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唐糖糖糖唐

1、铃之林

　　一
　　（一）
　　叮、叮、叮、叮、叮……
　　“少爷，回去吧。夫人会担心的。领主他，大概会生气的。”
　　“再等一会儿！你们都退下！”
　　“是！”
　　叮、叮、叮、叮、叮……
　　清脆的金铃声从高处缓缓飘落，茂密的树林间一条由无数台阶组成的小道，一座座鸟居隐约可见，在山顶处一缕青眼袅袅升起。
　　“我们上去看看。”
　　“少爷！”
　　“那你们在下面等着吧！”
　　“不是的！我们……”
　　“在下面等着吧！”
　　“可是……是！”
　　少年翻下马，腰间的武士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少年扶了扶刀，眼神坚定，两位武士蹲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似倦怠，手却紧紧握住武器，仿佛随时都能将出现在少年身边的生命抹去——不留痕迹。
　　（二）
　　踏上台阶，阳光瞬时陪茂密的、高耸的植物挡住了，仿佛置身于一条永远走不完的隧道，只有台阶上有序排列的鸟居能告诉你走了多久。少年抹去额角的汗珠继续向上，铃声变得越来越清晰，还能隐约听见三味弦、尺的合奏。
　　“这就是父王常去祭拜的庙宇吗？”少年喘着气，自言自语道。
　　少年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却迟迟不进去。
　　铃声突然停住了。
　　庭院后的庙门被推开了，一只穿的白色两指袜和高高的木屐的脚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接着是一条红色的行灯袴，一件白色阔袖上衣，衣领收的紧紧的——是一个女巫，她与他年龄相仿，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发尾和衣服形成一条平平的分界线，刘海修剪的很齐，耳前垂着两缕齐齐的鬓发。女巫一双浅肉桂色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少年：“你是？”，有突然回过神，“啊——抱歉，欢迎。毕竟这个神社基本上都是领主来祭拜，所以……”
　　“我是他麾下的武士。”少年回答道，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他，是领主唯一的儿子，是这片土地未来的统治者。
　　“这次来是想为领主请些什么呢？”女巫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啊，只是想求个签。”少年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这边请！”女巫笑道。
　　“……嗯。”少年点了点头。
　　（三）
　　“我看你的衣着与普通的武士不同，想必是什么将领吧？”女巫一边走一边笑着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啊，只是因为今天来神社，所以穿的正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士罢了。”少年下意识的摸了摸上等布料做的衣衫——这是母上和下人为他缝制了近一个月的新衣。
　　“啊，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的。”少女轻咳两下，笑着说，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不介意。”少年说道，摇出了一根签——是大吉。
　　“啊，真是太好了！领主一定又能大获全胜了呢！”少女笑道。
　　少年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他顿了顿，脸有些红，“能否知道你的名字？我以后经常要到这里求签，不知道你的名字实数失礼。”
　　少女笑了起来：“啊，我叫长崎幸子。只是一个小女巫啦，你下次来也不一定能遇见我。”
　　“奥，是吗。我知道了。”少年挠了挠头，有些沮丧，“那每天下午从山上飘来的金铃声，可是你？”
　　“啊，一般都是我。但是如果碰上大型祭祀，就不是我了。”幸子笑了起来，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映出了太阳的光辉，头发也发起光来。少年呆呆地看着她，恨不得让时间永远暂停。
　　“我叫宇都宫翼，我父亲希望我能成为领主的羽翼。”少年说着，习惯性地挠了挠头。
　　“啊，领主也姓宇都宫啊。”少女有些意外，“你们是亲戚吗？”
　　“这倒不是，可能是巧合吧。”少年低下头，害怕自己的谎言被这个伶俐的小丫头识破。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幸子朝他笑了笑，“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的军官会罚你的。”女巫说着把少年送到了神社门口。
　　“那，我以后再来。”翼朝幸子挥了挥手，下山去了。
　　（四）
　　“走了，回城！”少年对一直蹲在山脚下的两个武士说道。
　　“少爷，您去了这么久，领主要是问起，要怎么说？”
　　“就告诉他……告诉他，我去为他求签了。”说着少年亮出了一张签，递给一个武士，“忘川，你看看。”
　　“是大吉！”另一个武士凑过头，看着签上的字。
　　“久秀，我还没看完啊！”忘川有些无奈，“你别挡着我啊！”
　　“好了，你们别闹了。”翼停下马，回头看着他俩。
　　“是！”
　　（五）
　　“天气凉了，早些回来，别在外面染了风寒。”宇都宫绪美没有抬起头，手飞快地在丝绸上绣出花样。
　　“孩儿明白了，母上。”宇都宫站在障子傍，看向那个坐在地上做着针线的女人——她披散着长及腰部的头发，只在发尾处将头发拢在一起，梳了一个低低的发髻——修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杏眼，宛如一潭清泉，映出了天空的模样。
　　“快去向父亲大人请安吧。他在房里等你很久了。”绪美放下针线，望着儿子，嘴角微微上扬。
　　“是！母亲大人。”翼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你去哪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我……我……去求签了。”少年的声音微微带着些颤抖。
　　“嗯？”地板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黑暗的角落走了出来，眼睛里放出一道冷冷的光，他看向翼，“求到了什么？”
　　“大……大吉。”翼想到了幸子，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脸。
　　“哦？是吗。”那个低沉的声音冷笑道，“天天就知道干着这些没用的，有时间去山上，不如去城里转转，帮扶帮扶百姓！”
　　“是，我……我知道了。”翼的头沉的更低了。
　　“你出去吧，去陪陪你母亲。”
　　“是。”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六）
　　“你父王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怕你不成器，所以会对你严格。”绪美摸着翼的头，翼半长不短的头发在绪美的指缝间滑过。
　　“可是……”翼握紧了拳头，他想不通——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父亲还是这样不近人情。“今天有时间上山，是因为我已经提前背完了功课，还看完了父亲让我批的军事报告。我……好不容易才空出点时间可以出去走走。”翼低下头，不再看向母亲，“我不明白！”
　　“谁会想把国家、人民交给一个不成熟的黄毛小子呢？你父王他希望你能比他更优秀。等你成家有了孩子，就会明白的。”绪美笑了，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地赶上夫君，国家也已走上正轨，她的嘴角上扬的幅度变得更大了，“好了，快去吧，去和久秀、忘川骑马去吧，父王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是，谢母后。”翼向母亲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叮、叮、叮、叮、叮……
　　金铃的声音又在山间盘旋，伴着三味弦和八尺，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