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温哥华（上卷）》菲沙沙

64、离别更痛苦

　　年底快到了。

　　这天晚上，项思远突然接到堂兄项思阳打来的电话，项思远的父亲因脑溢血，突然去世了。

　　项思远赶紧办好手续，一个人急匆匆地离开了温哥华。

　　这趟回国，项思远没有叫上老婆和儿子，他心里清楚，丧礼这种事，也就是做给活人看的，既然邓安安才刚刚新到一个地方工作，儿子又在准备高中毕业，不如自己一个人回去比较好。

　　项思远当年和邓安安结婚的时候，因为父亲干涉和反对的原因，与父亲闹得很不愉快，邓安安当然也不可能和公公之间有什么好的关系。后来有了儿子，虽然关系慢慢地缓解了，但是双方的感情都比较平淡。儿子一直跟着项思远邓安安在珠城长大，爷爷奶奶也就来过一次，爷孙之间也没有什么深的感情。所以项思远在听完堂兄的电话后，直接就提出来自己一个人回国，两周以后回来，邓安安和项澜果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回到江城，项思阳开车到机场来接，两人直接回到了老家。

　　车上，项思阳问：弟媳和侄儿怎么没有回来？

　　项思远说：邓安安刚刚找到工作，请不了假，项澜就快高中毕业了，忙得很。

　　项思阳说：弟媳当初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本想就这次机会好好感谢一下，可惜她回不来。

　　项思远问：我老爸为什么一定要葬在老家呢？

　　项思阳说：现在老家还可以在自家的地里做土葬。叔叔不想火葬，要和爷爷奶奶葬一起，就只能回乡下来了。他几年前没有生病的时候，就回来看过墓地，找好了地方。

　　项思阳接着说：因为是土葬，灵柩在家里不能放太长时间，所以等不到你回来，已经下葬了。

　　项思远说：我爸身前虽然没有和我讲过他身后的安排，不过我倒是很理解他，一个大学的教授，为什么还坚持要土葬，而且还要回到老家自家的山上来下葬。

　　项思阳问：为什么？

　　项思远犹豫了一下，说：因为我爸这个人其实封建迷信思想还蛮重的，而且当初我为了和邓安安结婚，与我老爸闹翻，就是因为他的封建思想作祟。

　　项思阳说：你是说，叔叔不喜欢弟媳？

　　项思远说：他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不喜欢邓安安，而是因为他恨我没有按照他的意志去谈恋爱，也没有随时把我的恋爱动态向他汇报。

　　项思阳一听笑了起来，说：叔叔难道是想要包办婚姻不成？

　　那个时候，我爸妈也有很多他们的亲戚朋友要介绍女生给我，就是因为我没有听从，所以闹得不愉快，我爸爸特别不高兴，不是因为邓安安人好不好，而是因为他自己的意志没有得到满足。

　　项思阳说：我知道叔叔和弟媳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今天听你讲，我才知道这背后原来是因为两代人思想上的差异。想不到，叔叔一个大教授，读过那么多的书，还会有这么多封建的思想，弟媳是多漂亮和知书达理的人啊，叔叔自己破坏了这个本可以非常美好的亲情。

　　项思远叹了一口气，说：的确是挺可惜的，只是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远不是有知识就可以做到的。思想是否封建和封闭，其实与是否读书，是否有知识没有太大的关系，它是一个思维方式的问题，而决定思维方式的，主要是人的阅历，人生的经历，而不是知识，知识只是思维的要素。

　　项思远接着说：你现在梅沙市已经有些年头了，你应该感受得到，你现在的思想与你过去的思想之间的巨大差异，你也应该很容易就能够感受得到，你与那些还没有机会见识外面世界的村民之间的差别，这个东西就叫思维方式。

　　项思阳点点头，说：我明白弟媳和侄儿不愿意回来的主要原因了。我这些年自己在外地打拼，也稍微长了一点见识，思想与过去很不一样了，我可以理解弟媳和侄儿的行为，毕竟生前相互间并没有积累什么感情，又何苦在老人身后跑来哭天抢地地嚎，做给别人看，好像自己是个什么大孝子呢？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加拿大，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在加拿大好好活下来，不让这边的亲人为你担惊受怕，那就是很好的孝道了。

　　两人上山来到项思远父亲的墓头烧香。

　　下山后，摆了一桌酒，请乡下的几位亲戚一起吃饭。

　　听说项思远从国外回来了，一些亲戚从大老远的地方过来。

　　席间，有亲戚说：你现在是加拿大华侨，可给你爹妈长脸了。

　　项思远说：千万别这么说，我其实就是一个到海外逃难的中国人，我现在连脚跟都没有站稳，哪里谈得上什么长脸，我觉得自己倒更像是《水浒》里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土匪。

　　亲戚说：不管怎么样，你回国来就是归国华侨，你在国外挣的是加币，拿回来用的话很值钱的，不管多少，只要你愿意来老家投资的话，政府都会给你很多的优惠。

　　项思远说：我现在在加拿大，挣的钱还不够自己花的。

　　项思阳解围说：项思远对老家并不熟悉，他从小在江城长大，读书都在外省，老家没有回来过几次，对老家的情感，不像我叔叔。不过有叔叔在这里，他将来肯定有机会回来的，你们现在不要太早说这些不着边的话了。

　　项思阳接着说：你们先让项思远在加拿大站住脚跟了再说嘛，你看当年，项思远在珠城站稳了，不久就帮到我在梅沙市创业。现在有多少远亲近邻的都在我那里上班，这一切，不都是靠项思远当初帮的忙？

　　吃完饭，项思阳开车，两人回到了江城项思远妈妈的家里。

　　晚上，三个人坐在一起。

　　项思远问妈妈：妈，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到加拿大去看看？你要是想去，我会尽快给你办手续，安排你过去和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

　　妈妈说：谢谢你有这份心，我知道你们刚刚移民到加拿大，生活还非常不容易，你刚才也已经说了，你自己现在还在读书，同时在餐馆里面打工，邓安安在赌场上班，时间没日没夜，我跑到加拿大去干什么呢？这不是明摆着给你们添麻烦吗？

　　项思远说：你到加拿大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你就不会感到孤独，我们平时还是有时间照顾你的，等你心情好了，想回来，我再送你回来也不迟。

　　妈妈说：照顾我就不用了，我不像你爸，身体不好，我自己身体好好的，为什么要你们照顾呢？我早已经想好了，我就在学校呆着养老，哪里也不去。我在这里有邓安安的爸爸妈妈，我们可以互相关照，还有那么多的老同事，大家也可以相互关照。我去了加拿大，一个人也不认识，你们又天天忙着自己的生计，我反而是孤家寡人，活得难受了。

　　妈妈接着说：再说了，你要接我过去，你就也要接邓安安的爸爸妈妈过去，这么多的老人，即使不是一起过去，一批一批的过去麻烦你们，你们也吃不消啊。

　　项思阳说：婶婶说的对，我看你现在在加拿大也很艰难，你就先自己安顿好再说，有机会的时候，自己多回来看看，让婶婶放心，让大家放心，也就够了。

　　妈妈说：再说了，我留在家里，逢年过节的，还有你爸爸的忌日，我还可以去给他去烧烧香，上上坟，免得他太寂寞。至于你，能回来就回来，不要勉强。你回来一次，我高兴一下，但是走的时候我会很难过，舍不得。你不回来，我看不见，没有这个想头，也就算了。你还是时常打电话给我吧，我们说说话就行，不见面的好。

　　第二天，项思远去看望了岳父岳母，把邓安安的情况汇报了一番。虽然邓安安没有回来，让老人家有点失望，但是这次回国，毕竟是项思远回来奔丧的，不是旅行，也就不再多说。

　　住了四天，项思远准备离开江城，到梅沙市，去项思阳的工厂看看，然后从梅沙市坐飞机回加拿大，时间安排得紧紧的。原本想带上母亲一起到梅沙市，大家再多待一些日子，妈妈执意不肯。

　　妈妈说：千里相送终有一别，送得越隆重，走得越辛苦。你曾经在珠城做得那么好，最后移民到国外，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从中国带过去的负担已经太重了，你背着那么重的包袱在国外打拼，一定非常不容易，我不想再给你增添一丁点的负担。我就在家里看着你走，总比到机场看你离开要好的多。

　　临走前，妈妈给项思远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

　　大家吃完饭，妈妈送项思远出门，仿佛项思远只是到梅沙市出差，简单地说了两句送别的话，关上门，让项思远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