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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等待 ...

  •   冬季天黑得早,天际渐暝,浣河边点起了盏盏明灯,各色的都有,紧簇在一齐,远远瞧去是比平日的灯红酒绿更热闹三分。

      “娘!我想要那个金鱼灯笼!”头戴精细银簪花的小姑娘一身崭新的花袄,俏皮而可爱地蹦蹦跳跳。

      穿金戴银的富家夫人笑眯着眼应了一声,染了红蔻的细指将碎银递给满手老茧冻疮的老伯,换得一盏瞪着明黄泡眼的黄澄澄的金鱼灯笼。

      抬眼放望,街道两旁细线牵起串串各式纸灯,摊贩夹于其间,卖小玩意、卖吃食的都有。天边仍飘着些绒雪,不似早些时的如鹅毛般纷扬,仅是零星的偶尔撒下几点,在明黄的灯笼上都浅浅铺上一层。

      晏峮城抬臂看了看腕上的表,六时五十五分——还好,没有迟到。

      他仰头望了望红木高阁之顶的那间,暖黄的灯盏还亮着。

      晏峮城的心脏狠狠一跳,忙不迭垂下眼去,把手探进里衣,不放心似的再隔着布料摸了摸那叠细细折好、烫了漆封的信。

      即使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云霓阁的生意仍旧不差,门前的客人大都珠光宝气,络绎不绝。其中还有几位与晏峮城有过生意来往的商人,见他杵在门前的玉狮像边略有意外,但仍是朝他微笑点头致意。

      前不久才被侍女除了雪的玉狮像顶复又薄薄笼了层白,晏峮城又仰头瞧了瞧楼顶仍亮着的一室暖黄,抬腕瞧了瞧表,思来想去还是唤了门前立着的黄衣侍女:

      “小大姐,麻烦了。能否帮我去问问裴二少爷还在阁内否?我和他早有约的。现在时间过了不少了,不知是否是忙过了头?”

      那侍女立在门边早已偷眼瞧了晏峮城好几眼。虽说刚来云霓阁工作不久,没什么见识但也胜在机灵,见了好几次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送裴二少来云霓阁,自然也了解二人关系不一般。

      她应声忙不迭点了头,脚步匆匆进了阁去。晏峮城见状复又回了方才的位置,立到阁前玉狮边去了。

      此时是初冬季节,小雪纷纷扬扬,不至于冷进骨缝里,但也谈不上暖和。在室外独自站了许久,晏峮城的鼻尖都冻得有些发红,膝弯发酸。

      大氅上薄薄堆了层浅薄的雪,晏峮城抬眼一瞧阁前玉狮鬃上顶雪,便抬手去把那层白拍下了。

      萤城年年都会下雪。不似华夏北部城市的雪可砌墙,相较下萤城雪要绵柔温和得多,总是如雪白的脂粉似的纷纷扬扬地往下洒,堆起来的小堆刚好够小孩们堆雪人玩。

      他注意到云霓阁不远处聚着三四个孩童,正分工合作有条有理堆着雪像。差不多快要完工的进度,晏峮城没忍住去多瞧了几眼,反还不是寻常的雪人,棉雪被拍实,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伏狮的形状。

      那群孩子每堆了点就往云霓阁的方向望一眼,像是在作对比——这雪像似乎是以云霓阁前的这座玉狮为模板堆作的。

      孩童堆好了与玉狮有个五分相似、小上一圈、相较之下更像只白猫的雪狮像,正愁无处寻块煤石作睛点缀,四周找了一圈无果,最后只得寻来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子作罢。

      这雪狮在道对面与玉狮遥遥对着,倒也可爱,晏峮城凝望许久,忍不住笑眼一弯。

      他记得,被祸哥带回裴家后,两人也这么做过。

      准确来说,应当是年年如此——只要有点白星子自天际坠落,裴迁祸就会兴奋地拉上晏峮城冲去后院去堆雪人。雪薄时,就是从芭蕉叶片上把碎雪扒拉下来也要收集作堆,哪怕只有巴掌点大的雪团也硬要堆出笑脸小人形状,捏得有鼻子有嘴;雪下得厚了,自然就任意发挥。

      像是晏峮城九岁那年,裴迁祸十一岁,萤城内同龄的男孩们都在看一部玄幻武侠类小说,不少少爷公子们嘴上唾弃看不起,其实心底痒得不行,裴迁祸就是之一。

      陈小英觉得书里打打杀杀对年幼的儿子影响不好,严令禁止他看。可越是不允许,好奇心就越重,因此他们二人被抓了好几次偷偷藏着铜板翻墙出去买书,直到后来裴迁期悄悄塞给他们了蓝布包着的全套书才罢休。

      纸包不住火,被发现了以后免不了一顿好打。裴迁期咬死了不是自己送的,是裴迁祸自己偷偷买的,让自己的手板幸免于难,却从此和小二少坏了关系。

      那年的大雪,裴迁祸拉着晏峮城一同堆了整一下午的雪人,就是以那小说里的男主角为原型,长袍翩翩,英眉炯目,手持宝剑敛锋,满面大义凛然……当然,这只是裴二少脑内的构想,实际堆出来的雪像看不看得出是个人都成问题,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堆得开心。

      彼时的小跟班赖全也在场,他比两人年纪都小,才七岁,小小的一团裹着破布袄在边上打哆嗦,时不时往裴宅的方向瞧一眼,再吸吸鼻子打个没人来这放心的手势。

      再后来,三人围着小雪像生个小火堆,说天谈地,从严厉的教书先生说到讨人厌的大哥。他们簇拥在一团,赖全在左晏峮城在右,裴迁祸坐在正中却以取暖为由一个劲往晏峮城怀里挤。

      他笑嘻嘻地咧着嘴:“二娃!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这么下去?”

      晏峮城被他挤得无路可退,只好颇不自然地把他搂住,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有些发红。他抿了抿唇,低下头去看着裴迁祸的眼睛——那其中有着火苗跳动的倒影——极为郑重地答复:

      “一定会的。”

      他这正想得出神,那黄衣侍女又步履匆匆地小跑过来,东瞧西瞧最终还是咽口唾沫大着胆子叫了他一声:“晏先生!”

      晏峮城被她这么叫回了神,眼前不成人形的雪像、小小一丛火和裴迁祸的笑颜都分崩离析,他侧了侧脑袋转而面向她,神色柔和:“嗯?”

      侍女见他面色并不如何凌厉便松了口气,当即垂下眼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五一十道:

      “裴二少爷是临时有事外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晏峮城闻声愣了愣:“……他去哪了?”

      “这个……”侍女面露难色,缓缓摇了摇头。

      晏峮城却还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又把疑问吞回腹中。

      他极轻又极缓地点了头,转头望向闪着粼粼脆光的浣河冰面,暖色的灯笼牵成一线,不时地摇。

      晏峮城垂头下去又摸了摸贴在心口的那封信,再抬眼极为郑重地答复: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将暮的风灰沉沉地刮,卷起好几片残雪。

  •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注明一下,“小大姐”这个称呼是我去了解了一下民国上海对于女工的称呼,年轻的称呼为“大姐”,年长一些的称呼为“妈妈”。萤城的原型就是民国上海,所以就这么引用了,应该是没有错的,如果有错就当私设吧,毕竟只是脆皮鸭不是严肃文学,看着乐呵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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