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余影影

6、第 6 章

　　高明回到家洗了个澡，倒床就睡。
　　他做了梦，梦到自己在艳阳高照的夏天里烧烤。
　　然后他被热醒了。
　　发现自己发了烧，他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白惨惨的天花板，眼睛瞪累了又昏睡了过去。
　　他又做起了梦。
　　梦到他妈李慧珍在一家商店里买衣服，问他这件好看吗？那件好看吗？他说好看，都买了吧。李慧珍说很贵还是不要买了，高明把自己的银行卡拿出来，告诉他妈，里面有的是钱，想买多好看的衣服都可以。
　　李慧珍笑了，眼角的细纹加深，可是还是很漂亮。
　　高明也笑了，欣慰又很骄傲。
　　李慧珍年轻的时候就是他们那个小镇上数一数二的时髦大美女，可是嫁给他爸高岸然后，高岸然不争气，赚了钱就出去赌出去嫖，李慧珍没过得上几天舒心好日子，离了婚后，李慧珍一个人霸着他们兄妹三人来养，多艰难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所以别说好衣服，就是新衣服，十来年都没买过一件。
　　有一年，李慧珍参加同学聚会，那时候天很冷，李慧珍在家翻箱倒柜了大半天，翻出一件十几年前的旧棉衣，还很欣喜的问高明好看吗？
　　那是一件猪肝色的棉袄，款式老旧保守，是真的丑。可是高明知道那是李慧珍最好的一件了。只能点点头，说还行。
　　他妈穿着这件旧棉袄出门的时候，高明就在她身后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他妈穿最好的衣服，做全世界最漂亮的妈。
　　“高明，你醒醒，你怎么搞的，把自己搞成这样？发烧不知道吃药吗？多大的人了？我这么老了还要为你操心？能让人省点心吗？”
　　高明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听李慧珍絮絮叨叨个没完。
　　“快起来，我刚在楼下给你买了药，赶紧把药吃了。”
　　高明艰难的撑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李慧珍手指头往高明额头上一戳，“打你电话一直不接，我说怎么回事了？你弟就问你要点钱你就想音信全无啦？”
　　“调了静音我没听到。”
　　“赶紧调回来，这年头打不通手机真是能急死个人。”
　　“知道了。”
　　“高明我问你，你跟何柔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分手了。”
　　“什么！你们不是说打算明年结婚吗？怎么分了？”
　　“一言难尽。”
　　“有什么难尽的，你倒是说啊？”
　　“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何柔那么好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怎么就不懂珍惜啊你。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今天有能耐赚几个钱，屁股翘上天了？我告诉你，人生总要经过大起大落的，你别觉得现在自己好过就得意，总有一天要落下来的。所以要学会迁就多为别人着想，不能总是随心所欲，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不行。就像你弟，问你要点钱，你就给他，等他飞黄腾达了，能忘了你？”
　　高明把手里的药甩了出去，“我自以为是？我好过？我随心所欲？我活得那么辛苦为的什么？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慧珍那暴脾气，反手就是一巴掌，把高明手里的杯子打翻了，“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吗？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们三兄妹我容易吗我？你竟敢这么跟老娘说话？”
　　高明从床上猛然坐起，“你不容易，我就容易吗？你想知道我跟何柔怎么分的手是吗？何柔他爸生病住院要二十几万手术费，我他妈银行存有六十多万，可是我舍不得给他爸去治病，钱是我的血汗钱，我他妈舍不得，我在犹豫之间，有个追求何柔的富二代，随随便便就甩出几十万给何柔他爸治病，何柔当然不会选择我，是我我都选富二代了。”
　　“你是不是掉钱眼里了？哈？你有六十多万，你给她几十万你还有几十万，何况钱是身外物，没了还可以再挣，你什么时候把钱看得这么重要了？”
　　“钱不重要吗？我高三那年，你出车祸，肋骨断了两根，你在医院只住了一个多星期就说自己好了，在家躺了一个月动弹不得，因为什么？因为没钱。钱对我来说真的重要，我不想再受穷，所以我拼命努力的赚，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为了你们。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的钱是我用健康，用命换来的。他爸毕竟不是我亲爸。”
　　“高明，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高明无力地笑了，眼眶却是湿润，“我对自己也很失望，可这就是我啊。”
　　李慧珍还想说什么，高明打断她。
　　“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和你吵。”
　　李慧珍摔门走了。
　　高明倒在床上，头胀痛到快要昏死过去。
　　硬撑着沉重酸痛的身体去厨房重新倒了杯水，从他妈带来的药袋子里翻出了两个盒子，也没看说明，每样抠两粒，就着水胡乱吞下，头感觉要爆炸，又赶紧爬上床躺下。
　　明天还得上班，高明平时没有调闹钟的习惯，他有很准确的生物钟，从高中时期就养成的，正常情况每天6点半一定醒。但现在生着病发着烧，高明不敢保证明天能准时醒来，就想找出手机调下闹钟。
　　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高明努力回忆着自己最后一次用手机，一拍脑门想起在严谨车上时拿出钱包说要给他付洗车费时，手机也跟着滑落出来，后来他光记得把钱包放回裤袋里，手机可能是拉在严谨车上了。
　　这年头，手机离身是要命的。
　　正犯愁的时候，门铃响了。
　　高明从床上爬起，往猫眼里看到竟然是严谨。
　　犹豫了一下估计是来给他送手机的吧，就开了门。
　　严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高副总你手机拉我车上啦。”
　　“嗯，麻烦你这么晚了还给我送来，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具体楼层房门号的？”
　　“哦，是这样，拿车去洗的时候是洗车的人发现的，交给我时我看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来电姓名是妈，我就回拨过去，问了阿姨你的具体楼层门号。”
　　高明说这会话又觉得极度难受，便不再深究，点点头，客套一下，“那真谢谢你了，你……进来坐一下喝杯水吗？”
　　没想到严谨欣然答应，“好啊。”
　　高明头更痛了，他现在难受得倒杯水的力气都不想使。
　　还是硬着头皮给严谨倒了水，高明一坐上沙发就整个陷进去，起不来了。
　　“高副总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有点发烧不太舒服，招呼不周了，等会你回去我就不送你了。”高明还没等严谨那杯水喝完就下起了逐客令。
　　此时高明抱着双臂已经整个人缩进沙发里了，他全身开始发冷，严谨看他直打冷战，也不知道去哪里捞了条毯子给他盖上，“高副总你真没事？要不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哪里不舒服说具体点。”
　　“不用，真不用，我已经吃过药了。”
　　“那你饿不饿，我给你去买点吃的。”
　　“我不饿，我就想睡会。”
　　“好吧，那我不打扰了，你睡吧。”
　　高明得令般立即阖上了眼睛，嘴里小声嘟哝着，“那你慢走……”
　　下一秒就睡着了。
　　严谨却没有马上离开，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观察了高明好一会，听见他打起了浅鼾，才轻手轻脚起身，走到玄关处，拿过高明随手放在鞋柜上的家门钥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