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是三月呀

1、第一章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晃晃悠悠的拐进了一条小巷。
　　他扶着墙，慢慢坐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沾了灰的馒头，一口口的咬起来。
　　“哎呦，这是谁啊？”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吓得小孩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馒头咕噜咕噜的滚远了。
　　“这不是苏小公子么，听说小小年纪就灵力超群，有登仙之能的那个？”
　　“就他这样子，还灵力超群登仙之能？屁！不过是个婊、、子养的！”
　　又有几个少年人围了过来，止不住的拳脚打骂落到他身上。
　　“苏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祸害？活该你出生就克死了你亲娘！”
　　“养母又是个下贱胚子，让你去当个仆人已经是道长给你的脸面了，你还这样天天摆着张死人脸给谁看？”
　　几个少年笑骂恣意，其中一个拎起小孩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看着他咬紧牙关眉目紧闭的样子哈哈大笑着：“横竖是个弃子，不如咱们把他带回去看看，是不是和他那养母一样贱？”
　　“好主意！哥几个好久没开荤了！”
　　小孩挣扎起来，结果被拎着他的少年一巴掌呼了过去，一口血吐了满地。他们笑得狂妄，周围的布衣百姓也都是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为所动。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多管闲事。
　　但这世上，却总会有那么几个不正常的人。
　　一块石子飞出，不偏不倚的打中了拎着小孩的少年的腿弯，少年一跌，小孩也被狠狠摔了出去，正巧摔倒了来人的脚下。
　　“碧水观原来竟是这样教导观中弟子的，真是仙家名派丢脸。”来人相貌狰狞，左脸上有一道刀疤划过眼睑，看的几个少年直发怵。他向前几步，把小孩挡在身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而且智商也不怎么高，出来干坏事的时候，不知道要先把你们碧水观的道服换下来么？”
　　刚刚被打倒在地的少年一骨碌爬起来，冲着那男人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们自家人管自家人，轮到你个外人多管闲事了？不过是个市井混混，也敢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我们给不给碧水观丢脸，用得着你来说？”
　　男人一听，倒是来了点兴趣，走过去，用手指点在他额头上。男人虽说长相凶神恶煞，但一双手却是修长白皙。周围的少年们都有些畏惧地后退了一步。那少年虽然还站在原地，却也止不住的双腿打颤。男人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了，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说的不错，我钦佩你这份勇气。”男人哈哈大笑着，“但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实力说话的。他弱，被你们欺负；我强，可以欺负你们。”话毕，一掌打出，击中少年的胸口。男人还稍留了手，只是将他击飞倒地并未让他伤筋动骨。这几个人向来欺软怕硬，见此人如此作为又有心袒护小孩，自是不敢言语，便火速的拖起在地上呻。吟的少年跑走了。来人轻笑一声，之后低头看去。
　　那小孩已经站起来了，只是有些哆哆嗦嗦的，轻声道谢之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弯腰去捡之前掉落的馒头。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如同野狗一般四处刨食，在一群人渣之中讨生活。
　　若就这么放着他不管，那他将来的结局，会不会比自己的过去还悲惨不堪？
　　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男人走过去，笑嘻嘻的抱起小孩，拿走他手中已经脏的不能看的馒头，道：“别吃了，会坏肚子的，叔叔带你吃顿好的。”之后也不等人回应，就带着他离开了小巷。
　　男人把小孩带到了扶桑城城郊的昆吾山上，此时正是春至，山中溪水潺潺，鸟语花香，恰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男人带着他来到了树林中被层层掩映着的木屋前，一把推开了篱笆门，大大咧咧的走进去扯开嗓子喊：“夭梅，夭梅？”他推门走进内室，把小孩往胸前一拉，一脸欠揍的看向桌案前正在看书的男子，“看，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男子闻声抬头，神色淡漠：“他身上还穿着碧水观的道服呢，而且绣着内门的道纹。”
　　谎言被拆穿，男人也不尴尬，而是看似熟练的冲男子抛了个媚眼，娇嗔道：“哎呀被你发现了，夭梅你真的好聪明！”
　　“噗！”一直面容紧绷的小孩终于在这句话下破了功，墨夭梅则一阵恶寒，起身把孩子拽到自己身前，推了男人一把，满脸嫌弃：“去给我把脸换回来，别用这张脸在我眼前晃。”之后他抱起小孩，转身推开后门出去了。
　　被关在门外的男人耸了耸肩，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木屋的后身是一处温泉，从早到晚的水温都是刚刚好。墨夭梅替小孩除了衣物，抱着他踏进了温泉。
　　小孩没反抗，他能察觉出这两个人没有任何恶意，但他还是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墨夭梅，眼神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物。
　　“然影他一向如此，你无须害怕。”墨夭梅毫不在意他的眼神，而是继续手上的动作，拿着皂荚为他净身。
　　“……为什么……救我？”小孩开口，声音清脆却不带一丝感情。自从在他六岁时他的养母，也就是碧水观苏道长的情人被发现与护卫私通，苏道长断了自己的灵脉开始，他就再也不敢轻易把自己心中所想告于他人了，也不敢相信他人了。明明现在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被迫承受了这么多的不公。
　　“大概，是因为无聊吧。”墨夭梅的手划过小孩的身体。那具身体上有不少伤痕，都是些陈年旧伤，应当是因为没能及时处理伤口才留下的。这样看来这孩子在碧水观应当过的很不好。墨夭梅是医修，看到这些伤也就知道了他曾经受过多少苦。于是他开口问：“你还想回去么？”
　　小孩抬头，没说话，但墨夭梅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厌恶。
　　墨夭梅笑笑，揉了揉他的头，“不愿意？那就留下来吧，我们这儿缺个管账的。”歪着头，又想了想，问：“你叫什么？”
　　小孩低下头，“苏子安。”
　　“子字辈的？你爹是谁？”
　　“……”小孩扭过头去，眼里跳动着怒火。看他这幅样子，墨夭梅明白了。十二城道观中，扶桑城碧水观苏氏苏伶晗最喜欢沾花惹草，私生子无数，虽把这些人都接回了碧水观，但他自始至终唯一器重的儿子只有嫡子苏子乾，所以他把其他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挨个架空了，该赶即赶该杀即杀，苏子安这种情况已经算好的了。而且他那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的好。墨夭梅有些心疼，于是继续用手捏了捏他柔嫩的脸蛋，“那以后我来当爹爹好不好？”
　　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寂寞了十二年，养个孩子也不错，至少等到将来老了死了，还有个人送终。
　　孩子呆呆傻傻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墨夭梅也就继续揉着他那手感颇佳的脸蛋，但他的眼中却忽的闪过了一丝迷茫。
　　仔细看的话，这人的眉眼，像极了……
　　而这时，后门被大力推开，一个面目俊朗但陌生的男子拿着两套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苏子安不由自主地往墨夭梅怀里躲了躲，抬眼看去，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这个人会穿着刚刚那个刀疤汉子的衣服？
　　“哎呀这都十几年了我也终于是要当爹的人了，突然好高兴啊！”元然影把衣服放在门口的石头上，装模作样的感慨着。
　　“是认我，不是认你。”墨夭梅冷冷道。
　　“咱俩这关系，认你不就是认我嘛，就这么说定了，我是大爹爹，你是二爹爹。”元然影一脸认真，“孩儿啊，爹给你买了套干净的衣服回来，外面还有八仙阁的特制酱烧肘子，沐浴完就一起出来吃饭啊。一会儿啊把你那套碧水观道服烧了吧，看着都浑身难受，你是怎么穿这么多年的？”
　　苏子安点点头，笑了。
　　墨夭梅继续冷冷看着面前耍宝的元然影：“看够了没，可以滚出去了么？”
　　“你害羞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之间该看的不该看的哪样没看过……”话音刚落，几根银针嗖嗖飞过，元然影闪身躲过，正欲开口嘲笑他连掷针都掷不准，后脑就被贴上了一张符。
　　元然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咬牙切齿，“那是老子给你的定身符！”
　　墨夭梅裹着一块布巾，施施然越过他，抱起在温泉中笑的肚子疼的苏子安，用另一块干净的布巾仔仔细细的将人擦干后，换上衣服出去了。
　　“喂，我呢！”
　　“夭梅！哥！大哥行了吧！你是大爹爹行了吧？给我解符啊！”
　　墨夭梅则充耳不闻，抱着苏子安从后门进了屋。门一关，把所有声音都阻隔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