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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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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陪着寒晔回了趟家。眼睁睁看着烧的只剩下焦黑钢筋架子的整一条街,寒晔欲哭无泪。两人又赶到县里唯一一家正规医院,却查不到父母的信息。护士小姐说,一部分伤员肺部或皮肤受损较为严重,县里医疗水平有限,已经转到临近几个城市的大医院了。而具体转院信息,由于当时太过混乱,记得很不详细亦不全面。
寒晔在医院外愣了很久,他想不通明明父母比他先逃出去,为何会伤的严重呢?
可如果不是,他们又去哪儿了呢?
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这辈子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可能就是“钻石是在高温中烧不坏的。”
寒晔一家素喜清净,少有几个亲戚也住在其他城市,离得挺远,极少来往。此时此刻寒晔连个投靠的对象都找不到,一筹莫展,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只是眼前昏花一片,泪珠不断不断滚落。
楠在寒晔身边一声不响站了一个下午,到了天渐黑的时候终于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跟我走吧,总不能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寒晔再次晃着脑袋睁大眼睛把家附近景物扫视一遍,像努力搜索着什么,最后却失望的闭了眼,垂下头点点。
那个旧仓库成了寒晔的新“家”。一群孩子里寒晔是最小的一个,又有作为首领的楠特别照顾,其他人都对她挺好,甚至有点宠爱的意思。
这群少年多少要对得起一身混混打扮,偶尔拦个路讨点钱,收个保护费之类的,换大家几顿饭吃。寒晔心里很不认可,但什么也不敢说,或许根本不想说。对这些哥哥们,他只有感激,他也要吃饭,吃饭的钱也得靠这样的来路。
这群平时凶神恶煞称霸一方的少年在对待寒晔时却出奇的关爱有加,连打群架这种事也鲜少让寒晔参加,怕他伤着(虽然也很可能是怕他拖后腿);就算带上他了也总有个人护着。
寒晔很感动,也很理智的分析,这就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少年吧,他们从内心渴望被爱被关心,也懂得保护弱小,懂得团结,所以我们同病相怜,相处融洽。他们的错误,根儿并不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社会体制不健全的结果。
于是最初对于“小混混”一词的厌恶,渐渐淡了,最后变成了亲切。至于勒索抢钱的勾当寒晔从来不肯参加,几个人开头怂恿过几次,后来觉着他怎么看都只有被抢的气质也就算了。寒晔平时就在几家私人小饭店杂货铺这些地方帮工,挣点称不上工资的零用钱。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只半年多的时间,寒晔完全融入了新的生活,内敛温和的性格开放了许多,万幸的是由于常常做服务生,他还保留着清纯的形象,见了人也谦和的笑笑,挺招人疼。只是头发一直未剪过,由短短的板寸长成了能盖住耳朵的短发,再渐渐向肩上伸下去,额前飘着细碎的刘海,时时刻刻注意着才不会戳到眼睛里。
这种生活不可能是安定的。寒晔曾好几次跟着楠他们逃票扒火车、汽车、卡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早已离开了襄里。他其实并不很清楚是为什么,只是除了跟着,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途中有伙伴离开,也有新成员加入,寒晔不再是最小的孩子,所以打架的时候,他开始护着别人。
十四岁时,寒晔跟着楠到了外省,南林市。
哥们儿几个正找地方凑合住呢,就遇上了一拨挑衅的。约好了时间地点,晚上的时候楠领着弟兄几个去赴约。
地方不算偏,离市中心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对方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拐的把楠他们引进了一条被人忽略的小胡同里,下手就狠起来,甚至还有人动了刀。
楠他们初来乍到,又旅途劳顿,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毕竟有经验,越打越兴奋起来。
转头、酒瓶、木棍,在空中优美的划过一道道弧线,胡同里暗的连影子都淡到看不见。
寒晔打起精神抗敌,身边是才加入他们的一个小弟,比寒晔当年加入的时候还小。他在身边,寒晔自然得分神保护,于是一对一变成了一对二,寒晔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酒瓶拍来,寒晔下意识举起手臂去挡,结果拳头正击得巧了,酒瓶“啪”的一声炸开,玻璃片四溅。寒晔立刻回身护住小弟,对方没躲开,撕心裂肺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块砖就砸在还没回过头来的寒晔的后脑上。
寒晔大脑嗡嗡的,蓦然睁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对方一人捂着眼睛哀嚎一人扶着他往后撤的影像,却不清晰了。
伸手摸摸脑袋,长发有点乱,有点粗糙,还有点粘。接着,就像回到火灾那年一样,晕晕的,腿软,眼花……
模模糊糊好像有小孩在耳边惊叫了一声,却扶不住自己向墙靠去,再慢慢滑坐下来。寒晔摆摆手示意小弟快走,眼见着两帮人的身影纠纠缠缠,如鬼影曈曈。有人开始往外逃,有人就跟着追,吼叫声惨叫声也纠纠缠缠往胡同外飘去,自己周围逐渐安静,逐渐黑暗。
入夜了,睡觉。寒晔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