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酒都夷

1、第 1 章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位少年，女子有些诧异，直到少年突然冲她笑了一下。
　　“不请我进去吗？”少年问道。
　　女子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那几乎一样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绝对是那个人不会错。
　　可对方不过是个少年，女子扶着门框，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少年倒是毫不在意，自顾自走进了门，拣了条长凳，用袖子拂了拂便坐下。
　　女子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走到桌边去拎茶壶，无论来的是谁，沏茶总是基本的礼数。
　　没想到手指将要碰着茶壶把，突然被少年的手握住，女子心中一慌，迅速把手抽了回去，低着头，再不做声。
　　少年笑着道：“茶就不必了，我今天来就为一件事，小姐可听说过赊刀人？”
　　女子嘴上应道不知，可脑海里的记忆却被这三个字一引，像水库开闸，一泄而出，怎么也收不住。

　　清末，江湖上有个行当叫赊刀人。
　　赊刀人只赊刀不卖刀，挎着一箱子菜刀，到各个村镇里去，就地摆摊，箱子里的刀通通不要钱，村民们可以排队领刀。
　　不过有一点，赊刀人每到一个村子，便会定下一个预言，一年后若是预言灵验，赊刀人会再回来，按家按户收取刀钱，到那时候一把刀的钱就是现在的几十倍还不止。
　　说来也怪，凡是赊刀人定的预言，没有不成真的，一年后再回村子里，谁家当年领了刀，谁家没领，赊刀人全清楚着。
　　一般来说，要是预言真灵了，没有哪户人家不交钱的，据说早年有户人家想抵赖，没出五天就得怪病离奇死亡了，你说这谁还敢不给刀钱。
　　这回赊刀人定的预言是：一年以内这村口的千年大古树必倒。
　　这村口的树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村子还没有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立着了，千万年都这么立过来了，一年里还能自己倒了？村民们没有一个信的，纷纷排队领了刀。
　　只有一户人家没领，就是她苏家，苏嫣然当时不过十几岁，远远在人群里看见那赊刀人，就已经芳心暗许，她相信他的预言一定会灵验。
　　不过女孩子家到底矜持，赊刀人第二天才走，苏嫣然愣是没能把心事说出口。
　　一年时间过得飞快，村口那大树果然倒了，没人砍没人断，也不刮风不下雨，莫名其妙就自己个儿倒了。
　　赊刀人也准时出现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收了刀钱，每户人家两吊钱，那收得叫一个钵满盆盈。
　　眼看赊刀人要走，苏嫣然终于坐不住，在村口拦下赊刀人，表明了心意。
　　庄青山也是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可西湖烟柳隔着紫禁城十万八千里，他本想就把这感情封在心底了，偏偏这小姑娘自己撞上了门。
　　但一年到底是太长了，更别说有些事情一夜之间就千变万化，庄青山已经有了妻儿，苏嫣然知道自己已经晚了一步，但她可以等。
　　于是庄青山说：“你再给我一年，我回去安顿好妻儿，就回来找你。”
　　临走时，庄青山给了苏嫣然一个箱子，说里面装着他毕生的家财，要苏嫣然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回来，两人就一起用这钱开家店，做点小生意，好好过日子。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苏嫣然谁也没嫁，固执地留着两条长辫，最后只等来了庄青山的儿子。

　　眼前这少年就是庄青山的儿子庄羽，庄羽坐在长凳上，和庄青山当年一副样子，一双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她。
　　“我知道我爹当年给你留了个箱子，里面装着他毕生的积蓄，我今天就是来要这箱子的。”庄羽笑得像三月春风，说出的话却是腊月的雪。
　　苏嫣然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庄羽又接了一句——
　　“我爹已经过世了。”
　　庄青山死了。
　　苏嫣然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她连哭都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流泪。她沉默了半晌，回房间里捧出了那个箱子。
　　箱子被保存得十分完好，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不过现在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本来就是他的钱，就给他儿子拿去吧，就当自己是个无名无分，甚至没有工钱的守箱人。
　　庄羽看到箱子，仰天大笑了一番，正准备去开箱，才发现箱子上有个小锁。
　　“钥匙呢！快把钥匙拿出来！”庄羽向苏嫣然伸手。
　　苏嫣然却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有什么钥匙啊，我当年只拿到这个箱子，没有给我什么钥匙。”
　　“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不好，可我爹去世，我娘又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我实在需要这些钱来给我娘看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姑娘你就把钥匙给我吧！”庄羽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一脸哀求的面容让苏嫣然心里也甚是难过。
　　可苏嫣然真不知道什么钥匙，她没拿到过，她只能摇头。
　　见苏嫣然如此执着，庄羽突然变了脸，指着苏嫣然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这本就不是你的钱，你有什么资格碰它？一定是你偷偷把钱花完了，还自己配把锁谎称没钥匙！他庄青山怎么可能给你箱子却不给钥匙？我娘没钱治病，死了也会变恶鬼缠着你！”
　　庄羽骂完觉得不解气，还狠狠地把箱子砸在地上，那锁被真么一磕，竟然自己掉了下来。
　　庄羽的脸又迅速春风满面，赶紧跑去打开箱子，没想到里面只有一把菜刀。
　　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沉甸甸的木箱子，里面不过是一把菜刀。
　　庄羽跌坐在地上大笑：“庄青山就是个骗子！他骗我和我娘说下江南做生意，其实是来找你恩爱呢，半路没了也没给我和我娘留半个子儿。要不是偷偷看了他的日记，我还不知道他的钱都在你这儿呢！没想到他连你也骗，什么毕生积蓄，就一把破刀！你还傻傻等他，等他来找你一起卖菜刀吗！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吧，什么狗屁预言，当年就是他庄青山放出话去说你们村口的树下埋着宝贝，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连夜地挖，不然那千年的树怎么会倒？他就是个骗子！骗了我们所有人！”
　　庄羽哈哈笑着走出了门，苏嫣然还沉浸在他的那些话里。
　　怎么可能呢，庄青山怎么会骗自己呢，当年苏嫣然在村口被几个村外的小流氓欺负，是正好来村里赊刀的庄青山救了她。同样是在村口，庄青山眼眸深深，说安顿了妻儿就来找自己，还说要她保管好这箱子，到时候一起用里头的钱做生意过日子，可箱子里却只有一把菜刀。
　　自己等了十几年，却是活人没等来，死人也没见着。
　　门口突然一阵嘈杂，苏嫣然恍惚地走到门边朝外看，原来是赌场的人在门口抓到了庄羽，说还不出钱就要断他的手，村民们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这不是当年那赊刀人吗。
　　苏嫣然无心管这些，在门边看了会儿热闹，有些啼笑皆非，心里感慨真是世事弄人。
　　云散开了，阳光有些晒眼睛，苏嫣然轻轻掩上门，回身打算去把地上的箱子抱回去，突然一道金光刺进眼睛里。
　　原来那木箱被庄羽一摔，磕出条缝，金光就是那缝里闪出来的。
　　苏嫣然赫然，这哪里是木箱子，分明就是金子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