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油彩》一地羊毛

12、12 照料

　　“说真的。”蒋韵用纸巾擦了擦嘴，“还真没有。”
　　“我怎么这么不信。”

　　“实话。除了你们齐老师还有那个赵家豪，哦，还有我几个老朋友老同学，关系比较好的，还真没有。”蒋韵认真道，“像你这样的，是第一个。”
　　“我哪样？”程程虽然嘴很犟，但听到蒋韵这么说，还是浅浅地开心了一下。

　　内心的感觉告诉她，她很喜欢和蒋韵在一起，所以便希望受到她的重视和偏爱。
　　如今看来，一切还算心想事成。

　　但是她尚且不知道该把她俩的关系定义为什么，朋友？忘年交？师生？
　　都有点不大对。

　　她们之间也才见过几次面，蒋韵和朱涵小雅她们比起来，算不上真正的“朋友”一说。论年龄，的确差个七八岁，但也不至于到忘年交的地步……而且这个词，听起来很low。
　　论身份，她是齐亚楠的学生，论理也该叫蒋韵是老师。
　　但是她们班一向班风轻松，师生之间本就没大没小的，叫老师更为奇怪。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暂时叫她“小蒋老师”为好。

　　周三上午，影视班例行开会。自从大四以来，影视班被分为三个小组，各小组彼此之间都没怎么碰过面，也就是每周例会时见个面，人还来不全。
　　主题没什么可说的，主要就是报告一下各小组进度。

　　程程组作为第一个拍完的，剩下的就是后期的工作了。她算走个过场，也没用心听。

　　散了会，朱涵叫她去看电影，程程诧异：“学妹的片子拍完了？”

　　“嗯，昨天刚结束。”

　　“那你还不补个觉？”程程心猿意马。

　　朱涵笑：“像咱们这样的，在学弟学妹的剧组也就当个指导罢了，他们不敢真吆喝咱们。再说了，大三课时作业而已，根本不累。走吧，下午三点，刚上映的那个叫——”

　　“我不去了。”程程直接道，“我还有事。”

　　朱涵斜着眼睛看她，打量了一圈后，锁住程程的脖子：“什么情况。”

　　程程还没来得及说话，朱涵便又道：“上回就见你心不在焉，偷偷摸摸，这两天也不见你人影儿……到底干嘛呢？”

　　“真有事。”

　　朱涵松开她，哼了一声：“你到底说不说，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程程只好解释，蒋韵昨晚和她一起吃饭，可能是喝酒了的原因，今天一早发消息得知她不舒服，貌似是胃疼。
　　所以她去看看。

　　“哦。”朱涵听罢，觉得情有可原，却还是问道，“小蒋老师请你吃饭？我就说吧她对你不一般，看来很欣赏你。”

　　“可能是回报我上回给她送镯子的事吧。”

　　朱涵点点头，不置可否：“行，那你赶紧去看吧，顺便代我问候一下，让她多注意自个身体，老大不小的了。”

　　程程有点想笑：“她很老么？”
　　朱涵眨了眨眼：“至少比咱们老啊。”

　　嗯……那倒也是。

　　“不过嘛，小蒋老师身上有一种……能够让人模糊年龄的魅力。”朱涵仿佛陷入回想，眯眼道，“她很有个性，有feel，比老齐拽多了。”

　　“还有一种魅力。”小雅走过来加入讨论，神秘一笑，“模糊性别的魅力。”
　　朱涵一秒会意：“直说中性魅力不就得了。”
　　“不一样，中性魅力是什么？是很多特征都往男性去靠拢一点。你们觉得小蒋老师是么？”

　　程程率先摇头。当然不是。

　　“对呀，简言之就是，不论男的女的都会被小蒋老师所吸引，这说白了是人格魅力。”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程程：“……”

　　程程因为赶时间，先走了，留下两个女生在原地讨论蒋韵是如何如何聚集了各种闪光点……

　　程程觉得夸张，但她很喜欢听，在去坐车的路上耳边一直回响着刚刚小雅的言谈，不知不觉间，心情都雀跃了几分。

　　然而雀跃的心情很快又跌入谷底……她遇见了邓雨琳。
　　两人上了同一辆车，走到后座的时候，邓雨琳靠过来：“程程，我知道你生气是应该的，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你看，我把他微信微博□□都拉黑了。”

　　哦。程程心里道。
　　关我何事。

　　邓雨琳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程程左侧，隔着一条过道。

　　程程戴上耳机，搜了一下昨晚蒋韵无意中放的歌，是约翰·列侬的《imagine》。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life in peace, You may say that I\'m a dreamer, but I\'m not the only one……”

　　她脑子里有点乱，浮现着一大清早和蒋韵的聊天记录。

　　程程：醒了没？
　　蒋韵：没……
　　程程：……
　　程程：那现在给我打字的是谁？

　　过了五分钟，程程才又收到消息。
　　蒋韵：小橙子，姐有点难受

　　程程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程程：怎么了？

　　起初她还以为蒋韵说的是心里难受，但又一想，蒋韵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莫非……喝醉了在吐？
　　还没等她发出疑问，蒋韵便又发来了消息。
　　蒋韵：草，老子就喝了两口酒，竟然胃疼起来

　　程程：“……”
　　面对开头这个语气词，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对面停了几秒钟，似乎也才意识到说话的对象是程程……毕竟是她好友的学生，这样“出言不逊”实在有损于她大画家的形象和为人师表的形象。
　　蒋韵有点愣神，伸手想要去撤回来那条信息，结果停留在屏幕上两秒，又收了回去。

　　算了吧，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此刻，老大不小的程程，正从床上爬下来，边爬边给她发消息。
　　程程：家里有药吗？你先吃着
　　程程：今天你还有事出门吗？有没有人陪你？

　　过了会儿，蒋韵发来语音：“祖宗啊，我这自由职业，出不出去还不是我说了算？”

　　那就好，程程心里道。

　　于是，一个多小时后，程程就坐上了这趟车。原本她是想打车过去的，可是这个点公交车倒比出租车快得多，她没想到会碰见邓雨琳。

　　睁开眼时，左侧座位已经没人了，邓雨琳不知何时下了车。大概是见程程闭着眼，以为她睡着了，没好意思叫她。

　　这就算，和解了吗？
　　程程这么想。

　　到达蒋韵家的时候，门虚掩着，程程把脚步放轻，推门进去。蒋韵的卧室门开着，从里面传出声音：“谁？”

　　程程忍不住：“你觉得是谁？”

　　“你还真来。”

　　蒋韵正趴在床上，被子有些凌乱堆在她周围，肚子下压着一个枕头，面色苍白又有点红晕，看见她便笑了下。

　　“不好意思啊，这次懒得收拾了。将就着站吧。”

　　“现在好点没，怎么不锁门？”

　　蒋韵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把枕头夹在肚子前：“给你留门，万一等会我睡着，你一个人蹲在门口等我，多可怜。”

　　“那倒也不会，我会一个电话把你叫醒。”

　　“真狠。”

　　程程和蒋韵同时笑了。

　　“说真的，你也不用过来，我这老毛病了，不严重，吃点药就好了。”

　　看她说话这样子，的确是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嘴唇干巴巴的。

　　“我给你倒点水。”程程说着就要出去，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时间，转过身来问她，“你吃饭了吗？早饭。”

　　蒋韵怔了下，干巴巴问：“还有早饭这种东西？和我八百年没见过了。”

　　程程：“……”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瞪了她一眼，转身脱掉外套丢在椅子上，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干脆利落、行云流水，仿佛这是她来过很多次的地方，仿佛她们之间很熟很熟。蒋韵本想叫住她，说别把自家厨房炸了，但是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发起呆来……

　　这个女生，比她想象中，温暖得多。

　　她印象中，程程是那个坐在片场，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公正不阿的学生导演，是那个敢于承担责任做事一板一眼不太讲情面，但又是非分明的小导演，也是那个为了给她找镯子可以不顾身体疲惫导致晕倒的小女生……

　　这个女生，给人的印象，太过坚毅。
　　重视承诺，真诚严谨，但又过于刚硬……以至于不会暴露分毫自己的软弱。
　　不会示弱。

　　“话说，你家的大米在哪里？”
　　厨房里翻箱倒柜，叮叮当当，看来是找了很久。

　　蒋韵从思绪中回来，说：“可能是在头顶上的柜子里……等等，你要做啥？”

　　“熬粥啊。”

　　“别了吧，不想吃粥。”

　　程程：“……”
　　还挺事多。
　　“现在喝粥最养胃，那你要吃什么？”

　　蒋韵笑了笑，把枕头放下，一手轻轻捂着胃，一手很自然地垂在宽松的睡衣袖子里，走了出来：“我好多了。想吃点有味的，然后，不要太久……别说，你一来我还真有点饿了。”

　　程程冷笑一声：“怎么样，想念久违的早餐了吧？”

　　蒋韵点头。

　　随后，她便慢慢踱到沙发上盘腿坐下，披了个毛绒毯子，将音乐打开，看着程程在厨房里洗菜、切菜、打开抽油烟机，然后倒油热锅……

　　不出十五分钟，燃气灶被关掉。

　　蒋韵闻见了点香味。

　　程程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面，是细细的长长的龙须面，汤汁清澈香浓，上面漂着一点油光，卧着一个荷包蛋和几片青菜。
　　简单，清爽，但是香气扑鼻。

　　程程站在蒋韵面前，眼睛盯着手里这碗面，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目光从碗里回到蒋韵脸上，抬抬下巴。
　　好像在说：怎么样？

　　蒋韵了然，看着她淡淡笑了。她的笑里蕴含着一些复杂的含义，目光也变得有些深邃，并没有立刻去接碗。

　　“快接啊，看我干什么？”

　　蒋韵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接过碗来：“想不到啊程程。”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蒋韵不说话，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好吃吗？”程程好像期待着什么一样，问完，又感觉过于直白了，毕竟自己也不常做饭，“我没加别的，怕你吃了不舒服，你要是觉得难以下咽……我就去门口买豆浆和包子去。”

　　毕竟，清汤寡水的，也不知蒋韵是否吃得惯。

　　“小橙子。”蒋韵一直盯着碗里的面，“你还真……”

　　程程：“？”

　　蒋韵自顾自笑了下，摇摇头：“没什么，挺闷骚的。”

　　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