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径庭》慕小枫

15、第 15 章

　　雾气朦朦胧胧，目光所及的山间小路也看不真切。叶尖残留的雨露滴答地落在眉眼间，清清凉凉地沁入皮肤。驻足的时候，偶尔听见更远方的笑声，回声一荡一荡，荡到深林的阳光处。
　　尹梓轩呼了口气，越往上走，便觉得越发清冷，鬓边不可避免地沾上清晨的霜露。他望向提着小步伐向上跑的郭凯怡，暗自叹气。
　　大概是吃饱了撑，居然答应郭凯怡大清早地来爬山。他瞅了眼身边的郭泽琛，更加想不通这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得闲。
　　“快点儿呀！”郭凯怡转身朝他们招手。
　　尹梓轩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向落后的郭泽琛道：“你累了？”他自是乐意幸灾乐祸的。
　　郭泽琛没搭理，卷起衣袖便向上大踏步。经过尹梓轩的时候，他看了过来，眉眼是尹梓轩熟悉的笑意：“我们来比赛。”
　　话语刚落，尹梓轩便见他踩着石阶的青苔，轻松地走到了最前头。他抬手揉捏自己的后颈，恍然记起郭泽琛当过几年的兵。这场他没有应允的比赛，胜负的结果不言而喻。
　　郭凯怡从郭泽琛口中知晓这场幼稚的比赛，兴致勃勃地让作为输家的尹梓轩请吃豆腐花。
　　半山腰往上，有一家专卖豆腐花的甜品店，豆腐滑溜溜的犹如浸湿的花瓣，糖水用山里的溪水煮成，清甜可口，尽消去旅人的疲倦。尹梓轩小时候尤爱这儿的豆腐花，可后来离开了外婆家，已是多年都没有机会再尝。他隐约还记得那感觉——只是一口便喜欢上的感觉。
　　许多来爬山的人都会在甜品店小坐歇息，边吃边聊，好一番自在。等他们到了目的地，只剩下一桌是空着的。
　　轮到尹梓轩请客，郭凯怡也不客气，一连吃了三碗豆腐花。尹梓轩笑话她胃口大，她眼珠机灵地一转，又点多了一碗。尹梓轩反被将军，讪讪地闭嘴。
　　郭泽琛似乎不大爱甜食，舀了一小勺尝过味道，便把自己那碗给了郭凯怡。尹梓轩注意到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等了好会儿，也没见身影。
　　郭凯怡轻轻地推他：“你去找找我哥。”
　　他抻了抻裤脚，上边沾了些泥土，不过也没多在意。
　　“那你在这等，别乱走。”说完，就朝郭泽琛离开的方向去。
　　无论在何时，郭泽琛的身影总是那么显眼，挺拔的身姿往那儿一站，实在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尹梓轩走到郭泽琛旁，把手搭上护栏，悬在斜坡上的大叶竹柏蓬勃生长，翠绿的芽儿只一伸手就可以触到。一时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半晌，尹梓轩服输了。
　　“凯怡叫你回去。”
　　郭泽琛应了，仍杵在原地。尹梓轩直起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山间的空气好像也是甜蜜蜜的。
　　“快中午了，直接下去吧。”郭泽琛说。
　　尹梓轩没忍住，曲起手指抹开叶片凹处的露珠，那么一下——似乎有什么溅开。
　　“好。”

　　三人随便找了个小餐馆落脚，其间，郭泽琛接到来自明姨的电话，结束通话后眉头紧皱。
　　“我吃完饭回家一趟。”郭泽琛说，“下午博物馆的展览你们两个自己去吧，结束后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你们。”
　　尹梓轩注意到郭泽琛投过来的一刹那视线，有些莫名其妙。他咬了咬筷子，不甚在意地继续夹菜。
　　郭凯怡不开心了，嚷道：“妈叫你回去的吗？出什么事儿了？我们不是都跟她说过今天出来玩——”
　　“不关你事。”郭泽琛脸色不郁地打断她的话。
　　气氛顿时僵持起来，尹梓轩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话，视线小心翼翼地在两人间徘徊。
　　郭泽琛和郭凯怡长得不太像，前者像明姨，而后者估计更像父亲。可当他们生气的时候，倒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同样冷冰冰不近人情。
　　很久，也或许没多久。郭凯怡用力地放下筷子，说道：“我跟你回去！”罢了，她还得扯上尹梓轩：“梓轩今晚去我们那儿吃饭。”
　　尹梓轩想拒绝，话到嘴边，便瞧见郭凯怡委屈的神情。他暗暗叹气，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和这对兄妹扯不开关系。
　　这和他的初衷实在大相径庭。
　　当他们回去后，客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未拆过的礼包整整齐齐地躺在桌面上。
　　“我去妈的房间，你别上来。”郭泽琛这话是对郭凯怡说的，郭凯怡一瞪眼，下意识想反驳，不会儿又蔫蔫地闭嘴。
　　四周过分的安静，咔哒的关门声异常突兀。如今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尹梓轩和郭凯怡，而其中一人正在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的礼包，尹梓轩颇有些局促地杵在原地。
　　“我就猜到，果然那女的来过——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啊？”
　　郭凯怡压抑愤怒的声音响起，尹梓轩不由得感激她主动打破自己尴尬的处境。须臾，他总算明白郭凯怡硬是扯上他的原因。
　　郭凯怡伸手抓过那包装袋，踩着地板就想扔出去。
　　尹梓轩眼疾手快地阻止：“别扔，等明姨出来肯定会发现的。”
　　“发现就发现，那女人送的东西摆在这儿我嫌脏。”郭凯怡挣开尹梓轩的手，越说越觉得委屈，“我真怕我妈会打我哥，明明也不是他的错……如果我找个机会跟我妈说，那就好了……”
　　尹梓轩垂下眼睑，裤脚上残留的污渍额外显眼。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往后退开几步，却如何都藏不住那几块令人嫌恶的棕黑色。
　　“明姨会理解你哥的。”
　　“我不是担心妈会责怪哥哥，我妈这些年身体熬坏了，哥哥就是不想让她操心才瞒着……”
　　尹梓轩不再接话，他不认为自己有多了解郭泽琛，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郭泽琛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或许还是在意的，就像书架里保护得很好的那张照片。
　　他低头地打量在地面散落开来的各种礼盒，都是昂贵的药材和补品。然后，他把它们都一一地捡了起来，整齐地放回袋子里。
　　这些想法，他觉得还是不要与郭凯怡说清的好。他其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