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成就良缘 ...
-
很不幸,关于颜家人,钟宸显然更具观察力。
回江城后,颜家贵立刻退出了时代百货和家园百货,另觅新址开了多家品牌服饰专卖店和床上用品店、布艺店。动作之快,令商场措手不及,也令有关负责人恼怒异常。事情上报到程总处,程总不敢自行拍板按照合同走流程,忐忑不安向钟宸单独汇报了此事。
如此毁约,颜家贵自然要承担大笔违约金,还有匆忙撤柜留下的各种损失。钟宸本欲网开一面,沉吟数秒,还是指令:“按流程走。违约金部分,我从个人账上支出。”
无他,颜缘的性子,绝不愿意他因私人原因背弃公司制度。
程总诺诺去了。
简短高效处理完事情,钟宸早早回了“家”,他和颜缘的“新家”。颜缘已经办理好走读手续,将个人物品全部搬了过来,今天,是他们“同居”第一天。
高脚烛台上,繁灯满枝,烛火温柔,人也温柔。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钟宸觉得,颜缘脸上,似乎扑了橙红的胭脂,有些妩媚。
“回来了?要不要洗个澡再吃饭?鸡汤一会儿就好。”小丫头只嘴上招呼着,脚步一步也不肯挪过来,眼睛似乎不太敢看他。
又害羞了。哎。
钟宸笑笑,努力平息心跳,拉开领带,自去洗漱。
卫生间内,浴巾、家居服、内衣已经整整齐齐放好。钟宸用手拍了拍柔软的衣物,突地想到那件被扯坏的睡袍,忍不住心疼了一阵,那是缘缘给他买的第一件衣服呢。
转念又释然了,没有关系,此生他们在一起了,他一辈子都会穿缘缘准备的衣服。
想起今生和缘缘过的第一个春节,他风尘仆仆从省城回老家,缘缘忙着给他按摩放松,他心中恍惚觉得,小小年纪的姑娘竟有些像个殷勤贤惠的小妻子。如今,她真的成为他殷勤贤惠的“小妻子”了。
这一桌人间烟火,这一生相对而坐。
今生的日子还很长,她会打理他的生活,会凶巴巴管着他不许喝得烂醉,会咕哝他东西乱扔乱放害她找不到,会埋怨他胡须太硬太扎人,会用手指戳他腰眼嘲笑他又长肉肉,会心疼他工作太晚,也会为他偶尔的浪漫欢喜不尽。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妙。只除了,颜缘她爸的事儿。
算了,今天先不告诉她。
钟宸沐浴完出来,高高兴兴拉开餐椅坐下来,看看桌上菜肴:“不错不错,缘缘手艺就是好,这香味,一闻就饿慌了!”
颜缘笑了笑,夹了一筷子烧椒凉拌空心菜就要放到他碗里。钟宸最爱吃这个了,当即挪开碗,嘴巴迎上去,“啊呜”一口吃了,腮帮子鼓动咀嚼,眼角都是得意的笑。
待他吞下,颜缘又喂他一勺鸡汤。
钟宸面上热热的不好意思起来,忙让着颜缘:“你也吃啊。”
颜缘便朝他微微张嘴:“啊——”
钟宸愣了愣,赶紧拿起筷子喂她一口玉米鸡丁。颜缘吃完又笑眯眯张嘴,钟宸转了转眼珠,捻起鸡汤中一颗白果衔在嘴里装腔作势要凑上去。
颜缘张大了眼睛,待到他慢吞吞凑近才反应过来,“啊——”叫了一声起身几步逃开,扶在书房门框后探头看他,不敢过来。
钟宸瞬间笑趴在桌上——颜缘逗起来真好玩!
前世睿智优雅的颜缘和如今娇软可爱的缘缘终于合二为一,简直令人惊喜:原来人到中年的他们还可以如此甜蜜、如此幼稚、如此腻歪,如此和谐……
明白被逗弄,颜缘从门后一步一挪回餐桌,鼓着腮帮子含羞带恨瞪他。钟宸捉了她的手摇两摇,颜缘嘟起的小嘴就在他水样目光中渐渐弯成了月牙。
“同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早晨,钟宸会先起床,先炖上粥、银耳汤、莲子羹、薏仁粥之类,然后出门跑步,跑完回来,做点开胃小菜,叫醒颜缘。下午,颜缘有时会买菜做饭,有时去钟宸名下的餐厅吃。晚上,颜缘在书房自习,钟宸有时在书房处理一些事务,有时看看书,更多的是先睡一会儿,半夜再起床联系欧洲那边。
夜里起来,钟宸第一件事就是给颜缘掖一下被子。小丫头生理年龄才十五岁,夜里腿脚好动,难免踢被子。有时被子被压在身下,有时拖到床下,迷迷糊糊觉察钟宸过来,她也会摇摇他的手,叫一声“钟宸”,或是“宸哥哥”,再朦胧的时候,她也没有叫过一声“老板”。
钟宸知道,这个称呼,今生不会再有。
没在一起时,两人各自积攒了千言万语。真在一起了,却好像一句也不用说,一个眼神明白彼此意思,一个动作就知对方心意,默契无比。不想说话时静静靠坐着,翻着书,用一个杯子喝茶,你一口我一口啃着梨子。谈性浓时对坐到半夜,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有时彼此赞同观点,有时针锋相对争辩,抢着说着有源源不断的话。
总之,腻在一起舒服,各忙各的也舒服。
金黄悄悄点染枝头,绿意无声露出颓势,转眼钟星婚期将至,钟宸和颜缘回到老家。
只见钟家处处装点着玫瑰和百合,王玉芳家也翻修一新,张灯挂彩,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钟星从大酒楼请了两个厨师团队制作婚宴酒菜,公司的飞船和客运车辆将在江城多处迎接城里的客人,一切准备就绪,就连天气预报也显示,10月20日必定蓝天白云。
一边娶嫂子一边嫁妹子,钟宸带回了双份礼物。给玉芳准备的是香港定制高端婚纱和添妆的首饰,给哥哥准备的是奔驰,这也是前世钟星三部座驾里开得最勤的、最钟爱的。
王玉芳早就等着婚纱了,一见钟宸,毫不客气从他手中接过巨大的婚纱盒子,笑嘻嘻道了声“谢谢”,忙不迭跑去试穿,偏还不许钟星去看。钟星心痒难耐,又不敢违拗,被钟宸拉去试车时仍心不在焉。
钟宸看哥哥开着车慢吞吞龟速前进,发动机转速提起来还不晓得换档,不由捂了脸叹息一声:“哎,刹车刹车,以后再试。你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啧啧……”
他打开车门抬腿下车,背手走开:“走了,真是看不下去。”
钟星涨红了脸,嘴里叽咕道:“呸!等你娶缘缘,只怕还不如我呢!”
另一边,王玉芳换装出来,颜缘抬眼一看,顿时捂着口尖叫:“太漂亮了!绝世佳人!”
礼服肩部采用不对称设计,右肩斜拉至腰部的白色丝绸部分,颇有古希腊的风范。左肩至胸口透明蕾丝部分镶嵌了许多水晶和珍珠。腰线很高,垂坠感极强,大大的裙摆随着玉芳行步微微飞扬,曼妙多姿,仪态万方。
红宝石镶嵌的花冠和耳环、项链宫廷风十足,衬得玉芳高贵典雅,更显得雪肤花貌。
玉芳天然美丽少有雕饰,此时配上艳丽的新娘妆容,简直像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足以让一群王子骑士为之决斗!
玉芳照照镜子,自己也看呆了,半响呐呐问颜缘:“这是我吗?”
颜缘猛点头:“当然!这件婚纱和你的美丽,绝配!”
玉芳娇嗔着掐她:“你呀你,嘴上抹了糖一样。”
这夜,许多人注定难眠。
密密的柑桔林里暗沉如墨,偶尔闪进江船的射灯,碎出零散耀眼的白光,恍若舞台大幕将启。“呜——呜——”汽笛声传到这里,仿佛也带上了一股欢快劲头,有唢呐的韵味。
地上是软软绵绵的泥土和贴地而生的浅草。柑桔尚未成熟,青青的果实团团簇簇。钟宸携颜缘缓缓而行,不时为她拂开扑面而来的树枝和果子。
颜缘踢到裸露在外的柑橘树根,脚下一个趔趄,钟宸忙拉住她,将她小手扣住。
这一扣手,颜缘就触到了钟宸虎口处的牙痕。她以食指轻轻抚了抚,还是心疼。
钟宸感受到她的食指拂过虎口,自然明白她所想,轻轻道:“不痛。”他清了清嗓子,索性扯开话题:“以前说过给玉芳添妆,如今算是兑现承诺了,婚纱和首饰好看吗?她不许哥哥看,我也没看到。”
“好看,像个公主。”
钟宸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缘缘,将来我们婚礼,你想怎么办?”
暗夜被猛然偷袭,手边温润犹在,颜缘心跳有些不稳:“没,没细想过。”
钟宸握着颜缘的手抚了抚,她的手很小,手指修长纤细,柔软滑嫩,让他忍不住想趁着夜幕顺着手臂往上探求。
他旋即松开颜缘的手,自己收手放在身后:“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有时想要一个超级盛大的婚礼,让全江城的人都知道。有时,想去一个无名小岛,只有我们两个。”
他说江城,而不是省城。——上辈子的幻想。颜缘瞬间听懂,低低“嗯”了一声:“我么,有点想去荔河。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去采茶、捡石头、钓鱼、爬山、戏水。晚上在河滩烧烤、露营,听小雨沙沙沙的声音。对了,我还想去拜访那对老夫妇,再听一次他们的爱情故事!”
钟宸立刻想起了前世荔河谈心,酒后的他做了一个梦,颜缘偷偷亲吻他,而他情难自己追迫上去,让一场美梦瞬间破灭。现在,缘缘就在他的身边,缘缘亲口说喜欢他……
他轻道:“好,以后就去荔河结婚,只有我们两个,让天地山水当我们的证婚人。”
说起荔河,颜缘又有些怏怏的:“钟宸你知道吗?那次在荔河,你说的那些话,真让人心疼。”
钟宸微有疑惑:“哪些话?我不记得了。”
颜缘声音有些闷闷:“你喝了很多酒,说起你事业失利,和王玉芳失败的婚姻,说起你们女儿不与你亲近,说起律师女朋友弃你而去。还有,说在我以前上班的售房部,第一次听说我的事情。”
原来,自己还说过这些?钟宸抚上额头:“天!我酒后从来不吐真言的。”
颜缘也有些疑惑:“也是啊?以前你醉酒那么多,从没讲过这些私事。也没漏过一丝半点心思,那十余年,我一点儿也没察觉,现在想想,也不知是我傻啊,还是你会藏。”
“一把年纪的人自己心头还没杆秤?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能没把控啊。”钟宸叹了口气,若是察觉老板有不正常的心思,以颜缘性子早就躲开了,哪里还等得到猎头再三再四挖人?跳槽到别家,再见面,颜缘也只会客客气气恭敬有礼道一声:“钟董事长别来无恙?”
若非自己会藏心思会克制,他们之间哪能有十年安宁如诗的岁月?她照顾他伤病、给他庆生、和他一起开会出差的日子,全靠瞒着装着偷来的。
他还偷了哥哥的幸福,而哥哥,一直瞒着装着。钟宸一声喟叹:“说起掩藏心思,我可比不上我哥。前世我哥喜欢玉芳半辈子,我至死也没看出来。”
“上辈子,我实打实对不起哥哥和玉芳。哥哥闪婚闪离,一生萧索,全是我之过错。若我能珍惜玉芳,他或许也能放下心结。偏偏我辜负了玉芳不说,活到45岁,依然怨她恨她。恨她不念夫妻情意,在我事业失败的时候背弃我改嫁,令我屈辱加身。我对你动心,起初也是因为你对胡志骁的患难真情、贫贱相依。你越对他倾心相待,我越难以自拔。你不在了,我真是心如死灰。”
“重活回17岁那年,我才发现哥哥隐藏的心思,也发现玉芳的初心。她一派纯真恋着我,没有半分杂念。我便想,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刚刚退学的高中生,除了家境略好些,别无长处。后来怎么就走到那步田地?想了很久才明白,错的原来是我,变的原来是我。”
“前世我雄心万丈,一心要闯出名堂,每做一个工程,回家就得意洋洋。玉芳一个人寂寞,日夜眼巴巴望我回家,我却到处奔波,时有夜不归宿。回家不是一身酒气,就是一脑门事情。更要命是我给她灌输了许多钱很重要,钱就是人的胆之类的屁话,宠着她大把大把花钱。玉芳最信我,我说什么,她都觉得对。她渐渐奢靡无度,我却像包装了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有成就感。有了女儿后,我还是这样。”
“现在想来,她离开我,应该算是报复我吧。那样的爱,算什么夫妻之爱?跟养个宠物差不多。”
“倒是她后来嫁的丈夫,现在想来倒是一片真心。虽然也是生意人,却肯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她打麻将,只要一缺角,那人立刻就来,输了多少钱也不皱眉头,赢了钱就请她吃饭,陪她逛街。后来两人结了婚,倒是不打麻将了。或许麻将原就是他亲近玉芳的手段而已。玉芳跟了他,气色越来越好,只奢靡爱钱的毛病还是没改。那人在这方面也很惯着她。”
“缘缘,重活一辈子才看清这些事情,我真是笨得要命。对玉芳,我先是怨恨,后是愧疚,我心里已经满满都是你,绝无与她再续前缘的可能。我更明白,我和她不合适。我一边远着她,冷淡她,一边又忍不住关心她,以至于她执着念想了好几年。可见我还是混账!若是能够快刀斩乱麻处理好这些事情,说不定现在哥哥和玉芳孩子都生了。”
颜缘抱了他的臂膀安慰他:“道理都是从弯路上悟出来的,钟宸,你已做得很好。”
钟宸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说这些往事了。玉芳现在对于我,既是嫂子,又是妹子。我是她的小叔子,又是她的娘家人。没有谁比我更希望她过得幸福。”
颜缘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在,总算是成就了一段良缘。”
钟宸抬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手背揉着:“缘缘,我觉得,我在感情问题上像个白痴,实在不懂得该怎么对人好。我以前待你……我心头对你当然很好很好的,有时也不那么能控制得住。可王小川还批评我太像老板,说对你缺少情分不像样子。所以你从前才没觉察过我的心意吧?”
颜缘脱口而出:“缺少情分不像样子?王小川怎么会这么说?你对我从来就很好很好。”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也不是没有半点察觉?后来我住院,你,你就掩饰不住了。那时,你那眼神就跟小白兔看水萝卜似的,看得人心头发慌。”
心慌?是心跳加快,还是心跳停拍?钟宸大喜过望,一双大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声音都飘忽了:“哦?说说看,为什么发慌?”
颜缘察觉说漏嘴,又羞又窘:“才不跟你说。”扭着胳膊挣脱他飞快跑掉。
跑出十几步,她忽然感觉到不对劲,树荫后,似乎有沉重的呼吸声!!
她迅速收脚转身,向阴影里大声喝问:“谁?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