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河》步微澜

100、风云

　　褚时显相当清楚，此时并非买房好时机。可不及时把他妈手里的闲置资金换成实物，转头进了于家人口袋，损失就大了。相较之下，配置固定资产没有抄到最底部根本不算事。

　　特别是，于小磊和汪浩两人将面临人生最艰难的抉择，福祸难料，一旦于小磊遭遇灭顶之灾，到那时于秀枝手里的巨额资金就是大隐患。

　　褚时显临行前，当着他妈的面，给于小磊打了个电话，警告表哥股市已经是阶段性的顶部，该及时套现离场了。

　　于小磊说：“小显，你确定不是逗我玩？大好的形势，多少人卖房进场，现在让我走？”

　　褚时显迎向于秀枝关切的双眼，语气果决地说：“这么大的事，我哪敢开玩笑。信不信由你，我马上出发去燕京了，决定了你给我个消息。”

　　“你去燕京干嘛？”

　　“这不互联网年度大会吗？与会的大佬多，我去拉点投资。”褚时显状似懊恼地啧一声，“我那公司今年烧钱太厉害，广告费花销太大。”

　　于小磊作为表兄，恰时地表示关心，很是同情地说：“不行就别搞了，有姑父在，哪用你拼命挣钱？拼命花钱差不多。缺多少？要不要我帮你周转一部分？”

　　褚时显说：“谢谢小磊哥关心，暂时不用了。我尝试出去拉投资，就是不想坑自家人。”

　　于小磊笑笑，挂了电话后，嘴里犹不消停，自语说：“算你识相。”

　　汪浩抬头问：“谁？”

　　于小磊说：“我那表弟。咋咋呼呼喊着要创业，现在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吧？”

　　汪浩脑子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指谁。“不会吧？褚少？他那公司业内名气挺大，褚少还上过报纸专访的。”

　　“强撑着呢，驴屎蛋子表面光！”

　　汪浩狐疑地看看他：“刚才我好像听见顶部什么的？”

　　于小磊拖了大户室的老板椅坐下，手指随意点点鼠标，漫不经心地说：“他说到顶该撤了。信他那张嘴？那么准，他还开公司干嘛？天天往大户室一坐，无数上供烧高香的，把他当佛来拜。”

　　汪浩说：“我今天听到的风声，上证指数明年要去到一万点。”

　　“我也听说了。看这势头，哪用等明年，年内就有希望。”

　　汪浩面上淡定，心里暗自思量，不一会借口入厕，拨出褚时显的号码。

　　可惜褚时显已经关机，正坐车去往机场。

　　汪浩转而打给赵志扬，“表哥，褚少的股票全部变现了？”

　　“是啊。”赵志扬瞥一眼副驾驶座的褚时显，问道：“小显没告诉你？”

　　汪浩说：“褚少只通知了于小磊。”

　　“那不一回事？你俩现在不是合作炒股吗？”

　　“我的哥哥唉，我的亲哥，那能一样吗？于小磊如果大意没告诉我，我不就错过了？褚少贵人事忙，哥哥你怎么也不惦记小弟我？”

　　赵志扬被他的语气逗笑了，连忙解释：“你别慌，我还没离场。小显也只是说，这是阶段性的顶部。”

　　汪浩纳闷：“那褚少……”

　　“实现科技接下来有大动作，资金不太充裕。”

　　赵志扬的未尽之语，汪浩听完便开始脑补，奉承说：“褚少是有大志向的。”

　　赵志扬“嗯”一声，说：“我不方便说得太详细，现在往机场去呢。总之，你自己掂量，看好时机。”

　　“会的会的。”汪浩连连致谢，之前的忐忑倒是消减了不少。

　　赵志扬放下手机，和褚时显交流了一个意会的眼神，车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少顷，后座的于秀枝往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问：“儿子，你那公司是有什么麻烦了？要不，我们先不买房，先紧着你用？”

　　“妈，我周转得来。”
　　“那小磊……”

　　“小磊哥是关心我，我也关心小磊哥，所以我特意提醒他一声，炒股有风险。”

　　“是该收手了，不能不知足。”于秀枝自以为明了，点头附和说。“那你小磊哥答应卖股票了？”

　　“说好了，他会认真考虑的。”

　　“那就好。你公司没事就好。”于秀枝坐回去，长吁短叹的，“你们两父子真是愁坏我了，那么多钱倒腾来倒腾去，外面人只看着家里风光，不知道内情，欠着一屁股债，永远没还清的日子。我倒觉得以前你爸才开始做工地的时候，晚上回家一碗肉，一杯酒，更快活些。”

　　赵志扬褚时显兄弟两闻声而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妈，你放心，我这回上燕京是好事。”

　　黄景曜等候已久，见了于秀枝，笑逐颜开：“于阿姨，想不到吧。”

　　于秀枝开始以为是实现科技先期到达的员工，定睛一瞧不由吃惊：“景曜！”

　　“于阿姨，一眼望过去，您怎么和几年前一个样，丝毫不见老。”

　　于秀枝被他哄得抿嘴直笑。“你这结了婚了，也会哄人了。以前可是闷声不说话的人。”接着开始数落儿子，“小显你怎么麻烦到景曜头上，他多忙啊。”

　　“他是我哥，来接我们太正常了。”褚时显半点不见外。

　　黄景曜捶了下他的肩膀，笑着对于秀枝说：“于阿姨，小显说的没错，您是长辈，来了燕京没道理我不接机。我媳妇也惦记着您，自三镇的婚礼之后，眨眼几年没见面了。”

　　于秀枝再呆，也明白人家说得是客套话，婚礼上那么多来宾，怎会记得褚成和她？可话说得实在，礼数做到足，她就高兴。

　　上了车，她寒暄问：“你爸爸妈妈都还好吧？”

　　“都好，开始有些不习惯当地气候，时间长了也适应了。”
　　……

　　黄景曜将两人送到下榻的酒店，定好吃饭时间，然后告诉褚时显：“上次来燕京，我本想介绍个朋友你们认识，你走得急，没顾上。这回赶巧了，他也要参会，晚上休息好，我们碰个面？”

　　去年五月，实现科技遭遇业内围剿，褚时显北上燕京寻求突破，黄景曜曾拜托一位好友，作为中间人邀请软件下载平台的负责人见面，试图为褚时显找到转圜的契机。

　　虽事不谐心，到底帮过忙。褚时显记着这份情，兼且他长期身处内陆省份，又是后起之秀，和处于燕京，这个互联网前沿之地的从业者们并不熟悉，能多个朋友，多个消息渠道也是好的，当即定下时间。

　　黄景曜在路上介绍情况说：“王鼎家里有点门道，几家公司上市他家都掺了一脚，只是他没其他兴趣，一门心思创业，美国回来后，他和人搞校园网，卖二手货的商务平台，文青网站，搞什么什么不成，圈子里的人倒是结交了不少。”

　　褚时显笑问：“还有人敢和他合作？”

　　黄景曜忍俊不禁，说：“这么黑的运道也没谁了。不过，还是有人天天跟他套近乎，无非是为了他家的背景。”

　　褚时显点头。

　　黄景曜嘱咐说：“一会你也不用顾忌他什么，论个人本事，你可比他强多了。如果提到融资，该怎么怎么，不用给我面子。”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褚时显心知黄景曜是把他当自己人才会如此，沉吟片刻，说：“融资倒是需要的，理想的合作对象不好找。去年至今，有几批人透露过投资意向，谈起来没一个合适。到今年年中，忽然全都不见了。”

　　黄景曜在部委工作，居高望远，比一般人更清楚社融数据，他话不多说，点到即止：“未来两年是艰苦的两年。”

　　褚时显回应说：“我爸已经在做过冬的准备了。”

　　黄景曜调侃他：“那你来燕京投资房产，不是和你爸打擂台吗？”

　　“不是一回事，三镇的房产永远不能和燕京比。”

　　“说起来，你嫂子还托我向你道谢，这一波，她赚够了半辈子的零花钱。”

　　褚时显笑问：“嫂子要不要跟着一起投资房产？为我侄儿考虑，将来读书结婚都有用。”

　　黄景曜闻言有些意动，“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

　　王鼎五官相当有王家人特征，颧骨突出，眼眶深陷，年纪不大，相貌居然有清癯古拙的感觉。

　　他玩健身，中等个头，双臂全是腱子肉。见了褚时显，他当即问：“你也玩健身？”

　　褚时显摇头：“我是校足球队的。”实现科技的健身房设立至今，他才去过一回。

　　王鼎拍下脑袋，“想起来了，去年你还是学生。现在小孩子都这么牛逼了？”

　　他当惯了哥，听惯了吹捧，为人又豪气，摸熟了脾性后极易相处。如今正和人合作一间网站，专为人提供旅游心得指引，也方便文青抒发情怀。

　　听说褚时显此行来燕京，是专程参加今届的互联网大会，王鼎当即拍胸脯说带他一起去，“去年给你暗中使绊子的那些个也去，我就想看看他们被啪啪啪打脸的样子。”

　　褚时显第一次参加互联网大会，是今生的05年，当时他以揽胜的游客心态，近距离瞻仰了传说级大佬们逸群的气度风貌，旁听了几场专题报告，然后和7173的总裁会面，将大一时创建的游戏论坛以千万出价，卖给了这家游戏网站。

　　而今，他的实现科技在主会场前数排也拥有了一个席位。

　　褚时显留意主席台和前排的面孔，发现与会者和05年时有显著区别。

　　不过两年光景，有些人依然在行内挣扎，有些人已经展露峥嵘，有些人正风光无两，也有些人已黯然退场。在前排首席，褚时显意外看见HC的CEO，这位佼佼者年届中年，早在92年建立电子商务平台，开始探索B2B商业模式，03年在港上市，却被后来者阿拉呱呱压制得无法翻身。

　　褚时显旁观对方红光满面，交际往来者簇拥着他前往主席台，正是门庭若市春风得意时，心中却联想到类似遭遇的，有陈小桥步子太大扯到蛋的游戏盒子，还有郭小鑫早夭的TBOX。

　　正如丁小磊所说，苹果不是第一个做电脑的，ipod也不是第一个做mp3的。

　　实现科技若不成为被后浪掀翻的前浪，那就只能打造自身，以作砥柱入中流。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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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以作砥柱入中流——标题出自《晏子》，意思是指黄河里的山
这一章是28号的。
定下31号搬家。这两天收拾东西，更新不及时，抱歉了。欠的更新我一章章补吧。
真讨厌混乱的环境和动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