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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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之前被大伯警告，从此不得再靠近机关一步。这两天我便没再去前庭晃荡，穷极无聊了也就只能跟唐飞一起放风时打打飞镖，日子过得飞快。
我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被唐仟找到的。
那时候已经在四月，回暖的唐家堡多了份欣欣向荣的生机。
第四只机关小猪也被我拿松油抹得锃光瓦亮时，我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儿。”
我微微一惊，抬头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是个跟唐陌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应该是这一代唐门弟子中的中坚力量，因为我看到他身上佩戴着高级弟子才有的纵月护手，那是练得鸟翔术后才会穿戴的东西。
这样的宗门弟子，来找我？
青年将笑意写在脸上，看着我，“这么大的唐家堡，要不是我熟悉，还真找不到你。”他一走近，我便闻到他身上一股很浓郁的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就是让人很不习惯，
我皱着眉头看他，揣摩他来找我的用意。
见我一直看着他，青年笑了笑，低下头道：“前日门主......应当同你说了要你去武场练习的，怎地没去呢？”
望着他不经意笑出的虎牙，我陷入沉思。
当日门主的确是跟我说了这档子事，问题是我压根没往心里去。归根究底是因为我娘——唐逢的原因。
她倒也不是不同意我这么早开始修习唐家武学，而是觉得如今我学习千机为时过早。毕竟在她还懵懂的幼年——她曾向我提及过一二。在我舅舅还是唐门门主的时候，就给予了她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辛秘武学，那时她已经是双六年华，错过了修习的最佳年纪，所以在生下了我之后，她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她也说，舅舅见到我时，也夸赞过一句是个好苗子。
是以娘想教我与唐门不相同的练功法门，不说一定要像舅舅那样，一柄青锋剑可敌百十军将，但求能将她与舅舅的一生心血传承下来，已是足够。
我点头应允。
在丐帮老家，爹对娘就是事事迁就。
所以娘提的要求，我自然也是不会拒绝。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娘不知怎地居然放弃了她的坚持。
那天晚上向娘告状就是为了借她的口向上驳回门主的意思，第二天娘面色无常的回来，我以为这事定是得到了解决，没成想居然反倒是娘被门主说服。
这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就如同我看着蹲在我面前，一脸笑意的唐仟，不知怎地突然陡生出一阵恶寒。
最后我挣扎无果，还是被他一手拎去演武场，在木桩子前站定。
“你先发上几枚镖，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功如何。”唐仟递过来一支飞镖。
我病恹恹的接过，依照以前的习惯，将劲力灌注在右手，抬臂冲着十尺外的红心扔了过去。听到“笃”的一声，银镖正中靶心。
唐仟在身后意味深长的“嗯”一声。
接着又递过来一枚，“再试试。”
我看他一眼，抬手又是正中靶心。
随后再来一枚。
到第六枚飞镖时，大约是偏了力，这次没能命中靶心，射到了一旁的二圈。
唐仟终于确定了什么般叫停。
顺手摸了摸我扎着辫子的头，自语道：“怪不得。”
我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等待他解释。
他低下头，手还停留在我头顶，“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才中这么点才对，而且你的发力姿势不太稳当，是不是之前学过别家武功？”
我想了想，点头：“我爹教过我一点轻功。”
“那就对了。”他敲了下手，“脚步虚浮，身形不稳，发力时总是重心不集中，像要豁出命去跟人打架似的......你学了应当有段时间的镖了吧？为什么这点基础的都掌握不好？”
基础的？我仔细回想我来到唐家近两年的基础。
初到唐家，大约是君山桃花酒最好喝的时节，满目满眼都是从树上翩然而下的桃花瓣。一路随水西行，到了恭州，路上翩跹的瑰丽桃花渐渐变作矮小树丛，又从树丛变作夜晚窸窣作响的涛涛竹林。随着竹林的越发茂密，攀援而上的嶙峋怪石里，陡然出现一座巨大的机关堡垒，壮观的堡垒下人声鼎沸，各色叫卖不下于龙首山的市集，甚至比它还要热闹，好像人世繁华的长安城，好像琳琅满目的古怪晶虫。
这是我初到唐家时，唐家的巍峨堡垒给予我的第一印象。
但随即便被纷扰而来的人事纠缠将思绪打乱的不清不楚，唐家的武学也没有好好的修习一二。
说起来，你如今看的这两手飞镖，还是小时候与二狗子练习打鸟的基础呢！
大概是我的眼光太过干脆，唐仟装模作样的假咳一声，朗声道：“我给你做遍示范，你且看好我的动作。”
我眼观鼻鼻观心，退开两步给他腾场地。
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仅仅只是随意地扬手一挥，甚至都不曾听得锐物划过空气的尖啸，对面的木桩的标靶上，两只红缨镖之间赫然多出了一只盈蓝四角罡镖。
入木三分，劲气十足。
还把我之前射歪的第六只给震了出来。
我跑过去仔细的端详，最后发现，到底是练家子更厉害。
我的飞镖钉在镖尖处，还算牢靠，但是稍有震动便会抖落下来。唐仟的飞镖整个一角都已经扎在了靶上，这已经不是光凭运气好就能做到的，其中十数年的苦功必不可少。
费了老大的劲才扒下来，把镖一一放在匣子里，还给他。
唐仟没接。
“这些你留着慢慢练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你用呢，这些怕是不够，你先收着。回头要学的东西可不止这些，如今你才要开始学习唐家的功法，那恒心和毅力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支镖是幼年时我师父交给我的，十几年过去，它的棱角都已经被磨平，却还是被我常拿来练习，我将它送给你，期望你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留作纪念吧。”
我低头看那匣子里。
一枚蓝盈盈的四角镖静静地躺在中央，怪不得方才拿下来的时候容易非常，原来上面不是边角的地方都被缠了一圈圈的靛蓝丝线，结结实实的绑在上面，层层丝线掩藏的镖身，棱角确实都已经磨钝了，仅露出四角的尖端，那里仍旧锋利异常。
我再度抬头看他，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酸涩。
我想我掩饰的很好，因为唐仟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依然能听清楚他的说话声，里面的音调没有一丝的波动。
“从这以后，我就算是带你练功的师兄了，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尽可来找我。往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练功和合作，你可一定要努力练习啊。”
我点头，借着这个动作，掩去心底的不知所措。
他接着又道：“我名唐仟，在唐家堡的武功谱上排名第一千，因此得名。”
他的语气说不出来的自豪和得意，动作中更是透露出一种情不自禁的喜悦，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却越说越起劲，我听到他在上面说，“我记得你当初来唐家应该没怎么仔细在唐家转转吧？我先带你去熟悉熟悉唐家的地貌，明天再来练镖。”
见我没动，他便自作主张的拉着我朝饮露峡走去。
一路上我都听他在絮絮叨叨的讲着周边的风貌。说实话，我对唐门的人物风致着实不感兴趣，之所以不感兴趣，多数是因为——
“你看，这里是嘉陵江，整个唐家堡的水都是在嘉陵江里取的，我们多数的冶铁锻器，也都是经由水车从江里借力打造的。”
他指着我跟小汤圆专门开拓出来，用来洗脚的“山后水”道。
我抿着嘴，淡然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给我一一介绍。
恰巧经常过来倒洗衣水的刘婶走过，远远的看见我，打招呼：“呦！唐家那孩子来洗脚啊？！”
我至今也忘不了唐仟的表情。
那时候他是牵着我走在路上，手是虚握着的，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身躯陡然一震，传达到了手上，我由此向上去看他的表情。
唐仟的表情很客观，像大多数因为小汤圆而过来帮忙的唐门弟子一样，那表情是同样的难以置信，夹杂着“你怎么可能会是做出这种XX事情的孩子”的疑问，结尾可能还带了点诧异。
我觉得，唐家的教育委实有负它百年杀手世家的称号。
“这里是欧冶子别院，专门研造机关暗器的地方，我们身上的暗器装备大半都是出自这里。”唐仟指着舍里“叮叮当当”不断的房屋道，里面隐约传来领头人的号子声——“打铁来个嘿呦~娶个婆娘抱瓜娃来，好山好水养好人呐，铁架上面荡秋千嘞......”
唐仟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唐家的人其实都是很和气的，你慢慢感受就能知道......”话未敛口，里头的号子一变，“敢来打我的营生哎~嘿呦！我一刀让你破肚肠，打你娘来顶呱呱，二镖来钉死你腿骨头呦，让你挫骨血不流啊，三剑五刃加上毒吼，你弄过撒子莫得命嘿~呦吼嘿......”
外面也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我能感觉到唐仟的尴尬，就好像当时在唐逢屋里的门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吾有百口，奈何莫辩”的无力感。
我同情的望着他，他也回头望着我。
我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挣扎，挣扎的内容不外乎“你还只是个孩子你应该不会懂的吧”或者“就算你懂了也不可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吧你还只是个孩子”。
我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基本的字面意思我还是能理解的。
下一刻我突然感觉腾空而起，唐仟那张明朗的脸在我眼前猛地放大。
我惊慌地搂住他脖子，视线一下落在他紧绷的嘴角，那张薄薄的唇开合，声音却不像之前那样镇定，“既参观过了......我们就赶紧走吧。”我感到手下他的喉咙发出些微震动。
随着这位在唐门中排名第一千的侠客带着我起起落落开溜，我最后望了眼逐渐隐在山岳后的别院，缩起脑袋。
——要跟王大叔打招呼怕是要等下次了。
跟着唐仟逃也似的跑出别院，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打铁声，才落到一处小径。
我伸腿要跳下来。
迎着茂密林间细微的阳光，我辨认出这是通往问道坡的和饮露峡的岔道，往山上继续走，就能绕开别院，去往这两处。
也就是说，唐仟的轻功跑出了五里地。
我不禁怀疑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依照门规，师兄捎带后辈也算是应尽的本分，多少算是为本门出力，可如果他的作用只是来搞笑的话，就显得这个人非常的没有水平了。
要说唐门武学，我还从没见过有别的门派能快过丐帮轻功，他说他是唐门武林谱中排名第一千的，难道轻功也算在武林谱的排行？
那唐门岂不是沦落到丐帮的级别了？
我本就是丐帮弟子，轻功自然是有正式弟子教授过，还要他这个引导师兄作甚？
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在眼前这个矮冬瓜眼里一降千万的大冬瓜，还在苦苦思考方才的场景会不会给她留下童年阴影。好容易将她放下，一回头发现她确实在跟自己一样若有所思，他连忙制止道：“唐莹啊......呃，这个，我叫你阿莹好不好？你看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不能去的？师兄现在带你去玩你看行不行？”
我一听，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没自己想去还不能去的地方。基本上唐门这整片整幢的大山都被我和小汤圆逛遍了，新鲜的蘑菇也都挖没了，不知道竹笋还能不能吃......唔，下回再去就看看竹笋冒尖没有吧，趁着晚春应该还能再吃上一顿。
“阿莹？”
我眨眨眼，“干什么？”
唐仟拍拍下摆挽起来，蹲在我面前，“我方才叫你你也不反应，叫你回神罢了。”又回头四处看看，“我问你到底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最好是人不是很多的，还比较想去的地方。”
唐仟温声道，心里却在暗想，岂止人不要很多，最好一个人都没有！
人不是很多？我歪头想了想：“四老密室？”
听说怀字辈的唐门四老都各有一方密室，里头珍藏无数暗器珍宝，是多少唐门弟子梦寐以求只盼能一览的圣地，可惜这方密室从来都只是听人谣传，从没人能印证这一存在。
我多少次从大师姐的魔爪下死里逃生，就是为了探得有限的趣闻，好丰富我枯燥的课间生活，虽然这些趣闻搭进去我无数早课，但其影响力可堪称唐门的十大秘闻，没听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唐门中人。
结果唐仟只是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好笑道：“你这都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我回答：“是从早课上听得的。”
他还真闷笑几声，无奈道：“这些只是堡中众人无聊瞎编出来引你们这些孩子玩的故事，唐门中可没有这样的地方。”
我不信，“二伯三伯有没有我不知道，大伯肯定是有的，上次我拿了他的机关猪，他来找我要，是我从四伯的密室里偷出来，还给他的。”
唐仟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继续道：“然后在前庭的空地上，我就再也没见过这只小机关猪，所以肯定是大伯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密室里。”
唐仟的笑容逐渐消失。
“所以大伯和四伯的密室肯定是有的，我得抽空去二伯三伯的房里看看，说不定真的能找到什么机关秘宝......”这是我隐约的嘟囔。
唐仟却很不给面子的突然把我扛了起来。
知道他不会把我摔下去，我就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尖叫着喊：“你干什么？”
要知道之前被唐怀义挟持，我的恐高症还没治好呢。
但听到他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知道有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今天师哥就带你去长长眼，看看什么叫真的幽冥潭水深千尺！”
我在他肩上疯狂的叫喊：“什么幽冥！那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你把我放下来！男女授受不亲的！别动啊！！我怕高！！”
“那正好锻炼你的胆量，走着！”
墨蓝的身影扛着肩上的重物，几个起落消失在树丛间。
片刻后，一双千机靴踩在同样的位置，拾起地上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不成气的暗骂一句：“这倒霉孩子......”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