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佳人难再得 ...

  •   我是被秦潇叫醒的,现在天还刚刚亮,她站在我面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陛下。”
      我立马站起身来,下意识觑了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秦潇说:“你快带朕回养心殿,用轻功,小心些,别叫宫里人看见了。”
      我虽然不懂她这样做的原因,但还是照办了。
      刚回了养心殿,秦潇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听见外面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驾到。”
      按理说太后见皇帝,理应要先让宫人通报一声,得了皇帝的允许,然后才能进来,可这位太后却是直接就进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也幸亏还有小太监报传,要不然,秦潇都不知道她来了呢。
      不过,这大清早的她来作甚?
      秦潇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才慢悠悠的起身向她行礼:“见过太后。”
      最开始时,秦潇是叫她“母后”的,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明白了太后的野心,这才改口叫了“太后”,虽然不太合规矩,但也没人计较。
      太后一身华丽的宫装,容貌是美艳的,不过她时常板着脸,便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此刻,她微微颔首,说:“不知陛下去了何处?先前我差小太监来唤你,却无人应答。”
      我看向秦潇,先前走得急,忘了嘱咐养心殿的人,如今怕是不好回答了,但秦潇并未慌张,慢悠悠的说:“朕昨夜饮了些酒,今早起来身子便不大舒服,于是就让阿砚陪我出去散了会儿心,那时天还很早,养心殿的奴才们大抵还未醒,也就不知道这事,让太后担忧了,是朕的不是。”
      太后缓缓坐下,看着秦潇说:“你身为帝王,本就事务繁忙,理应好生休息,若是不舒服,大可让太医们过来瞧瞧,何必一大早去散心呢。”
      秦潇颔首,顺从的说:“太后说的是。”
      太后又扯了些别的客套话,秦潇都很有耐心的回答了,气氛很和谐,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认为这是一对很要好的母女吧,可谁又想得到,那看似和谐平静的一幕下藏着杀机和恨意呢。
      太后抿了口茶,突然话锋一转:“皇室血脉只有陛下一个,如今陛下年岁也不小了,理应为皇家开枝散叶,哀家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觉得秦潇僵了一下,可是再看时,她又十分平静,只是白皙的脸上带着些许羞涩:“太后说笑了,这种事岂是朕可以左右的。”
      太后笑了笑,语气很慈爱:“怎么不可以?陛下多往皇夫和众男妃那儿跑跑不就行了,至于女妃子嘛,陛下最近就不要去了。”
      出人意料的,秦潇同意了:“太后说的是。”
      太后又说了些别的,但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秦潇一眼。
      她走后,秦潇脸色很阴沉,闭着双眼,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过了许久,她突然说:“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将顾倾城打入冷宫,从今往后,若无朕的旨意,不许她出冷宫半步。”
      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她是喜欢顾倾城的啊,怎么能忍心将顾倾城打入冷宫呢?
      顾倾城对此倒是毫无怨言,只是在离开倾城宫时,转头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笑了一下,神色很冷,我那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想想,她约莫是心寒吧。
      入了冷宫,她身边便只剩下了一位贴身宫女,其余的都按照规矩遣散了。
      有一次,我路过冷宫时,看见她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虽然当时并非冬天,但仍是很冷,她那双青葱如玉的手指冻的就跟胡萝卜似的,不过她并未在意,只是认真的洗着衣服,不见任何的难过之意。
      我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走了过去,从她手里夺过了衣服替她洗。
      她道了一句谢,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便是问了一句:“喜鹊呢?”
      喜鹊是她的贴身丫鬟,对她忠心耿耿,按说洗衣服这等事情,应该是她来做啊。
      顾倾城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喜鹊病了,如今正躺在床上。”
      她顿了一下,又对我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帮我请一位太医来,我不能出冷宫,送饭的人又是势利眼,我没钱打赏,他便不肯帮我。喜鹊是冷宫里唯一陪着我的人,我不想她死。”
      我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点头应下了。
      “谢谢。”她冲我笑了笑,阳光撒在她眼里,一片明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那天以后,就时不时往她那儿跑,因为我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敢说我的不是。
      相处久了我才发现,顾倾城是个爱好自由的人,她向往山水,会吟诗作对,也会弹琴下棋,肚子里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一有空,她便会讲给我听。
      我曾问过她,这世界上可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她沉思了一会儿,笑着对我说,女红,她不会女红,也不喜欢女红。
      我说我也不喜欢女红,我只喜欢舞刀弄枪,排兵布阵。
      她来了兴趣,央我给她表演一段剑法。我原先是不同意的,后来实在拗不过了,也就给她耍了一段。从此,她就对武功感兴趣了,嚷着要我教她。我虽被她说一个头两个大,但仍是没有教她的。
      后宫的女人练武,总归是让人忌讳的,更何况是她那样尴尬的身份呢。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秦潇耳朵里,彼时她正在批改奏折,手中握着狼毫,漫不经心的说:“顾倾城让你教她练武?”
      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她听。
      她动了动笔,没有看我,毫不在意的说:“既然她想学,那你就教好了,你觉得她还有侍寝的机会?”
      后宫的人之所以不允许练武,是怕一些有心人趁着侍寝的机会伤了皇帝,不过秦潇既然允许她练武,想来是真的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点头应下了。
      当我告诉顾倾城说要教她练武时,她很惊讶,问:“阿砚先前不是死活都不同意的么,如今怎么同意了?”
      当我跟她很熟后,她就唤我“阿砚”了,我想她之所以这样唤我,是因为秦潇也是这样喊的吧,当时想着没什么,如今想想却又觉得心里闷得慌。
      我着实不好将秦潇的原话告诉她,便是随口说:“先前我只是觉得你娇生惯养,定是吃不了练武的苦,所以就没同意,后来见你如此心诚,再加上你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我也就动心了。”
      她眨眨眼,笑着说:“阿砚,你当我傻吗?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她的神情黯淡了几分,小声说:“是她让你教我的吧?”
      我不好接话,便是悻悻的笑着,好在她并没有深究,只是让我教她。
      我随意教了她些简单的招式,能够防身,但如果遇见厉害的,这些招数就不够看了,不过我想,以她的性子和身份,应当遇不到什么危险。
      很快就入夏了,冷宫中有一个很深的池塘,原先只长了些杂草,住着些乱叫的青蛙,顾倾城来后就把池塘清理干净了,让我买了些荷花种子种进去,如今那些荷花开的正艳。
      顾倾城有时会对着池塘里的荷花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但更多的时候,她都是不理会的。
      我原先想不通,后来想想,约莫是因为看见荷花,就想起了秦潇吧,她心里不愿去想她,可又忍不住去想她,以至于她对待荷花的态度就很奇怪。
      想明白后,我这心里又不舒服了。
      荷花凋谢的那一个月,苏州传来了消息,说是顾家人密谋造反了。
      太后震怒,不顾秦潇的反对,让她的哥哥,也就是当朝的大将军将顾家人全部都抓了起来,也不加以审判,直接判处秋后问斩。
      顾倾城听到这消息时,正坐在池塘边看荷花,她先是不相信,后来便是沉默,直接起身要去找秦潇。
      她虽然被下令不许出冷宫,但因为我的缘故,倒是没受到阻拦,很顺利的到了养心殿,可惜养心殿的小太监说秦潇去了皇夫那儿,不过她也没放弃,就这样直直的站在养心殿门口等她。
      今日是个骄阳天,那火热热的太阳高高挂起,好像恨不得要将它储存的全部热气拿出来,把底下的所有人都烤焦。
      我站在她身边劝她:“陛下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回来,你还是先去边上歇息一下吧,不然待会儿等陛下回来了,你却又中暑了。”
      她没说话,只是挥手示意我去歇息,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在这儿站着了。
      我当然也没走,挪着步子挡在了她前面,心中庆幸自己比她高,要不然还不能为她遮阳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秦潇回来了,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顾倾城,也没说话,径直就要往养心殿内走。
      顾倾城却挡在了她前面,跪下,额头磕在地上,声音很执着:“请陛下还我顾家一个清白。”
      秦潇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顾家人密谋造反,证据确凿,何来清白一说?”
      顾倾城猛地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的与她对视:“可陛下根本就没有调查过,直接就定了我顾家的罪,这难道不是太武断了吗?”
      秦潇没说话,她接着说:“我顾家虽为前朝臣子的后代,却对本朝忠心耿耿,从未做过有损国家利益,有违自己良心的事,还请陛下明鉴。”
      秦潇依旧没说话,只是绕过她,打算走进养心殿。
      顾倾城一下站了起来,似乎是想对秦潇动手,我急忙去拉她,但她嘴里的话却仍是说出了口:“秦潇,你是不想查,还是不敢查?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心里一慌,她怎么什么都敢说啊,抬头去看秦潇,她果然是生气了的,冷着一张脸,眼里怒气很盛。
      她还未说话,她身边的小太监倒是先动了手,使劲打了顾倾城一巴掌,尖着声音说:“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顾倾城并未在意小太监的话,只是看着秦潇,眼神很复杂。
      秦潇看了她一眼,说:“顾倾城未得朕允许,擅自离开冷宫,又直呼朕的名讳,罚她在此处跪上一个时辰。”
      “等等,”太后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看了顾倾城一眼,随后说:“她身为顾家人,按律当斩。”
      秦潇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太后又说:“不过看在她是陛下的人,虽然被贬冷宫,但也还算安分,杀就不必了,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跪一个时辰总归是太轻松了,不如先打上一百大板,然后在于此处跪上一晚。”
      她转头看着秦潇,眼里似有笑意:“陛下觉得如何?”
      秦潇笑了笑,也不看顾倾城,只是说:“一切听太后安排。”
      秦潇扶着太后进了养心殿,也让我随她进去了。
      秦潇同太后坐在榻上下棋,我立在她身后,因为习武的缘故,我听力甚好,能听见行刑的太监挥板子的声音,也听得见每次板子落下时顾倾城痛苦的低吟。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秦潇身边的一个小侍卫。
      秦潇虽然气定神闲的,可我还是察觉到了她捏棋子的手随着殿外的声音越来越紧,隐约还有几分颤抖。
      太后又谈起了子嗣的问题,这次秦潇倒是没搪塞她,只是淡淡的说:“快了。”
      太后笑了,很满意的样子。
      一盘棋下完,太后要离开了,秦潇送她到殿外,此时外面刚打完板子,顾倾城虽然会武功,但现在也已经晕了过去。
      我清晰地看了秦潇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可她还是冷冷的吩咐:“用水将她泼醒。”
      小太监于是照做了。
      顾倾城被泼醒了,但还是没有任何力气,于是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的将她架起来,让她勉强跪在了地上。
      秦潇只看了一眼,随后甩袖进了养心殿。
      那天晚上,秦潇大口大口的灌着自己酒,无论我怎么劝她都停不下来,仿佛是在跟自己赌气一样,后来她终究是醉了,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我将她抱上床,听见她嘴里低声的呢喃着,念得是“阿倾”二字。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她身子本就不算太好,虽然后来习过武,体质好了不少,但先前挨了一百大板,如今又跪在地上淋雨,恕我无法想,也不敢想她如今的样子。
      当我撑着伞走到她面前时,出人意料的,她还没有晕,只是脸色惨白,全身都湿透了,垂着头,仿佛快要死了一般,她跪着的地方积着一滩血水,如今虽然被雨水冲的很淡了,但看着仍然触目惊心。
      她听见我来,微微抬头,露出一个清浅而又苍白的笑,眼睛被雨水洗得很清明,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
      她说:“阿砚,我后悔了。”
      说完这一句,她就倒了下去,如一棵被风雨折断了的柳树,毫无生机可言。
      那一刻,我丢了伞,抱起她就往太医院冲。
      什么违反规矩,什么不合礼数,什么残酷刑法,通通都冲我来好了。
      我只求她能好好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