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相咕无言

2、虚无

　　01
　　我盯着虚像，轻轻眨了几下眼，镜像中的眼眸又变回正常的黑色圆瞳。从最初的鳞片，到最后的竖瞳，现在的我已经不能称为人。
　　我有一个新的物种名称——
　　异能者。

　　9012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具体表现为异能者的出现。
　　导致这种变异产生的原因暂不可考，只知道世界各地的异能者不在少数。比如说能拥有蛇类特征的我，也比如说轻轨外面那个心大如斗到在半空踩单车的外卖小哥。
　　“……”嗯，他还在挥手呢，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哥哥。我冲他点点头，非常体贴地将遮光帘拉到最低。
　　外卖小哥：“……”
　　没办法，一个月前刚敲开新世界大门的我可还没把朋友们也踹进去的打算。

　　青听到动静，回头看我，被我大晚上拉遮光帘的举动噎住良久，才问：“……外面的月光很刺眼吗？”
　　这真是个绝妙的理由，我想，但不是我的风格。
　　我诚恳地回道：“我只是觉得，我的美貌是对这面玻璃的一种折磨。”
　　“我觉得，这句话也是对我的折磨，我亲爱的白。”青感觉像一口气没喘上来，蔫蔫地挂在扶手上，神情恍惚地喃喃道，“每当我以为你已经达到极限时，你总是能给我不一般的惊喜……这区区地球根本不足以承载你的骚，我的朋友。”
　　谦虚的本性让我下意识想要回一句承让，但看看青的脸色，良心感天动地的我决定闭嘴。
　　青显然已经没有倾诉的欲望，点了杯加冰的百事可乐，叨着吸管，安详得像一条咸鱼。
　　我慈祥地抚摸她的小脑阔，没有说话。

　　晚上七点三十分，随着一阵机械挪位的细碎响声，乘务机器人准时推开车厢门。
　　狭长的箱型机器人嘎吱嘎吱地挤进过道，稳当地停在车厢最前面，带着电噪的机械音欢快响起：“晚餐时间到！请问这位乘客是想要‘沧海桑田’，‘比翼双飞’，还是‘骨瘦如柴’？”
　　坐第一排的同学两眼发直：“啥？”
　　机器人闪了闪指示灯，“对不起，您的指示有误，请重新下达。”
　　“……”这什么低能机器人拖出去报废吧。

　　此时，远在后排的语文课代表有如天降神祇，一声呐喊解救苍生于危难：“‘沧海桑田’应该是鱼或海鲜，‘比翼双飞’是鸡翅，‘骨瘦如柴’是排骨，八九不离十，点吧！！”
　　同学眼前一亮，点了份“比翼双飞”，揭开保温的锡纸盖，果然是鸡翅盖饭。
　　车厢中次第响起解脱的叹气声。
　　我喷笑出声，但我很快就笑不出了。

　　列车上的饭菜质量就那样，算不上好。蒸鱼泛腥，焖肉油腻，青菜煮过头后腾起一股土腥味，混杂着各种香料酱汁，气味过于丰富的空气让我非常困扰，异常灵敏的嗅觉器官正向我的中枢神经反馈着一堆无意义的信号。
　　烦。
　　很烦。
　　爆炸的烦。
　　但我无法阻止。

　　所以我选择离开车厢。
　　我起身时，青还挑眉教育我：“亲爱的白，我不建议你吃饭时间到处乱晃。”
　　“我就出去一下。”我侧头眨了下右眼，笑着说，“记得帮我留份饭。”

　　每节列车之间都有一个安置乘务机器人的中转区，半开放式的，能进。现在这个时间，中转站是空的，我进去找了个角落，靠墙倚着。
　　头顶抽风机嗡嗡地运作着，灯光落在我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我看着自己皮肤还算白皙的手，回想起它第一次浮现出鳞片的场景。对自身的异变还懵懂无知的自己被惊恐冲昏了头，甚至连把手都忘拧，直直撞开门就往外跑。
　　还没冲到楼梯，我停下了。

　　我想逃跑，但我没有。
　　我想尖叫，但我没有。
　　我想呼救，但我没有。
　　我的身体——它冷静地稳住想上楼查看的父母，退回房间，将自己锁在里面，静默地注视着手臂上的鳞片，直到它们像膏状似的融化进皮肤，光滑的肌理再看不出一丝硬角质的痕迹。
　　抬头，我看见它的眼神，冷漠得像潜伏的野兽在注视着它的猎物。

　　三十天时间足够将一个新习惯养尽骨子里，足够两个陌生人人熟稔得无话不谈……也足够让一个人从此离开正常人的行列，成为异类。
　　我放下手，转头看向窗外。
　　眼前只有虚无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