　门忽而被推开，徐梦娴回头，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提着灯笼立在门口，她冷声道：“徐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徐梦娴看了楚岚夕一眼，为她掖了掖杯子，然后跟着时风走了。

　　拐进一个偏僻的小院，时风推开其中一间小屋，徐梦娴见到了那个身受重伤的男子。他面色苍白，听见声音勉强睁开眼，但稍稍一动就咳得厉害。

　　“公子莫要着急。”时风给她喂了点热水，而后看了眼徐梦娴，沉默地离开了。

　　徐梦娴动了动唇：“……抱歉。”

　　楚归舟倒是对一切看得很清，他苦笑道：“是我们太轻敌了。”

　　他们都忽视了祁朔的敌意，也都没料到徐家和卫家会那么快联手对付楚家……总之，输了就是输了。

　　屋内陷入沉寂。

　　许久后，那床上躺着的男子低哑出声：“我是个废人了，日后……日后，劳烦你护住阿姐。”

　　徐梦娴一字一顿道：“我会护住她的。”

　　不惜一切代价。

　　楚归舟笑了，可随即又咳起来，徐梦娴想上前去给他递水，却见他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快走吧……莫要在长明观久待……阿姐那儿，我来说。”

　　徐梦娴留在长明观会给他们招来祸患的，她深知这点，但还是忍不住来看了楚岚夕一眼，不过如今必须走了。

　　她朝着楚归舟一拜，随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