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景》厌危

1、归来

　　他是被浴室吹风机的声音吵醒的。
　　刚睁眼的时候，宿醉未消，头疼的厉害，连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他伸手去摸眼镜，什么都没有摸到。浴室方向有开门的声音，一道朦胧的红色从门里走出来，很模糊很模糊，但他知道，是那个人回来了。
　　“眼镜掉出租车上了。”她声音有一点沙哑，状态似乎不是特别好。他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意识尚在时的事，有些难为情起来，却又恼恨自己喝断了片儿，最重要的事竟然忘掉了。
　　喉头像是忽然被什么哽住了，他觉得一定是昨夜喝的太多，嗓子哑了，否则他怎么会连话都说不出来？许久，他才压着嗓子应了一声：“嗯。”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系着领子前的盘扣然后将头发抓起来盘好。她似乎有点赶时间，不断低头去看手腕上的女士腕表，那是她十八岁时他母亲送她的成人礼物，到现在，十四年了。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他们就相识很多年了，记忆中的她，似乎还停留在初见时的模样，不期然间，他们都年过而立。
　　他猜她化了很精致的妆，很淡，但气色很好。大概是穿了旗袍，开叉不是很高，妩媚与端庄之间的度她一直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的脸总让人觉得有一种东方美人的美感，不是小桥流水的那种温婉，而是脂粉香浓的那种艳丽，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并没有影响一个梨园世家的后人流淌在骨血里的古典基因。
　　她是明艳端庄的，也是高贵聪慧的，她是圈子里家长督促孩子们学习模仿的榜样，是他父母眼中最完美的儿媳人选，她总是优秀到让同龄的男孩女孩在她面前都感到自惭形愧。
　　她换了鞋，将收拾好的包拿了起来，她要走了。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着急的坐起身：“宋城！”
　　她回过头，微眯着眼睛：“什么？”
　　他光裸的上半身微微有点冷，连忙将蚕丝被拉起来盖上，看着她时总是忍不住会想昨夜她嘴唇的甜美。他觉得自己有些猥琐，便尴尬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呐呐的喊：“小城姐。”
　　她只是很沉默地看着他，直到意识到自己似乎要迟到了，才点点头，一边最后一遍收拾自己的衣冠妆容，一边叮嘱：“你手机摔坏了，卡先换我备用机上了。陈秘半小时以前打过电话，你九点半有个会，他来接你。”说完，她又低头看了看表，“我约了人，先走了。”
　　“不行！”他忽然有点生气，可等她真的回头，他又有点心虚：“不是，我是说，昨晚的事……我会负责的！”
　　他梗着脖子，大声的喊，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英勇就义。
　　他记得他昨晚做了什么，他亲了她，还……其实后面他忘记了。他是有这个毛病的，喝多了就断片儿，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这个毛病。但是，昨晚他们应该……就是睡过了，肯定是！
　　其实昨晚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一阵后怕，还好，她似乎没有生气。他有点开心，都三十岁的人了，这时候脸却莫名烧的厉害。
　　“哈？”她似乎轻笑了一声，“现在才想起来要负责啊……”
　　就这样被她一句话堵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望向她的方向，却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猜对面的人一定是蹙着眉的。他几次张口，话才溢出声来：“不是……那个时候我，我没逃跑。”他有点委屈，“宋城，我不是那么没担当的人。”
　　眼前还是有点模糊，看不很清楚，他想揉揉眼，又莫名觉得有些跌份儿，像个怨夫。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靠听觉来判断，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先起床吧。”就关门走了。直到她出门，他都没看清她的脸。突然的一阵心酸，让他有点难受。他的声音闷闷的，嘟囔着骂她：“人渣！坏蛋！”等骂得过了瘾，却又笑起来。
　　宋城加了钱，终于在迟到之前赶到了约好的咖啡馆。来的是剧组制片，姓周，到的很早，这让宋城好感不错。
　　咖啡馆里很安静，这个点学生们在上课，上班族在上班，店里人不多。
　　周勋看着对面的漂亮女人，一身正红的绣花旗袍，挽着头发，架一副金边眼镜。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典雅的一个人，带着微微的距离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涵养和矜贵的气息，像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十里洋场长袖善舞的名媛，贵气中又带着点但凡是俗人都拒绝不了的美艳，对方认真看合同的样子让他有点心虚。
　　半个小时过去，宋城终于放下了合同，周勋忍不住打趣：“宋小姐好像对每件事情都考虑的很周到。”
　　宋城抿了一口咖啡，轻轻的笑，不说话。
　　周勋讪讪的笑，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果然，只见对面的漂亮女人手指轻捻，开口对着他笑道：“周先生，我昨晚才下飞机，有点累，这件事咱们还是约个时间改天再聊吧。”
　　“这……”周勋讪笑，“宋小姐您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合同可以改。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我想我们还是改天再谈吧。”宋城委婉地表达了拒绝，走出咖啡厅准备拦车的时候听见有人从旁边叫她：“小城。”
　　她侧过头，看见旁边黑色商务车的车门推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从里面出来，捧着一大捧水仙百合递过来：“宋小姐，欢迎回来。”
　　三三两两路过的人不时将目光投来，善意的目光让宋城有些忍俊不禁。她无奈地接过来：“哥。”
　　与宋城不同，来自外祖父一方的西方血统在宋垣身上得到了最好的继承，一八七的身材，肩宽体长，盘正条顺，褐色的眼仁，鼻梁高挺，头发是带一点红的栗色，不过他本人更习惯于染成纯正的黑。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天天染发，不怕得癌是吧？”说着，上前给了这个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四十一岁的宋垣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像个三十刚出头的美大叔，一看就很招现在的小姑娘们喜欢。
　　宋垣哼了一声，拿手点点她的头：“别转移话题，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回国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说一声，可真是翅膀硬了！”
　　“我错了。”宋城抱着宋垣的手臂撒娇，认错认得毫无压力。宋垣被哄的开心了，这才将人推进车里：“回家吃饭。”
　　两个人聊着闲天儿往家里走，宋城坐在副驾上，扒拉着手里的花，满脸好奇的问：“今天怎么想起来送我花？”
　　宋垣眉头一扬：“鲜花配美人，我妹妹这么好看，当然值得配花。”说着，就有了嫌弃的神色，“除了哥哥的花，你也收不着别人送的花。”
　　宋城被当胸一剑扎得心塞不已，决定暂时和亲哥哥断绝兄妹关系。宋垣见她不说话，伸出手捅捅她的胳膊：“怎么，生气啦？”
　　宋城白了他一眼，让他好好开车，表示自己并不想英年早逝。宋垣调整姿势，又开始唠叨，“生气了你就赶紧给我找个妹夫回来打我的脸，别一天天的满世界乱窜。”
　　宋城不打算理他，一个四十岁大龄未婚男青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个狗胆催她的婚！可是接着，宋垣忽然停了车，指着路边一个药店，然后问，“你……要不要买个药？”
　　宋城不明所以，这时候又听宋垣说：“总不能搞出人命吧！”
　　“哥！”宋垣这话一出宋城就明白他知道昨晚的事了，也是，邵氏的掌门人无故失踪谁还不得查一查，结果这一查不就查到她头上了嘛。
　　“宋先生你别胡说，没有的事儿。”宋城不想理他，闭上眼歪着头补觉去了。
　　“还不让人说了。”宋垣嘟囔着，到底还算识趣，没再提什么。
　　宋城闭目躺在椅子上，却毫无睡意。邵钧景这个人对于她来说始终是敏感的，毕竟对于人际圈向来狭窄的她来说，那个人，占据了她整个青春。
　　宋垣看着她一脸倦容，动手帮她放平了椅子，嘴里嘟囔：“鬼才信呢！”
　　天晓得刚知道两个人昨晚住一起的时候他都要气炸了！千防万防，防不住对门的色狼！
　　宋城听到了，却也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但也委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昨晚那个人终于不发疯了以后，她被他压着躺在床上也是毫无睡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事。其实有很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的邵钧景说过一句话，他说，遇见她时，便是他的逢魔时刻。其实，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写得不好或者遣词造句让人觉得有点出戏的地方请大家多多见谅，我以前是写古风文的，第一次动笔写现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