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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多舛路 ...

  •   褚时显姿态随意,问汪海涛:“都姓汪,你家亲戚?”
      汪海涛说:“算是本家吧。”

      他给两人做介绍,“显哥,这位汪浩,开发区支行的。小汪,我显哥,打小认识,能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

      汪浩热情地奉上名片。褚时显看了眼,对方目前是X行开发区支行的客户经理。他说:“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学生,没有名片。”

      汪浩说:“没关系没关系,您太客气了。名片其实只是我们小人物的招牌,您看古时候,往高门大户投名帖的都是有求于人的。真正的大人物哪里需要这个。”

      他眼毒,之前在展厅门前等候的时候,已经看出汪海涛和褚时显不经意间流露的等级差距。

      褚时显听他一番话,心中更添审慎,嘴上戏谑地说:“呦,海涛,你这位本家是个人物,说话水平不一般啊。”

      汪海涛大咧咧地说:“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显哥,你知道我做个车行,肯定是备着名片的。当初我跟他才认识,交换名片的时候,他可不是这番话。你猜他说什么?”

      被当众揭短,汪浩不恼不羞,笑眯眯的,像在看别人的笑话。

      褚时显瞥他一眼,兴味地问:“说什么?”

      汪海涛说:“他说,‘汪少,以前古时候,高门大户里,那是门槛差不多高的,才互投名帖,您这是抬举我啊’,这不是将我军吗?叫我怎么回他的话?”

      三人朗声而笑,汪浩叫屈说:“汪少,你可是冤枉我了,给我几个胆子也不敢难为你。其实,我就是看了几出古装剧,学着戏里的做派。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我了。”

      汪海涛表扬他:“你这就谦虚了,要我说,画虎我不知道成不成,但给你粘上毛,去演西游记是肯定成的。”

      他们边说笑,边往服务区走,丰田店里的销售经理听见传话,早就先几步迎上来,有两面相熟的汪海涛,又是一番客套。

      雷克萨斯纯黑色高配GS300 ,褚时显没考虑其他车型,直接交了定金。

      办完手续,汪海涛邀褚时显一起晚饭,他说:“显哥,我知道你考上江大后,更不愿和我们来往了,我平常也不敢扰你清净。不过既然撞见了,怎么也该让我做个东道,尽个心意不是么?”

      汪海涛个高人壮,可惜眼细唇厚,还带点龅牙,跟帅字不沾边。此时他说着话,单眼皮一眨不眨,满是坦诚,褚时显心中不免有几分黯然。

      汪海涛其实是个实在人,有点浑,但不坏。只是之前一想起他父亲汪大庆,褚时显心中便油生几分膈应和警觉,所以,前两年他以飙车不安全的借口脱离了那个圈子,也对汪海涛避若蛇蝎。

      面前两人,一个跟自己父亲前世的死亡有直接关系,一个有间接关系。他以前并不知晓,早在05年,汪浩已经攀上了汪家,既然今天撞见两个汪姓人在一起,那就再不能如前世般,将他父亲褚成被凶杀一事,视作独立事件,更不能将那起凶杀案,单纯地视作普通小人物绝望之下的疯狂。

      今后对汪海涛该采取哪一种态度,不需要思忖,褚时显立刻决定,他非但不能冷面相向,反而要摆出姿态,欲拒还迎。

      他踮踮脚,故作犹豫,接着说:“饭要吃,但说好,这顿我请,贵宾楼。”
      汪海涛咧开嘴笑:“行。”

      褚时显本以为自己会食不知味,没料到贵宾楼的广府菜吃起来让他胃口大开。他猜想大约是秋燥的关系,最近肝火特别旺,正需要清淡饮食。

      席间汪浩听说褚时显是泰元褚成的儿子,泰元唯一的继承人,态度从热情到恭敬,立时上升几个等级。

      汪海涛调侃他:“你这是新人还没上床,媒人就扔过墙啊。”

      汪浩装作苦恼的样子:“汪少,对我来说,您哪是媒人,您就是尊菩萨,我可是恨不能天天奉着,敬着。”

      他在支行工作,每月有揽储任务,压力不小,特别他身为客户经理,揽储指标远超于普通柜员。

      像他这种身处银行业,又分外有上进心,醉心于富贵的人,尽量结识资源客户,拓展客户关系,是他事业的基础。

      他一直信奉有钱人认识的,都是有钱人的规则,所以结识汪海涛之后,发现对方并不像自己最初预计的那样,是座金矿,但他仍然将对方视为战略级客户,紧抱大腿,从不放弃。

      如今果然初见成效。汪浩万万没想到,汪海涛的发小死党居然是泰元的太子爷,这位太子爷居然能考上江大,居然能规规矩矩呆在校园里,不沾恶习不玩女人,有这份自制力,未来恐怕是鹏程万里。

      这种钻石级客户,他用心经营几年,何愁前途?

      汪浩毕恭毕敬说:“我这种萝卜丁,两位对我来说,随便抬举一下,就是一年的超额绩效,都是爷,都是爷!”

      汪海涛自己是个浑人,特别喜欢他的直白,和褚时显相视一笑,对敬陪末座的汪浩说:“我没什么本事,靠着家里小打小闹地做点小生意,这位你可要好好奉承着。”

      汪浩也配合默契,一副仰慕的神色。

      褚时显随意点头。“开发区支行,是吧?行,我记得了。”他像忽然想起来一般,又说,“平常我在学校,很少出来走动,这样吧,我留个手机号给你,有事打我电话。”

      汪浩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喜形于色:“显哥,那就多劳您了。”

      散席后,汪海涛格外高兴,再次提议接下来找个地方消遣。

      他和褚时显年纪差相仿佛,进入社会却已有数年之久。他爹汪大庆,说好听点叫建筑商,不好听就是包工头,而他自己玩改装车,社会关系复杂,褚时显心知这个时间段去消遣,无非大保健或是酒吧club之类的场所,他以第二天还有课为托辞婉言谢绝。

      汪海涛闻言也不失望,对他来说,今天褚时显愿意坐下吃饭,如年少时说说笑笑已经足够他兴奋的了。

      他今天开一辆三菱改装车,加油时引擎声音如同咆哮的海浪,沿途见缝插针地变线。

      褚时显赞说:“可以的,技术练出来了。”
      汪海涛咧嘴直笑:“显哥是你退步了吧。”
      褚时显说:“我现在不爱玩这个。”
      汪海涛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将褚时显送到江大南门,他说:“显哥,我们不一样,我明白,还能认我这个朋友,我高兴,以后想起我了,不管在哪,我追过去陪你喝酒。”

      提到喝酒,褚时显不由想到前世汪家人逃离三镇市的前夜,汪海涛来找他喝的那场酒,汪海涛七尺的汉子,酒醉后痛哭失声,鼻涕长流,是他派人送回去的。

      那时,他并不知晓人生跌宕由此开始,那时,汪海涛应该已明了三分内情。

      褚时显肃着脸,拍拍他肩膀,说句:“电话联系。”做个打电话的手势,继而告别。

      进了信息学部的校区,一路走到星湖附近,他此时不愿回去寝室那种嘈杂的环境,索性扬起长腿,直接坐在湖岸的栏杆上。

      夜幕下的星湖,湖面倒映着朦胧月色,发出幽幽暗暗的光,几片枯叶随着横掠的秋风,载沉载浮,一如他眼下的心情。

      前世如梦魇,摆脱不去,又一次重现于眼前。

      那场破家之祸始于汪大庆。

      汪大庆的建筑公司什么时候搞到二级资质的,褚时显记忆不深。但他可以确信一点,审批资质需要的数千万资金和汪大庆获得二级资质后,大肆扩张,承揽太多工地建设,是造成他资金链断裂的直接原因。

      房地产开发行业是个资金密集型行业,关于融资,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操作手段,就是向银行申请贷款时,大家互为担保,或者三个贷款主体联保。

      汪大庆最初是褚成打天下的臂膀,即使独立后依旧深得褚成信任。他们福祸与共多年,有无数前例证明了汪大庆的忠诚。褚家人是万没想到,背后掏刀子,送褚成上黄泉道的,便是他昔日兄弟。

      褚成最大的失误,是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宗旨。他和汪大庆的互保给了汪大庆可趁之机,令泰元深陷绝境。

      汪大庆资金链断裂后,知道回天乏术,果断将老婆的私房变现,一家三口遁迹无踪。

      他那位本家汪浩,原本只是银行的职员,通过汪大庆的关系,一路升职,从客户经理,到信贷科经理。接触的重要客户越多,汪浩的利欲越膨胀,他偷偷做起资金掮客,操作过亿的过桥贷,从中牟利。

      汪大庆跑了,与他有巨额款项来往的汪浩也跟着堕入深渊。汪浩知道汪大庆和褚成的关系,找上泰元恳求褚成施以援手,助他渡过此劫。

      褚成也是惊怒非常,汪大庆各种投资从未告知与他,昔日兄弟玩失踪,这些项目如同地雷阵一般,连锁爆炸。泰元受互保牵连,自顾不暇。

      褚成是老于世故的人,知道汪浩走投无路,他是各种温言安抚,可绝望中的汪浩不听任何劝解,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褚时显点燃一支烟,将过往旧事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其中某些细节处,他知之不详,只能靠推理。

      比如,10年年底,他父亲离世周年,那时汪大庆夫妻重返三镇市,声称在外得贵人青眼,匡扶他回家重新开创事业,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的话,那位贵人是谁?当时他和小叔已远赴燕京谋生,不了解三镇详情,只知汪大庆后期如同鱼跃龙门般,不过几年时间,恒庆地产俨如三镇市房地产业的龙头。

      如果汪大庆所言是假,那么汪大庆陷入债务危机,牵连泰元和褚家,是一场预谋?主谋是谁?汪大庆?

      倘若是阴谋,目的是什么?泰元和褚家有什么受人觊觎的好东西?汪浩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棋子还是局中人?

      褚时显思来想去,祸端之始,正是汪大庆获得二级资质后,之后他利欲熏心,开启扩张之路。

      一支烟燃尽,褚时显将烟蒂弹入湖中,划出道光弧,迅速熄灭于夜色。他拨通小叔褚达的电话。

      那边传来麻将机洗牌的声音,乱糟糟的。褚达问他:“小显,有事?”

      褚时显说:“心烦意乱。”

      “稀罕啊,能有让你烦心的?谈恋爱了?”

      褚时显此刻心绪复杂,难以平伏,顾不上小叔的调侃,他说:“为别的事。十一在家吃饭时,小叔你曾说过,汪大庆好像背着我爸,在偷偷鼓捣开发公司?”

      褚达语调平静,“稍等。”

      他跟身边人说了两句话,麻将机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应是去了无人处,随后传来关门声。

      褚达问:“你听到什么风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去订车,遇见汪海涛,还有一个银行的家伙。”汪家马脚未露,前世灾厄端倪未现,他现在向褚达示警,殊为不智。但放任事态发展,更是愚蠢。所以,褚时显只能用话术误导小叔,让他提起警觉,并且代替他,紧盯两个汪姓人。

      褚达果然注意力骤升:“那个浑小子?你发现了什么?还是他透露了什么?”他连汪海涛的名字也用代称,可见谨慎。

      褚时显故意支支吾吾的,“没说什么,小叔,不过我心里感觉不太妥,还是小心些好。”

      褚达行走两道,多疑和谨慎是生存之本。片刻的静默,他已经脑补无数。随后说:“我知道了,你别操心了,安心读你的书。”

      “等等。”褚时显忽然想到另一位人物,王长贵。

      前一世,褚达对于同样两道通吃的人物,经营河沙生意的王长贵戒备非常。褚成下葬后,他为侄儿人身安全考虑,第一时间找上王长贵,商议处理债务。

      这一世,王长贵透过褚达,向褚成转告汪大庆偷偷设立开发公司,这种举动出自什么目的?王长贵究竟是敌是友?

      前一世里,王长贵有没有同样的举动?有的话,是被褚成和褚达忽略了?

      褚时显向褚达求证:“小叔,汪大庆背着我爸,偷偷捣鼓开发公司的消息,是王长贵透露的?他俩有仇?”

      褚达沉声说:“消息确实是从他那传来的,但没听说他们有过什么瓜葛。之前跟你爸提过之后,你爸说心里有数,我就放下了。这样,我还是找人查证一回,究竟如何,证据说话。这事我来,你别管,学业才是正经。”

      褚时显挂上电话后并未离去,远处看,坐在栏杆上的人宛如一尊雕像。

      夜深沉,前路多舛。

  • 作者有话要说:  咦,你们都是跳着看的吗?
    汪大庆出现在第九章,褚达在家庭会议上提到两个人,汪大庆和王长贵。第十三章里,讲过褚爸是被凶杀。
    前面内容看似平常,其实全部是剧情相关。比如第一章徐玮拿到一包烟,重点提出他没拆封,第十九章才解开这个扣子,认真看应该猜得到那包烟的去向了吧。类似的扣子有很多哦。最明显的,应该是大师姐吧。兰兰怼江敏的时候,专程拿了一个段落来描写大师姐现状。
    我自认码字不水文的,除了特别喜欢大篇幅的心理描写。但这是《何欢》之前的事,《善男》之后,这个毛病有明显改善。所以可以拍胸脯地说:没有废笔没有废笔!
    我了解读者的心理,感情发展方面偏慢,肯定有读者抓狂,或弃文。可在前期,在晓桐楼东的感情没有出现嫌隙之前,老褚是插不进脚的,他毕竟是理工宅男,不是霸道二代,晓桐也不是轻易见异思迁的女孩子,她虽然软弱,但自有坚持。而且,单纯地只写一段暗恋,那不是我心目中的故事。我甚至在Word最上首打了一句话,码字全程能看见它——我写的不是爱,是他们的命。就是为了杜绝大白羊太急躁的毛病,完美地完成全文。
    十万字,这两天大概回看了一遍,非常满意。开文之初,对《时间》前期关于背景的介绍,友情的描述,欢快气氛的营造,人设的立体化,节奏的控制……各种预期基本达成,接下去继续努力。
    好了,自夸自赞,自吹自擂结束,下面讨饭开始,求订阅求评论求收藏求营养液!有啥要啥,多多益善!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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