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3、第三章

　　“你说什么！”

　　江息颜原本斜靠在罗汉榻上，闻言猛地坐起了身，美眸阴鸷，俏脸登时垮了下来。

　　沛国公府家的苏二姑娘，名唤苏楹楹，而她的姐姐苏婷婷，则是当今的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虽说沛国公苏烈原是一介庶民，可他在陛下初登基时屡次为陛下献计，且替陛下除掉了许多心头大患，陛下念及他的丘山之功，再加上他的才能无限，便渐渐有了今日的国公一位。

　　而且他的嫡妹是当朝皇后，如此一来沛国公府更是贵不可言，如今凡是与沛国公府沾上些关系的，皆是鼻孔朝天，傲慢无比。

　　更别说当朝皇后的亲侄女苏楹楹了，她一贯是骄横跋扈，刁蛮任性的，仗着亲姑姑是皇后，可惹了不少的祸事。再加上沛国公老来得此幺女，宠的是愈发无法无天，甚至与当朝公主没什么区别了！

　　而程嫣口中的羽儿，则是她的亲生女儿，江战的庶出二女，江璇羽。仗着景亲王府位高权重，恣意妄为，与苏楹楹如出一辙的任性刁蛮。这二人打了起来，若是不分出个你死我活，高低贵贱，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郡主，眼下二姑娘已经被苏家扣押在了江枫渔火，苏家派人来说请一位能做主的去，妾身便想来劳烦您了。”叶柔言辞诚恳，神情焦灼，美眸中满是央求。

　　“倘若我说不想去丢这个人呢？”江息颜眉头愈发紧了，心头怒火烧的她甚是焦躁。

　　程嫣闻言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情凄楚，泪盈于睫，“郡主，眼下王爷在京营练兵，世子在文曲之聿读书，实在不好前去叨扰，更何况他们都是男儿，若是出面管后宅之事实在是不太好看。那苏夫人素来是个狂傲的，若是叶夫人前去，她必定不会相见的。郡主您就帮帮妾身吧，待羽儿回来，妾身一定好好管教！”

　　“好好管教？她每次犯错你都是这般跪在我跟前儿说好好管教！你若是真的好好管教了，今日怎会酿此大祸！”江息颜的心头火“蹭”的一下蹿到了眉心，她抬手便将青瓷茶杯摔在了程嫣面前，茶杯顷刻间摔的粉碎，惊的程嫣身子一软，瑟缩着跌坐在地。

　　江息颜是极其不喜程嫣的，她是太医院院使嫡长女，原本是可以嫁个不错的人家为正妻，可偏偏要嫁入王府为妾，还大言不惭“宁为高门妾，不做寒舍妻”，如此行径实在令江息颜作呕。

　　而且程嫣不单单趋炎附势，攀龙附凤，她还屡次算计江息颜，试图将江息颜的名声与清誉毁掉。甚至还不自量力死死盯着王妃一位，扰的王府后宅不宁，若非碍于江战，江息颜可能早就一剑杀了程嫣这等祸害了。

　　“郡主，这次妾身发誓，发毒誓，一定会好好管束羽儿的，不会再让她给王府添乱了！求郡主救救羽儿吧！”程嫣泪水簌簌而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江息颜瞧见程嫣这副作态便来气，恨不得冲上前甩她两巴掌，明明是个刁蛮骄纵的性子，装什么柔弱无骨？

　　江息颜眉梢蕴了三分寒意，呼吸重了几分，显然是气的狠了，她咬牙恨恨道：“没有以后了。”

　　“郡主此言何意？”程嫣止住了哭泣，抬眸错愕地望着江息颜。

　　江息颜并没有理会程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叶柔身上，她语气缓和了几分，可依旧存有恼意，“叶姨母，您派人去寻父王回来，记得嘱咐那人，不见到父王不能说此事，也嘱咐好王府里的下人守口如瓶，若是谁嫌命长活腻歪了，那大可将此事说出去。”

　　叶柔微微颔首，福了福身便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郡主，那妾身呢？”程嫣抬眸问道，她美眸中蕴了几分期翼，似乎是在期待着江息颜带着她去江枫渔火提人。

　　“回你的院子里老实待着。”江息颜眉眼一横，眸光映出些许寒意，骇得程嫣心头一颤，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福了福身手踉踉跄跄退了下去。

　　二人离开后，江息颜略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青歌上前替江息颜揉捏着肩头，语气担忧道：“郡主，此事真的无法善了吗？会不会殃及到景亲王府啊？”

　　江息颜闻言竟低笑了起来，她揉着眉心，纤手笼在她的面容之上，使得旁人瞧不起她的表情。

　　青歌见此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望了一眼雪弃，见雪弃亦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青歌只好诺诺低声问道：“郡主，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江息颜将盖在身上的毯子掀开，起身笑吟吟地瞥了一眼青歌，“没有，只是觉得你可爱，竟跟程妾妃一样信了。”

　　“难道此事并非极其棘手？”雪弃黑酽酽的美眸转了转，似是在思量着其中的利害。

　　江息颜敛了敛笑意，摇了摇头正色道：“棘手，苏楹楹是沛国公嫡女，又是皇后的妹妹，将她的脸蛋儿毁了，怎会不棘手？只不过眼下皇后娘娘便是为了太子也不会允许沛国公府与景亲王府发生正面冲突，所以沛国公府许是会向王府提出一些要求来私了此事。”

　　“奴婢明白了，前些日子六皇子远赴扬州赈灾，将此事办的极其圆满妥帖，陛下甚是满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沛国公府与景亲王府闹不和，岂不是如了淑贵妃和六皇子的意？所以皇后娘娘不会让沛国公府跟咱们闹起来的，您方才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了吓唬程妾妃，让她以后小心做事。”青歌闻言美眸一亮，俏脸涌上几分喜色。

　　沛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自然是与太子一条心。而景亲王作为开国第一大功臣，在党争之事上不可能不站队，总之太子已立，选了太子，明里倒也好看些。

　　如此一来，沛国公府与景亲王府也算得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只是关于了结此事的要求，只怕是棘手了些，燕京城内谁人不知苏楹楹喜欢景亲王府的世子江清梧？眼下将苏楹楹的脸毁了，便是毁了她一辈子，那景亲王府自然是得负责的。

　　思及此，江息颜心头便有些堵。

　　医馆

　　江息颜随着苏家家丁来到了江枫渔火附近的医馆，绕过了层层屏风来到了医馆最尽头，远远的便听到苏楹楹哭嚎怒骂的声音，引得江息颜拧了拧眉头，怫然不悦。

　　许是苏家念及苏楹楹身份不同，苏楹楹所待的地方并非是用屏风围起来的大堂，而是穿过大堂与院落的一间屋子。

　　江息颜随着家丁走在院落里的石路上，家丁忽然顿住脚，躬着身子朝着江息颜揖揖手，谦和道：“郡主在此候一会儿，奴才去请夫人。”

　　江息颜微微颔首，心中自然也是明了他的意思，倘若眼下江息颜这般大摇大摆进去了，被苏楹楹痛骂一顿难堪事小，若是苏楹楹疯起来伤了她，这可就难以收场了。

　　家丁快步进了屋子，良久后屋内怒骂的声音骤然停下，紧接着便瞧见一位身着绛紫绸裙的贵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尽管她故作端庄得体，可那几乎溢于表面的疲惫与无奈早已说明苏楹楹闹腾了许久。

　　而她瞧见江息颜的一瞬间，眸光一沉，显然是蕴了三分气恼的。

　　“臣妾恭请长乐郡主德安。”

　　苏夫人垂首欠身，江息颜瞧不见她的表情，但听着声音也不难猜出她心头是有恼火的，只是似乎并没有江息颜想象中的那般恼火。

　　或许是这位苏夫人掩饰了几分，不曾显露出来，江息颜如此想着。

　　“苏夫人壶安。”江息颜客套还礼，语气温和，神态关切。

　　“郡主，随臣妾来这边细聊。”苏夫人说着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石凳，江息颜微微颔首，迈开步子欲要跟着苏夫人一同过去，却被从屋内猛地冲出来的苏楹楹叫住了。

　　“江息颜！”

　　江息颜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水绿色长裙的女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女子容貌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仙姿佚貌，但也称得上小家碧玉，五官秀气，只是眼下眉眼口鼻间皆有细细的抓痕，约莫有个五六道。

　　江息颜心头暗暗一惊，这江璇羽是何等的蠢人，才能将苏楹楹伤成这副模样？

　　思量间，苏楹楹便冲到江息颜身前扬手便要甩上一巴掌，却被青歌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手腕。青歌是习武之人，力道自然会比旁人大些，再加上苏楹楹要打江息颜，青歌心里自然是有气的，捏着苏楹楹的手腕不由得加重了力气。

　　“哎哟，好疼！母亲，快来救救楹楹啊！”苏楹楹痛的龇牙咧嘴，吱哇乱叫，美眸涌上了泪珠，许是方才在里头哭过了，眼下出来又被青歌捏痛了，才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苏夫人见苏楹楹痛成这样，心里头自然也是心疼的紧，可她总得给江息颜薄面，不好让江息颜难堪，只能苦着脸恳求道：“郡主，您让您的侍女放了楹楹吧。”

　　江息颜美眸盯着面露痛苦的苏楹楹，语气一扫方才温和之气，平添了几分寒意，“放了她，她又想打我怎么办？”

　　苏楹楹痛的泪水簌簌流下，可让苏夫人心疼坏了，她神情慌张，语气焦灼，“不会的不会的，臣妾在这里盯着她。”

　　“那苏夫人可好好盯着，大梁律法有云，以下犯上，殴打皇亲国戚者，杖三十起。我想着，若是苏二姑娘挨上这三十板子，只怕是半年都下不了床呢。”江息颜朱唇漾出一抹冷笑，继而对青歌使了个眼色，青歌这才放开了苏楹楹。

　　苏楹楹手上的禁锢解除，她便又想作妖，谁知苏夫人眸光阴森地瞪了苏楹楹一眼，苏楹楹那股子嚣张的气焰顷刻间荡然无存，瞪了江息颜一眼后，转身悻悻地回了屋子里。

　　江息颜唇角笑意不减，她来此之前是带了七分诚意的，毕竟沛国公府如今是世家大族，她怎么都得照顾到沛国公府的脸面，但眼下一瞧，倒是不用了。

　　此事阴谋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

　　苏夫人见苏楹楹老老实实进了屋子里，这才转过身拧着眉头，正色道：“方才之事还望郡主莫怪，楹楹是个急脾气，眼下又毁了容貌，心中自然气愤些。”

　　“无妨。”江息颜淡淡道。

　　苏夫人见江息颜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关切，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安，可面上依旧得端着气势，“今日既是郡主前来，那臣妾自是得给郡主三分薄面的，倘若郡主能做到臣妾所说的两件事其中的一件，沛国公府必定不会追究此事。”

　　江息颜闻言眸光沉了沉，虽面容依旧淡淡，心中却觉得苏夫人此言听着简单，可实际绝非如此。

　　“苏夫人请讲。”

　　苏夫人沉着脸思量了须臾，温和慈祥的眉眼添了三分深邃，“郡主是女儿家，自是明白容貌对于女儿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若是毁了，一则嫁不出去，二则只怕是会寻死，所以郡主若是能将楹楹的脸医好，此事便不予追究。”

　　“那另一件呢？”江息颜美眸微眯，心下一沉。

　　“让世子娶了我们楹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