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道上》章岑

21、第二十一章

　　对着庄孝廉惊怒交加的质问。

　　庄孝孝瞬间就确认。

　　此刻的他，怒火之下，口不择言是真的，怀疑也真有两分。

　　她太了解他，所以即便庄孝廉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已经后悔，她也没给他机会。

　　“庄孝廉。”庄孝孝伸出还包着纱布的手，覆住他双唇，止住他要出口的解释，“我对你很失望。”

　　在她看来，即便全世界都误解她，怀疑她，庄孝廉也不应该。

　　庄孝廉看到她眼中彻底冷下的温度，想拉开她的手，又顾忌到她手心伤口，不敢乱动，怕弄伤她。

　　好在庄孝孝很快就收回手。

　　庄孝廉获得自由一瞬间，立刻解释：“孝孝，我只是太生气了。”

　　“你出去，我要休息了。”庄孝孝背过身去，蜷缩在床上。

　　庄孝廉伸出手，想碰一碰她。

　　可最终，还是收回，克制的背在身后：“孝孝.....”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向爸爸解释，而不是向我。”
　　庄孝孝背对着他，声音十分平静。
　　“如果他同意你留下，明晚你可以参加我的订婚宴。”

　　许久，身后响起庄孝廉离开的脚步声。

　　庄孝孝藏在被中，捏紧的手掌缓缓展开。

　　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放松多些，还是怅然多些。

　　手机信息提示音恰在此刻响起。

　　庄孝孝看见陌生的提示框，点开，才发现是自己注册后就再未登录过的社交软件。

　　于将之拍到一张霞光穿透云层，仿佛一只凤凰展翅高飞的照片。

　　配文：好运分你一半，所愿皆所成。
　　并@了庄孝孝。

　　庄孝孝低声念了句：“迷信。”
　　然后点下自己在社交网络中的第一个喜欢。
　　*
　　庄孝廉离开后，第一时间找到庄裕光。

　　庄裕光正在书房看文件，见他进来，只扫过一眼，就又将注意力放在文本上，直到签完名才出声。
　　“擅自离岗，准备离开航远，自立门户？”

　　他讲过这一句，神色平静的将文件递给助理，让人辨不出喜怒。

　　如果是过往，庄孝廉一定会因为他这种捉摸不透的表现，努力揣度他的态度。

　　可庄孝孝被安排联姻的事，令他彻底放弃对这个父亲的期望。

　　仅存的理智，让他忍耐到助理离开，书房中只剩他和庄裕光两人才开口。
　　“我知道因为妈妈的事，你一直在迁怒孝孝。”他在直面庄裕光时，第一次没有任何畏惧，只有无尽的愤怒，“但这次真的太超过了。”

　　一直喜怒难辨的庄裕光，在他提及已逝的爱人后，瞬间冷下脸。
　　“看来这段时间你没有认真反省。”

　　庄孝廉不再顾及，将庄家人人都缄默不言的隐秘摊开在桌面上。
　　“妈妈生产时出意外，我也很难过，但孝孝是无辜的。”

　　庄裕光毫无征兆，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庄孝廉砸去。

　　庄孝廉躲闪不急，被重重砸中，血液瞬间顺着他的额角朝下流。

　　他却仿若未知：“是你们决定将孝孝带到这个世界来，不是她自己要求的，你凭什么折磨她？”

　　庄裕光深吸口气：“永远不许拿你妈妈说事，滚出去。”

　　庄孝廉：“如果妈妈泉下有知，看到你一直这样折磨孝孝，她不会原谅你的。不用你赶，我一定会离开庄家，带着孝孝一起。”

　　“你不能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照顾好她，那么我来。”
　　庄孝廉说罢，不再多留，转身朝外走。

　　“你以为她会跟你走？”庄裕光冷笑一声，“她既然已经接受了这桩婚事，就不会再提离开。”

　　“你以为自己在拯救她，是个大英雄？”庄裕光看着停住脚步的儿子，“无知又天真。”

　　他嘲弄的看着庄孝廉：“嫁进于家，新公司、瑞盛、甚至整个于嘉置业，未来都是她的。你口口声声要带她走，你能给她什么？”

　　庄孝廉握紧垂在身侧的手，转身看向庄裕光：“我是提供不了于家庄家现在能给她的物质生活，但我有资金、有项目，我赚的一厘一毫都是她的。”

　　庄裕光轻蔑的笑了下：“不是因为你姓庄，你的那些项目，凭什么能让投资人另眼相待？离开了航远这个平台，你庄孝廉本身，算的了什么？”

　　“你根本连上牌桌的机会都没有。”

　　庄裕光转身看向窗外：“有空在这和我大小声，不如勤力点，早点掌控住航远，将我赶下台。”

　　“届时你妹妹还没嫁进于家的话，或许你还有两分胜算阻止这桩婚事。”庄裕光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至于现在，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
　　庄孝孝房间里的矿泉水喝完，下楼拿水。

　　上楼时，与庄孝廉正面遇见。

　　手中的水瓶直接掉落在地。

　　“你头怎么了？”她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半张脸，没有了之前争吵时的冷言冷语，语气少有的焦急，“去医院，我马上叫人送你去医院。”

　　庄孝廉却拉住她，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摁进胸膛。
　　声音沙哑：“是不是无论如何，这次我都没法带走你？”

　　庄孝孝着急他的伤：“你先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是。”庄孝孝又气又急，“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于嘉轩订婚，现在能放开了？”

　　“你给我五年，不，三年。”庄孝廉深呼口气，平稳了声音，“我只要三年时间，我们一起，再在庄家坚持三年，好不好？”

　　庄孝孝推拒他的动作顿了顿：“好。”

　　而庄孝廉听到这个答案，嘴角露出一个笑，然后整个人直直朝一旁倒去。

　　“他太久没休息，又受伤失血，才会晕厥。等他醒来，再做边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多谢你，罗杰医生。”
　　庄孝孝送走医生，回到病房。

　　看着庄孝廉头上的纱布，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已经止住血的额角，清楚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会和爸爸闹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她。

　　整个人说不出的难过。

　　她偶尔也会想，这个家如果没有她的到来，是不是会更好？

　　庄孝孝曾经看到过她出生前庄家的相册。

　　她的母亲清丽温婉，即便只是照片，也能感受到她如水般的娴静温柔。

　　照片里她一手环着丈夫，一手揽住儿子。

　　在庄孝孝记忆中，一贯冷肃的庄裕光，眼神专注的落在妻子身上，即便依旧没表情，眉眼却尽是柔和。

　　庄孝廉也不像现在这样沉郁，还是小小只的他，手里拿着玩具汽车，靠在母亲怀里，笑的一脸灿烂。

　　那是她出生的前一年，庄家三口人拍的圣诞合照。

　　她母亲应当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春节、圣诞、中秋、万圣节......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每逢节假日，一家三口都要拍组照片留作纪念。

　　而她的到来，却为这样的记录画上了终止符。

　　她的出生是庄家的分水岭。

　　自此之后，庄家既无这样的合照，也失去了所有安稳快乐。

　　庄孝孝不信教，但偶尔也会觉得，她的出生，或许真的是一种罪。

　　庄孝廉醒来时，庄孝孝正在用湿棉签沾他嘴唇。

　　见他醒来，愣了愣，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故作镇定：“我去叫医生。”

　　庄孝廉却拉住她：“我没事。”

　　反倒是她，即便看起来清冷如常，他也一眼就看出，她情绪有些低落。

　　“别害怕。”
　　很多时候，两兄妹间，许多话不必述诸于口，也能读懂对方的想法。
　　“爸爸虽然被我惹怒，但除去被砸了一下，不会再有别的惩罚。”

　　庄孝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那就好。”
　　放下心底潜藏的担忧，努力让嘴角的弧度更大些：“那就好。”

　　没有因为她的存在，给原本应当享受假期，欢度节日的父子两人，带来更大的间隙和伤害。
　　那就好。

　　庄孝廉拍了拍身侧床边。

　　庄孝孝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下头。

　　她又不是小时候那个，每次被爸爸惩罚后，都要哭着找哥哥的小朋友了。

　　大概庄家人都天性倔强。

　　庄孝廉一直看着她，无声，但坚持。

　　庄孝孝看着他额头的纱布，脑中闪过他带着血晕倒的模样。

　　最终理了理裙摆，侧身坐在他床边。

　　庄孝廉将她揽进怀中，轻拍她后背。
　　亦如小时候每一次，她受委屈后。
　　“孝孝，永远不要自责，妈妈很爱你。”他顿了顿，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我也是。”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母亲，庄孝廉眼眶有点红。

　　却在松开庄孝孝后，故作轻松道：“还有件重要的事忘了。”

　　庄孝孝疑惑：“什么？”

　　庄孝廉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秘密。”

　　之后他拿出十分的配合，很快做完复检，得到医生可以离开医院的首肯。

　　这才带着庄孝孝一起离开。

　　“到底要做什么？”庄孝孝怀里被塞进一套衣衫，难得有好奇心。

　　可惜庄孝廉只将她推回房间，示意她换衫。
　　一点没有要作答的打算。

　　庄孝孝抿抿嘴，不再继续追问，关上门，换上了他给自己的衣衫。

　　毛茸茸的红色套头毛衫，配黑绿格纹百褶裙。

　　完全不是她平日的着装风格。

　　可穿都穿了，她也实在好奇庄孝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开门出去。

　　庄孝廉正靠在他门边接电话。

　　他也已经换了装。

　　和她同款的红色毛衫，只是他的是开衫，里面配了件白衬衫，打了条黑绿条纹的领带，下面是条黑色长裤。

　　见她出来，他和那边交代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帮她理了理因为换衫，有点凌乱的长发，眼神温和：“原本是打算在家里的，不过圣诞在这边，春节在家里也不错。”

　　他牵住庄孝孝，朝楼下走。

　　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布好了景。

　　一颗高大的圣诞树，正摆放在楼梯外侧。

　　庄孝廉牵她来到圣诞树前，对着正在摆弄相机的摄影师：“就在这边？”

　　“好的。”摄影师调转设备方向，对准两人。

　　庄孝孝抬头看向庄孝廉。

　　他没回答，只是揽住她肩膀：“看镜头。”

　　闪光灯一亮。

　　庄孝孝猝不及防看向镜头的画面就被记录了下来。

　　之后，随着摄影师的不停指挥，她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长这么大，只在相册中看过的庄家节日照片。

　　现在她竟然也要成为照中人。

　　庄裕光乘车回来的时候，见门半开着，有工人进进出出。

　　吩咐司机下去看发生了什么。

　　“庄生，少爷请了摄影师过来，在换场景拍照。”

　　庄裕光闻言，没讲话，只按下车窗，看向雪屋的落地窗。

　　这窗户是单向结构，其实并不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他却一直定定看的出神。

　　“庄生？”司机不知是否要泊车。

　　庄裕光回过头，叹息：“走吧，去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