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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渡忘川河 ...

  •   “但万万没想到,淋雨后生病的人竟然是我!”楚忌笑了笑,抬头看了摆渡人一眼,继续说:“但也好在是我,若是月白的话,她指不定得躺几个月呢。”
      摆渡人语气冷了些,道:“所以你很开心?”
      楚忌摇摇头,道:“也不是,我生了病,那个小丫头却反而更难受似的,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她停了下来,眼底笑意越发深,道:“夜里我醒了过来,却见昏黄的烛火下,月白红着一双眼,快要哭了一样。”
      摆渡人依旧撑着船,只是动作快了些。
      楚忌抬头看了看远方,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上长着一大片血红的花朵,只有花,没有叶子,红的好似要烧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楚忌的目光,摆渡人淡淡道:“那是彼岸花。”
      “我知道。”楚忌身为一个百年未投胎的鬼,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还是疑惑地道:“但为什么会开在忘川河里?它不是只长在黄泉路上的么?”
      摆渡人沉默地望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景和八年,外敌入侵,我爹身为大将军上了战场,原本一切都在好转,匈奴也快退了,可就在最后一场战争时,我爹不幸被下属出卖,阵亡了。
      那时是夏天,消息传来时,正值荷花开放,我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那荷花。那全是爹种的,因为娘喜欢。我却只觉得一般,现下看看,却又觉得那荷花好看极了。
      尤其是顶着现下倾盆的雨,粉嫩的花瓣一片又一片的被打落,飘在水面上,像极了满天飞地纸钱。
      月白没说话,只是打了把油纸伞站在我旁边,雨声清脆,她的生硬也清脆:“死乃常事,凡人皆不可避免,生者哀痛,于死者无半分影响。阿忌若执意哀痛,我便陪你。”
      我回头看去,只见她穿着白裙,裙角已经湿了,面无表情的,但眼里略微猩红,似有水光。
      我突然想起,月白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而一年前,姜珏也去世了,可她从未哭过。只是在知道姜珏去世的那天晚上,搂着我,没说话,但一夜未眠。
      我勉强冲她笑了笑。
      我爹一死,匈奴再无所惧,大肆入侵,很快就占领了两座城池。
      朝中已无良将,我于是自动请缨去领兵,皇帝看在我爹的面上,再加上真的无人可用,便也同意了。
      出征那天,月白站在高台上为我祈福,我回望她一眼,依稀见她动了动嘴,没声音,但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一路平安,凯旋归来。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话。
      ——月白,若是没死,凯旋归来的话,你嫁给我可好?
      这些年来,前来求娶我和月白的人不少,但我都给拒绝了,原因我没说,月白也从未问,守着这层薄纱,我二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
      可昨夜,我揭了薄纱。
      月白看着我,眼里点点星光,她道:“好。”
      此间再无比这更好听的话。
      我低头一笑,骑着马走了。
      这仗打了三年,其中有败有胜,我亦有受伤,可即便是伤到了骨头,在给月白的信了,也都永远是报喜不报忧,最多的六个字是“一切安好,勿念”。
      可我忘了,这丫头是祭司,会观天象,每次我在信里骗她,她都会识破,然后生气不给我回信,但最多不过一个多月,那个傻丫头还是会乖乖写信给我。
      最后一战,我赢了,却也受了重伤,但在给月白的信里却只字不提,只是让她等着我回去提亲。
      然而,因为重伤,我只能被抬着走,速度快不起来,而且回去的途中又赶上好几次下暴雨,不由停下。这般走走停停,一个多月的路程竟硬生生走出了三个多月。
      而最令我心惊的是,这三个月里,我从未收到过月白的来信,哪怕我已经给她写了十几封。
      快到京城时,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是独自骑马先行,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月白,不在将军府。
      老管家跪在地上,道:“将军对不住,三个月前,太子突然派人闯进府里抢走了祭司大人,说是要纳为贵妾,我等拦不住,想给您传信,却都被拦住了。”
      我面无表情的听完,随后转身去了太子府,此刻太子不在府里,我打了好几个下人,才得知月白被关在地牢。
      我去了地牢,却险些认不出月白了。
      记忆里,那个小姑娘永远是白白净净,斯文秀气的,爱穿白裙子,也很爱干净。可现在,她躺在阴暗又脏臭的地牢里,衣衫不整,满身血污,身上既有鞭伤,也有烧伤。
      “月白。”我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随后又又小心翼翼得抱着她走出去。
      她额头很烫,可身体却冰凉凉的。
      我眼睛有些酸涩,轻轻的道:“月白,我带你回家。”
      月白微微睁开眼,似乎笑了笑,脸色苍白,低低地道:“好。”
      我抱着她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将军府,左右将军府上养了大夫,可那个庸医道:“这位姑娘身子本就弱,如今又好几天滴水未尽,还遭受如此大的凌辱,骨头都断了好几根,怕是……”
      这位姑娘……
      如今连他都认不得月白了么?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怕是什么?”
      庸医道:“无力回天。”
      我道:“她若是死,你也别想活!”
      “将军饶命!”他跪了下来。
      我心情不好,却又怕他吵到月白,便是道:“滚去配药!”
      “是是是。”他滚了。
      我低头,却见躺在床上的月白已经睁开眼了,她看着我,笑得有些无力,但眼睛依旧明亮,半晌,她道:“我想沐浴。”
      我道:“好。”
      我安排人烧好水,随后褪了她的衣裳,缓缓抱着她放到浴桶里,瞬间,那清澈的水里便染上了血红。淡淡的水汽中,她眉眼苍白,仿若快要化了的雪。
      我轻轻洗去她身上的血,往昔白皙如凝玉般的肌肤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疤,摸着格外硌手,看着也格外痛心。
      我很快就抱着她的出来了,慢慢为她穿上衣服,随后静静地抱着她。
      她靠在我怀里,突然很轻很轻的说:“阿济,我好累。”
      我勉强笑了笑,道:“累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觉,待会儿饭好了,我就叫醒你。但你要记得,我叫你的时候,你必须要醒过来,不然我要生气哦。”
      她道:“好。”
      我讨厌听到这个字。

      “我抱着她抱了很久,看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垂下去,感受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冰凉。我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挨,不过才两个时辰,我却仿佛过了一生。”楚忌不再笑了,盯着河水,眼里既悲哀又难过,她道:“小姑娘骗我,我叫她的时候,她没有醒。”
      “我有点生气。”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住膝盖,头枕上面,想是要哭出来一样,道:“我曾许诺过要保护小姑娘一辈子,可是我没有做到。”
      “我的小姑娘走了。”
      哪怕她如今像是要哭了的样子,可到底没有哭,因为月白死的那天,她抱着她的尸体,流干了她一生的眼泪。
      摆渡人默默听完她的话,没有去安慰她,只是如以前一样,抵了一杯水给她,道:“喝口水吧。”
      楚忌接过,淡淡一笑,喝了一口,道:“多谢。”
      而后,她又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竹筒,递给摆渡人,道:“每次来都喝你一口水,我心里过意不去,你也喝我一口吧。”
      摆渡人接过,喝了一口。
      说来也奇怪,这摆渡人明明戴了面具,却能不拿下便喝了水,倒也真真了不起。
      楚忌看着她喝下去,眼里有些笑意。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那狗太子来了,还带了许多人,大意是质问我为何擅闯太子府。
      我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得将月白放在床上,再为她盖上被子,然后才转头看向他,没说话,只是提剑杀了他。
      他后面的人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嚷嚷着要杀了我,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后面赶来的士兵杀了。
      副将问:“将军可需要末将领兵杀了狗皇帝。”
      这三年来,军队已经只听我的话了。
      我道:“不用,你们拦住禁卫军即可。”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月白,低低一笑,呢喃道:“该杀他的人,是我。”
      那一天,我一个人,一把剑,杀进了皇宫,血洗皇宫上下,最后又一剑杀了狗皇帝。
      因为我知道,没有这狗皇帝撑腰,这狗太子不会有那么大胆子。他想要兵权便直说,何必用这样的手段呢?
      什么弑君的名头,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那个小姑娘,可我的小姑娘被他们害死了。
      他们该死!
      我把月白葬在了一片竹林里,随后又自刎于坟前。
      月白,等我,我就来。

      穿很快就到岸了,正对着有一个桥,奈何桥,过了桥便可投胎,但楚忌没有去,她转身去了左边的一条,但刚走一步,便晕了,正巧被上岸的摆渡人接住。
      “她弑君,导致国家大乱,造的杀孽无数,本该做摆渡人千年,可小姑娘你舍了投胎的机会,只为渡她往生,十年一口孟婆汤,如今总算到头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站在桥边,颇为唏嘘道。
      摆渡人道:“她弑君因我而起,我替她承担罪过,也没什么。”
      她抱着楚忌一步一步地走过了奈何桥。
      可刚下桥,消失的人却是她,而是楚忌。
      楚忌睁开眼,转身走回来,刚下桥,却又听见那老婆婆道:“不喝孟婆汤,无法过奈何,可那小姑娘哪儿知道,她给你喝了一百年的孟婆汤只是水,而你给她喝的一口才是,啧啧,可谓是被骗的够深。”
      楚忌瞪她一眼,道:“我骗她,还不是因为你们!”
      这该死的鬼地府,只看中因,不看重果,哪怕人是她杀得,受罚的却是月白,可月白生前是祭司,地府无法直接动手,便是只好哄骗她乖乖认罚。楚忌很早就识破了,可她好说歹说,也只是让地府同意只让月白受罚一百年,而且还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情况下。
      孟婆道:“既然人你也送走了,该乖乖受罚了吧。”
      “那是自然。”
      楚忌也不推辞,当即便跳进了忘川河里,那一刻,仿若万箭穿心之痛,可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直到慢慢消散于空中。
      那一刻,忘川河上开出了一大片血红的彼岸花。
      孟婆摇摇头,道:“造孽啊!”

      地府有河名忘川,十年一渡。若心有执念之人入水,痛不欲生,执念越大,痛苦越深。若执念入骨,便魂飞魄散,届时,河面便生出彼岸花,血红如火,冰冷如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不渡忘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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