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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竹叶冻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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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尘听得兴味盎然,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然后呢,这俩人可说了什么?”
司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糕点,嘟嘟囔囔的回,“灼华只知道对着那人发呆傻笑,那人倒是回了一句。”他咽下糕点,仔细想了想,拿腔作调的模仿着那人神态语气压低声音柔了语调:“若是有姑娘这样笑如春风的仙子,定是能扫尽这一园的萧索之气了。”说罢还笑了一笑,眉眼弯弯,嘴角微翘,极温柔的一个微笑。
阿尘这下反倒是收了笑意,若有所思的用指节轻扣着桌子,司直扑在桌上,大眼眨巴眨巴的望他,只恨身后没有个尾巴能让他摇一摇。“明明那人态度比起那个叫什么一苇的神仙好得多,但不知道为什么灼华姐姐反而像见了什么猛兽一样,拉起我就跑,路上梅仙喊她她也没应,直接跑回她自己的院子还把我关外面了。”司直说的不由得撅了嘴,满腹委屈,“她连果干都没有给我!这般情态,哼,羞不羞。”
阿尘失笑,抬起手弹了一下他脑门,“小皮猴,就惦记吃是不是?我都替你丢脸羞的紧。”他稍一沉吟,淡淡道,“你看着他们这情态好笑,这个中缘由,可是腌臜苦涩的紧。你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这些事,以后若是灼华再与那人碰到,你躲远点便是,少去管这热闹。”少听得他这样冷淡的语气,司直略诧异,不由得坐直望他。
阿尘瞪他一眼,“今日功课可是做完了,若是再这样贪玩,我就将你像之前那样再封两月。”司直愤愤的皱皱鼻子,报复性的把剩下的糕几口吃尽,跳下凳子,却没等来阿尘注意仪态的训斥声。他偷偷的回眼望去,看到阿尘捧起茶杯,噙着一抹似是讽刺似是冷漠的笑,凝视着窗外,眼里带着复杂而冷厉的情绪,不知为何,他心中一酸,不敢再看,哒哒哒的回了自己屋子,自去修炼不提。
阿尘凝望着窗外扶桑火红火红的枝叶,良久良久,直至约是人间夕阳西下时辰,扶桑的枝叶在天光映照下凝重浓厚仿若鲜血,他方怔怔的回了神,木然地用茶盖撇了撇浮沫,送至嘴边,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滑入口中,冰凉而苦涩,“这么多年,早该跳出个人打他们脸了!”
这不管是人是仙,都有个毛病:不经提。翌日,灼华早早地便找上门来,兴冲冲的举着个木盒子,咣咣的敲扶桑院的门。阿尘一脸不耐的披衣起来,打开门啐了她一句,“三更半夜的,作甚扰人清梦。”
灼华整颗树都惊了,“阿尘你敷衍我也忒不走心,天庭哪来的白天黑夜,你,你”她你你你了半天,到底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一跺脚,赌气道,“我来找司直玩的,你且忙活自己的罢!”
阿尘瞟了瞟她手上的木盒子,“人间传来的新鲜玩意儿,就这东西?”
灼华依旧鼓着嘴,“不告诉你,我只跟司直说,司直!司直!”她踮着脚尖往院里张望,却只看到司直紧闭的屋门。
“莫吵他!”灼华只觉手上蓦地一轻,盒子已然到了阿尘手上,她收了声,惊疑不定的看着阿尘。阿尘挑眉,眼里波光流转,灼华恍恍然的就把心里所想吐露了出来:“阿尘你这偷东西的手法真是,太厉害了!若是有机会,我们去偷……”她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不禁大赧,忙不迭的捂了自己的嘴,身上的花瓣浩浩荡荡的直落了一层,竟是将院子的门槛都铺平了。
阿尘嘴角抽了抽,万万没想到施了点幻术竟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漫不经心的翻着木盒里的东西,“喊我声好听的,声调软些甜些,我倒是能考虑给不给你个方便。”他停了下来,看着木盒里展开的棋盘和散乱的棋子,嘴角微微泛起柔和甜蜜的笑意,竟是如痴了一般。
灼华听得他这般轻薄言语,面上飞红,刚要噘嘴反驳,不提防刚好撞上阿尘眼中笑意,她一向是知道阿尘生的好看的,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情态。阿尘眉眼生的极好,线条干净雅致,如墨画就的长眉,尾端斜飞,到眉尖收拢的刚刚好,一双凤眼长而深,眼梢向鬓边微挑起一个极妙的弧度,增一分则媚降一分则晦,越发显得他眼波流转,只他平日总是懒散怠惰的样子,一双眼便似笼了水雾的湖面,总教人窥探不清,现如今,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中如薄雾散尽星子落湖,好似玉匣得开新镜乍明。灼华恍惚间突然想起兰花仙子曾题下的那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初听不明其中妙意,现下突然解了,原来一个人的眉眼,当真是可以如同山水那般清朗秀雅。她望着阿尘怔怔出神,一时竟是忘记了如何开口。
两人间诡异的沉默最终还是被按时晨起的司直打破的,木门“吱呀”一响,阿尘耳尖微动,含笑唤他,“你且过来看看这凡间玩物,倒是有趣得紧,应是颇合你性子的。”司直不做声,默默地走到他俩之间站下,阿尘见了,眼里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一层,他贴心的把木盒往下稍移,停至能让司直看清盒内事物的高度。
仙人眼力何其好,纵不用视觉,便是神识也可将盒内事物打探清楚了,司直却莫名的懒待动用,只就着阿尘的手细细的翻看完了,倒不是什么复杂的游戏,相较于上次传来天庭的战棋多了些改动,增设了些控制天气地形变化的玩法,司直抿着嘴,眼睛晶亮,却是不发一言的扭头往后院冲。灼华不解其意,跳着脚喊他,“司直!司直!”也跟着就往后院跑,阿尘嘴角抽了抽,及时的拽住她的衣袖,开口解释道,“他这是尚未洗漱不肯说话呢,看他这急匆匆的模样,定是极感兴趣了,你待他刷了牙净了面就好。”
灼华万没想到竟是这种理由,只觉摸不着头脑,不说天界没有尘埃浊物,便是有,也决计沾不上仙人的身。她傻呆呆地思考了许久,想不通,索性丢开了,安心的等司直出来。
不多时,装束齐整的司直便从后院出来了,一头乌发用只小巧的玉冠高高束起,穿一件二色金云龙纹黑色箭袖,腰间用长穗宫绦束了块古玉,端的是一派人间王孙贵公子样。灼华恍然悟了方才所觉怪异之处,天界日子过久了,竟是许久才记起,人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人需洁净身体,需服饰装扮,需美食果腹,仙人委实是离这烟火日子太久远了,竟觉得如传说般缥缈了。
灼华正恍惚着,却听得阿尘一声轻笑,她抬眼望去,也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只见得这贵公子一派端正的走来时,身后还齐齐整整的排了一溜食盒,大约是主人心情惬意,食盒还随着司直的灵力起伏上下波动,端的是令人发笑。
司直倒是毫不介意,大大方方的走到石桌前坐下,边将食盒细致的叠在一起分成三份,边道,“阿尘新研制的竹叶冻糕呢,我吃着好特意给你拿的呢,再说,下棋这等消闲耍子之事,配上吃食岂不是更舒服些。”灼华忙摆手推拒,细声细气的道,“近日仿佛圆润了,我缩减了饮食想着能瘦些呢。”司直点头示意知晓了,便将食盒摆回了自己面前,倒是阿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上下扫了灼华好几眼。不知道从哪摸了柄扇子,刷的打开,一道摇一道打趣灼华,“原是说这仙人体型自升仙之日可都是定了的,可巧你们凭着爱美之心硬是要分辨出个肥了瘦了的区别,还分了两派,一个道丰润方有福气,一个道清隽才是仙人应有之姿。这下好了,园子里最是以圆润为好的桃仙都知晓要身形清瘦了,兰仙岂不是要只剩下一把骨头去。”
灼华羞恼,捏拳便要锤他,司直却已是刷刷的摆好了棋子,阿尘灵巧的躲过,挪到阿尘那一侧,拈起一块糕点,已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灼华只得愤愤坐下,转脸换上一副和煦神色,“我先给你道明这棋子的规则,一人一回合,每步棋走完可改换天气地形,其余玩法便同我们之前玩过的战棋没甚不同了。”司直乖乖应了,心下却是疑惑,怎的这棋子游戏如此眼熟,看着它,只觉仿佛梦里,与什么人亲亲热热的玩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