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道上》章岑

4、第四章

　　不同于庄家的冷清，此刻的于家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将想留下来看戏的一众弟妹送走后，于翁芸芸立刻给儿子打电话：“嘉轩，你在哪里，有没有好好上补习班？”

　　“还问这些做什么？”于启辰一把夺过妻子手机，“于嘉轩，你给我立刻滚回来。”

　　他自诩于家长子，今日被儿子连累，在一大家人面前丢了面，此刻大为光火。

　　挂断电话就怒视妻子：“就是你这样惯着他，才令到他成天不务正业，四处闯祸。”

　　于翁芸芸自然是维护儿子：“你那个弟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事情都没问清楚，你就这样冲儿子发脾气，谁知道他是不是被冤枉的？我看嘉轩分明在上补习班，真是无妄之灾。”

　　于启辰食指对准她，忍了又忍，怒其不争道一句：“慈母多败儿。”

　　于翁芸芸心里打边鼓，也知道自己这些话是在逞强。

　　于将之自小就被送出国，向来游离在于家众人外，并不参与家里的事，根本没理由编排自家儿子。

　　可他也不应该当着一大家子面，把事情捅出来啊。

　　于翁芸芸此刻已经忘记自己此前佛口蛇心，当着一大家人面，讲那些看似关心，实则挑理的话。

　　暗暗埋怨这位小叔子从小在鬼佬那边长大，没有一点礼数，什么都往外说。

　　见自家老公脸色不好，她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弥补。
　　于是劝解：“庄家那个女，一贯风评都很好，不是那种骄纵的小女生，一点小事而已，不会惊动船王的。”

　　她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叫她明天过来。都是小孩子，一点误会而已，我备点礼物，再让嘉轩道个歉，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于启辰点了下头：“送的礼物要拿的出手，上个月你不是新订了一对耳环？”

　　于翁芸芸脸色一变，那对耳环光主钻都上六位数了，贵到不至于，可小孩子间一点误会而已，这个礼物未免重了些。

　　于启辰见她没应声，沉下脸：“瑞盛四期马上要启动，老二老三都在盯着，庄孝廉去年也毕业进了航远，被船王带在身边教了一年，四期负责人到现在都还没定。”

　　瑞盛是于庄两家联合在大陆开发的明星楼盘，于家置业近三十年的现金奶牛。

　　于启辰过去几年负责三期建设，令他在整个集团内的地位都迅速擢升。

　　现今三期已收尾，还未确定的四期负责人，自然成为群狼环伺，人人都想撕咬一口的香饽饽。

　　于翁芸芸这下不再有任何犹豫：“等嘉轩回来，我会交代，明天态度好点，亲手把那对耳环送给庄家小姑娘。”

　　于启辰这才满意：“公司还有事，今晚我就不住家里了，嘉轩那边你多看着点，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总是和那班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于翁芸芸见他没了之前的怒容，知道儿子总算过了这关。

　　只是对住他脸上的红光，心知肚明，忍不住泛酸。
　　什么公司有事，明明是要出去跟哪个狐狸精鬼混。

　　放在往常，她一定不会放他轻易走人，可今天儿子犯了错，为免他回来后受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心里不免又给于将之记上一笔，都是他多嘴多舌，令她破财又失人。
　　*
　　庄孝孝一早醒来，便被告知庄裕光已再次离港。

　　打开手机，一连好几条来自大哥庄孝廉的信息——

　　【爸爸派我去大陆，春节才能回来。】
　　【演奏会的事，我会处理好。】
　　【你安心准备钢琴比赛，无需担心。】

　　庄孝孝打了很多字，想让他在那边安心工作，别再分心这件事了。

　　可目光在第一条信息上停留半响，她又把编辑好的信息，一字一字删掉。

　　简单回了个【嗯】，就将手机放在一边，不再关注。

　　萨沙推着移动衣架进来：“小姐，这些都是大少爷让人送过来的早春新款，你要穿哪件？”

　　庄孝孝摆摆手，径直走进衣帽间，挑了套过季黑白格纹粗呢套裙。

　　萨沙看着这身下遮膝盖，上捂脖颈，全副武装又剪裁宽松的套裙：“小姐，你要穿这身去于家？会不会太素了点？”

　　庄孝孝：“就这套。”
　　于家新丧，自然越素越好。
　　更何况还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婆。

　　为显庄重，庄孝孝出门时，还特意挑了顶纯黑阔沿帽，帽檐装饰有一朵白色山茶花。

　　哪知一进于家，就先被身着一袭金色钉珠连身裙的于翁芸芸闪到爆。

　　庄孝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于翁芸芸已经笑意盈盈迎上来。
　　亲亲热热拉住她的手：“我呀，一直羡慕你爹地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很早就想请你到家里做客，又担心打扰你学习，这次总算找到理由，能把你请来了。”

　　庄孝孝不喜欢小姑婆的葬礼，成为自己被人邀到于家做客的借口。

　　也都不喜欢陌生人靠太近。

　　可现实却只能礼貌浅笑：“于太好。”

　　“乖啦乖啦，叫我伯母就好。”于翁芸芸拍拍她手，“昨天人多事多，都没能好好招待你。”
　　她朝一旁招手：“嘉轩，快过来。”
　　跟着又一脸烦恼对庄孝孝抱怨：“我这个仔，比你还要大两岁，却连你半分懂事都没有，成日就知道贪玩。”

　　庄孝孝看着眼前发型清爽，脱下皮衣，规规矩矩穿着白衫黑裤，与昨晚大相径庭的发胶男。

　　终于后知后觉，这位于家大少奶奶今次邀自己来于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邀她过来，哪是为了感谢她昨天的钢琴演奏，分明是为着了结昨晚那场是非。

　　于翁芸芸见自家一贯胆大妄为的儿子，此刻垂头丧气，站在庄孝孝面前，连句话都不讲的。

　　先前的责怪顿时变为心疼，反省自己是不是之前说他太重。

　　可面上却依旧笑的亲和：“我呀，现在最担心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喜欢傍住他，带他做坏事。他呢，傻乎乎的，人又善良，连人家是好是坏都分辨不出的。”

　　她讲话时，一直看着庄孝孝，准备等她开口后，找理由将昨晚的事圆过去。

　　可庄孝孝只是微笑站在那里，安静听着，根本不接腔。

　　于翁芸芸心里暗暗嘀咕，听讲庄家这个女，功课全优，还经常拿奖，是不是念书念傻了，呆愣愣连话都不识讲。

　　没办法，她只能做出严厉模样，训斥儿子：“还不快点把误会解释清楚，同孝孝道歉。”

　　于嘉轩觉得自己好冤枉。

　　哪里是他欺负她，明明是所有人都被她骗。

　　昨晚先是被夺命连环call叫回家，跟着就被妈妈一顿臭骂，后来更是连机车都被没收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个中四小女生欺负了，讲出去实在丢面，所以即便委屈，他也忍住没有辩解。

　　原本已经想好，为了要回机车，今天就敷衍道声歉，就当大丈夫能屈能伸了。

　　可对着面前一副乖乖女模样，心安理得等待自己道歉的庄孝孝。
　　他口中那声“对不起”不仅说不出口，还很想拆穿她的真面目。

　　庄孝孝看出发胶男不甘愿，似是想澄清昨晚的事。
　　慢悠悠在他做好决定前，先开了口：“伯母，没关系的，我知道是误会。”
　　说罢，还露出一个十分体谅的微笑。
　　活脱脱被人欺负后，还愿意为加害人开脱的圣母小可怜形象。

　　于翁芸芸见她轻轻揭过，没有一点埋怨。
　　心里原本的不满，不仅烟消云散，还瞬时觉得庄家这个女变得顺眼许多。
　　不仅知书达理，为人处世也落落大方，最重要是家势够好。

　　心思百转间，她又有了新念头：“哎呀，这段时间真是忙昏了头，我竟然忘记今天还有晴雅会的视频会议，时间到了，我要上去参加了。”

　　庄孝孝看了眼发胶男，善解人意道：“伯母，您开会比较重要。我都好佩服晴雅会，每年做那么多慈善，没想到伯母你也是成员，我都好希望自己有天也能加入。”

　　于翁芸芸见她识货，对她越发满意。
　　看向自己儿子：“嘉轩，你帮我好好招待孝孝，陪她四处转转。对了，你不是还给孝孝准备了道歉礼物？”

　　于嘉轩原本目瞪口呆的在看庄孝孝表演。
　　现在突然被点名，听到自己不仅要道歉、送礼物，又多加一条招待她。
　　顿时顾不上承认自己被女生欺负这事丢不丢面，张口就要把一切捅出。

　　庄孝孝在他出声前，先摆手拒绝：“伯母，不用麻烦的，我先回去就是了。”

　　于翁芸芸连忙拉住她：“怎么会麻烦？我一直都想让嘉轩跟你多学学，他能招待你，不知是多大的荣幸。”

　　说完，怕庄孝孝再次拒绝，匆匆交代一句：“嘉轩，好好照顾孝孝，听到没有？我很快就返来。”
　　讲完立刻转身离开。

　　“妈咪——”于嘉轩望着她的背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整间大厅，瞬间就只剩下他和庄孝孝两人。

　　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和她后，于嘉轩顿时有点僵硬。

　　他后退两步，防备的看向庄孝孝：“我警告你，这里是于家，外面都是保镖，只要我喊一声就全进来了。”

　　说完还不放心，又强调一句：“你别乱来啊。”

　　庄孝孝见他色厉内荏，还要强撑的模样：“这么害怕，不如上去找妈妈告状，让她帮你出头。”

　　于嘉轩被被她这样一讲，好像成了输不起，要找家长的告状精。
　　于是想要如实坦白的念头，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泄了气。

　　庄孝孝看着他的表情，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不会被于家人知道，便不准备多留。

　　“要找家长就快点，我还有事赶时间。你不去的话，我就先走了。”

　　“喂！”于嘉轩憋了一肚子气，才把事情忍下。
　　可现在妈妈交代的事，一件都还没做成，她就要走。
　　于翁芸芸待会回来，见不到这个恶女人，他的机车就彻底没了。

　　情急之下，下意识伸手拉她。

　　庄孝孝昨晚跪了许久，又没敷药油，早上醒来，就一直又酸又疼。

　　走路时突然被他大力抓住，自然站不稳，朝一旁倒去。

　　“于嘉轩？”于将之刚进大门，就看到于嘉轩拉倒庄孝孝的一幕，“你在做什么？”

　　多亏他四分卫出身，第一时间做出最佳判断，冲了过去。

　　虽然来不及扶住庄孝孝，阻止她跌倒。
　　好歹做了缓冲，没让她直接和地面接触。

　　于嘉轩看着摔在于将之身上的庄孝孝，满眼都是两个字——又来？？？

　　认定她一定是看到小叔进来，再次做戏。

　　于嘉轩怒气冲冲，直接拽住庄孝孝胳膊，往一旁拉：“你这个女人，别做戏了，快起来。”

　　庄孝孝反应不急，膝盖磕到地上，疼的闷哼一声，一下跌坐在地上。

　　“于嘉轩！”于将之刚刚做了庄孝孝的“肉-垫”，还躺在地上，来不及阻止他，只能冷声呵斥。

　　“还装？”于嘉轩瞪着庄孝孝，“明明就没摔到。”

　　这次一定要戳破这个骗子的真面目！

　　他朝已经起身过来，正要扶庄孝孝的于将之道：“小叔，你自己看，她明明没事——”

　　讲话时，他掀开庄孝孝裙角，口中的话一下顿住。

　　望着她 ，满脸不可置信。

　　眼前一双膝盖，又红又肿，还有斑驳的青紫。

　　她竟然不是装的？

　　“啪——”

　　庄孝孝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没留力，令他整颗头都偏了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