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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隔着轰隆隆的雨声,远在寨外唐怀智便敏锐的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盘踞在寨中。他与唐伶停下打量。除却四周逐渐加大的雨瀑,寨中的气氛诡异的平静,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薄纱,将其中的人声尽数遮盖起来。

      他们绕开进寨的正路,从后方饶回。

      “堂主......”唐伶在身侧唤道。
      昏暗的大石后,摔出一只泛着青灰的手臂,指尖绛紫,显然是中毒所致。

      唐怀智上前查看。

      这是一个唐门随行弟子,面色乌青,身体僵硬的躺在软烂的泥土上,眼下、嘴唇泛着同指尖一样的绛紫,唯有气息还是断断续续的,还有一息尚存。唐怀智翻遍他的全身,找到了唐门特制的防毒秘药,却找不到致使他被咬伤的伤口。

      川蜀多虫蚁,唐门自然也有药堂特制的熏囊,寻常的毒物根本不敢靠近,更不用说随便的山野毒物。唐怀智心下沉吟,可面前的弟子身上既带着防毒之物,为何还是会被毒物所伤?

      唐伶捏住中毒弟子的下颌,试图塞进解毒丸。那人嘴咬得很紧,勉力掰开,只见糜烂的嘴中已有数十颗嚼得稀烂的药丸,被唐伶分开之后,这些黑褐色的药汁混着他的唾液,沿嘴角垂涎下来。

      唐怀智暗道不好。
      药堂的解毒丸同药囊一样,能驱寻常毒素,此弟子必定是发觉中毒之后立即运功服药,然而还未等药力发作,内力先压制不住毒素,在他体内发作,可见这不是寻常之毒。唐门的药也并非完全无用,发现内力压制不住后,此人当即服用了大量的解毒秘药,同时运气抵抗,后来支撑不过晕倒在地,口中的药物还是能随着涎水流入腹中,继续解毒功效。

      唐门精锐弟子的行德意识,如此可见一斑。

      他放开这名弟子,运起鬼步往树林斑驳处隐蔽潜行。唐伶随唐怀智隐在暗处窥探。
      一路上或是明哨或是暗防,无一幸免,竟都被放倒在地,观毒素所呈之像,好似同一种毒所为。

      唐怀智心中不适之感隐隐升起,那下毒之人如此行径过去,路上门中数十弟子接连中毒,竟无一人发觉异常,犹如入无人之境,若是进了寨子中,危及唐家老太,怕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过后围的山路,眼前就是村寨。他向里面望去,然而寨中空无一人,唯有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雨棚和竹草之音,其余竟连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一日之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唐门弟子在此休息扎营,跟当地往来人交换吃食和消息。如今这些人连同唐门的弟子,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唐怀智心中的不安印证,心下沉沉,却又记挂唐老太太,勉强提气急于前往寨中查看一番。唐伶附和。

      他心中琢磨,如此出去也不过半天的光阴,寨中还安居着唐老太太与一众唐门弟子,人数众多,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毒伤他门内弟子的人,身手必定不凡。他们此次出行并未瞒着门内上下,但所知之人也并不多,以往门内泄密之事查管甚严,外姓弟子必不可能知道此行的目的,随行弟子又是唐姓的精锐......

      此次叛教弟子之事给予唐怀智的印象极为深刻,他自然也怀疑是否又是门中弟子所下毒手。可究其表面,唐门内门的毒皆是服之毙命,务必教人看不出端倪来。而这些唐门弟子所中之毒皆是浮于人脸,深中肺腑,既不会立即毙命又可用解毒丸药缓解,此毒不可能出自唐门。

      唐怀智出行江湖见识当然比叛教弟子更广,剔除内部最有可能出现的原因,再结合如今的情遇,结合庙中偶遇的那女童,思来想去,不妨让人联想到江湖上隐隐传闻的一支当地教派,与唐门在川蜀同样鼎鼎大名的——五毒教。

      早在江湖上就已听说,西南五毒,川蜀唐门。这是两个在巴蜀地界鼎鼎有名的教派。五毒教偏居一隅少有弟子入世,且他们极为排外,行走江湖出名的便是毒与蛊,少有一人能在五毒教人的追杀之下全身而退。若五毒中人如今身处寨中,以唐毒两派往日素无瓜葛,今次来犯,恐怕不怀好意。

      时机并不适宜,甚至可以说无利可占。七杀被他发往其他路径追踪消息,现下身边只余一个唐伶,寨中弟子是否安好不说,在身上装备并不齐全的情况下,与旁人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唐怀智与唐伶商议,以他先入寨,探查唐老太太与众弟子是否安好为由,若无事还好,若真是五毒门人所为,且纠缠不放,到时候与五毒动起手来,唐伶隐在暗处,从旁协助他一举将那邪人击杀。他们隐在一颗树后,将身上的解药分配。为保唐伶隐身安全,唐怀智将解毒丸大半分与唐伶,令其先行嚼烂让药效发作,所佩戴的药囊亦不起作用,便将其解了,扔在角落。

      商议已定,唐怀智先含一颗药丸进入寨中。唐伶随后委身于黑暗中。

      身旁雨水瓢泼而下,他信步走入寨中,这百年不遇的大雨仿佛下落的水箭,一个一个接连打在唐怀智的岚色衣衫上,将原本柔顺的布料紧紧粘附在他健硕的身躯,变成一身硬挺的布料。
      唐怀智索性就脱下外衫,戴上了面具。

      滂沱之声外,万籁俱静。

      唐怀智闭塞体感,只凭感觉行走在竹寨中。

      渐渐地,身体与气息融合,脚步越发轻快,五感在内力的运转中清晰起来——他听到了雨声之外几个缓慢的呼吸声,越靠近老太太的竹楼,听见的越多,呼吸声越发清楚。

      待他正准备登上竹楼一探究竟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朗朗呼唤:“可是回来了?”

      唐怀智怔住,他不曾想到唐家弟子被尽数毒害之时,这如同墓地般死寂的寨中居然还有人能活着,不仅活着,还能察觉百步之外有人入寨。他的心逐渐下沉。那人在百步外便知道他的行踪,而他却对此一无所觉,足见此下毒之人内力雄厚,能于这轰鸣水声之中捕捉到他的脚步声。
      只是这声音似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听过一般。

      还未肯知,便又听那句道:“回来了,便来吧!”

      一声些微的“咣当”,伴着隆隆的雨声,传入他的耳朵。

      心下更沉。

      唐怀智还是转身走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越是走近,越是听到频繁的“咣当”声。转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茂盛的竹林被人工清理出来,一张几近遮蔽天日的雨披覆盖在由竹枝搭建的大棚上。这个棚子想是早已搭好使用,下了连月的大雨,大棚最里面的土地还是干的,棚中可容纳十几人的空间,只有一个人在坐着。

      如今尚是日中,房内不必点灯,大棚却四面环风,毫无遮蔽的任由雨水打进来浇湿了地面。那人便在棚中的正中央坐着,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墩子,墩子旁生着旺盛的火堆,身旁放置着几个半人高的箩筐,右手正举着一把硕大的斧头。

      唐怀智隐约听到的“咣当”声,便是他劈柴时,柴木裂作两半坠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回来了,便来坐罢。”这是唐怀智听到的第三句话。

      等他坐下才发现,原本在岱罗庙中烤热的衣衫,又在寨外淋雨中湿透,紧贴皮肤的湿冷布料如今又让火光一暖,一冷一热交相激应下,身上不由传来一股接着一股的冷战。

      他强自镇定,手指掩在衣袖下攥住膝盖。对面的汉子尚未开口,他本着倨傲的性子,自然也不愿意落个下风。

      时间就这么在火堆“毕波”的声响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男子不说话,机械性的砍着一担接着一担的柴,或在火光减弱时,投下几只砍好的木柴,让它始终保持旺盛的火态。

      直到唐怀智的衣衫被火烤的半干,那男子才终于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还是那句:“回来了?”

      唐怀智没有应声。

      见他不说话,男人也不关心,继续问道:“见到外面的人了吗?”

      他看着男人,目光里带着明确的探究。

      男人再问:“你是唐人?”

      唐怀智不语。这是一个双关句,无论是唐门,还是大唐,回答了无异于两个都承认。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中原武林来的人了。”

      这句自然是感叹,但是感叹的是什么唐怀智无心得知。他只想知道,“我门内弟子,是你的下毒?”

      男人回答:“是。”

      “我们有仇?”

      男人摇头,“没有。”

      “你对我们有怨?”

      男人道:“并无。”

      这下轮到唐怀智叹气了,“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敢问阁下,为何要下毒害我门内弟子性命?”

      男人道:“因为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人。”

      唐怀智道:“那是什么人?”

      男人却不说话了,拿起放在脚边的一支长烟杆,缓缓抽了口细烟。

      唐怀智心中不悦,“阁下贵为寨主,难道也是强盗?杀人越货之事也做得出?”

      男人回道:“你不用拿话激我,中原人,我的汉话,说得可比你顺遂多了。”

      “既如此,扎木寨主,”唐怀智步步紧逼,“敢问那个被带回来的人,是否就是我们在追的叛教之人呢?”

      扎木吹口细烟,望着棚外连绵的雨雾,轻飘飘的回道:“似乎是吧......”

      “他如今在哪?”唐怀智急道。

      “死了,”扎木抽着烟道,“在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死了。”

      细烟袅袅升入半空,丝丝缕缕的雾气掺杂进来,一同飘向不绝的大雨中。扎木磕磕烟,又塞进几颗纯黑色的丸子进去,放到火中点燃。

      “你若是识相,趁早也和他们一起离去吧。”他又抽了一口,“这里不能待了,劝你也别管这里的事,带上你外面的小娘子,一起回去吧。”

      唐怀智不置可否,“你又为何不走?”

      “我不走是因为我不能走,”扎木终于笑了一下,“中原的人,果然一贯会追根究底。”

      他放松下来,柴也不劈了,抱着他的烟杆靠着身后的箩筐,一口一口的抽着烟。好像放下了戒心似的,他问唐怀智:“你去哪了?”

      唐怀智答:“山里。”

      “去山里做什么?”

      唐怀智略一沉吟,“山里有庙。”

      扎木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嗤笑道:“哪座山里没有庙?”

      “庙里还有人。”他看着扎木。

      “有人的庙,”扎木吐了口烟,“倒也很有趣。”

      山中庙,庙中人,原本就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由他这么反嘴一说,反倒成了少见的人间趣事。

      “这庙原本也不怎么有趣,有趣的是庙里的那个人”唐怀智学着他无谓的样子,松散的笑道:“她还托我帮她问一句庙外的人......是否对她有悔?”

      扎木吐出一口烟气,这次不是细白色的烟丝,看上去像是幽蓝色的水雾,如同棚外的雨帘,将他的表情笼罩在其中,看不清晰。

      过了良久,他才随着烟气吐出一句话:“你们中原人,也惯会做这些多余的事。”

      唐怀智见打动了他,立刻起身俯首。
      “晚辈只求家人和门内弟子平安,此次出行,乃是为了门内叛徒而来,叨扰贵地,实非本愿。如今危机已解,犯人落网,还望阁下能高抬贵手,放过晚辈的家人和弟子,晚辈在此感激不尽。”他说着,便要俯下身去作揖,手举到一半,突然被一杆烟枪拦下。

      扎木端着烟杆的另一头,淡漠道:“莫要与我将这些礼数话,倘若我不想救,你便是将这天上的雨都下回去,也与我无关。”

      唐怀智听了此话,便知唐老太太和门内众弟子有救,顿时大喜过望,道:“如此晚辈便先谢过了,望阁下能尽快施为。”

      扎木却不再答他,兀自望着棚外的雨帘吸着细烟。

      经年沧桑的痕迹终于从他衰老的双手中看出来了,即使是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十几年的风霜雪雨过后,也是会变得如枯木般老朽,仿佛一捧鲜花被抽走了鲜嫩,只留枯萎在身上,直至枯萎进深处,变得腐朽。

      扎木便用这双已不再稚嫩的双手举着烟杆,看着自己劈好的柴。

      自唐怀智来前,他便已经有背后一地的柴禾了,还剩几框没有劈完的,他想索性一口气劈完。当他望着外面仿佛永远都止不住的雨和幽蓝色的雾气时,他知道,这柴永远也劈不完了。擒烟的手微微颤抖。

      “世人皆惧断肠物,不见最毒在人心。”他轻缓的吟诵这句古话,好像誓言一般,又仿佛告诫,“你见过她?”

      唐怀智稍怔,才醒悟是问他是否见过岱罗,“见过。”

      “她跟你说了什么?”

      唐怀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庙中所遇之事原委相告。

      岂料扎木却嗤笑一声,“什么心上人,那人不过是她放牧的黑羊,被她放出去,替她祸乱天下。”

      唐怀智大惊。见扎木的脸色不像说谎,不由将沿途所遇之事翻出来一一细想。
      自从沿途遇上岱罗开始,事情就变得曲折诡异起来,女童庙中所言,仿佛字字真理,他尽信不移。后来知道是息神香所致,才留有几分疑惑,而后一路冒随风雨回到腹地,原以为香气之毒已解,女童之话可细细琢磨,没想到未曾细想,居然还是中了她的圈套。

      唐怀智知此时他必定得做出一副晚生后辈的模样,唐门老太和众门弟子此时都命悬一线,若不慎言行得罪了他,那他身后人连同他的性命,怕是也都要一同搭进去。况且对于岱罗,他也存疑,“还请前辈示下。”

      “你们追的人,我见过。”
      扎木向火堆中扔进几块砍好的木柴,没再看他。“那个人是走小路出来向我们问路的,那时他有伤在身,但是精神尚好。我们便给他指了条大路让他走,他却说有急事需赶时间,便问我们走山里的路如何能到,他可即日前往......也亏他有这个胆子。”扎木口中哼了一声。

      “山里的路不能走?”唐怀智问。他便是在那条路上遇到的岱罗。

      “那是寨里专给女娲神辟的正道,曾经有人走过,十几年前封了,不叫外人往来。”扎木拨着火堆,“那人执意前往,寨里的小子就指给他了,他将你问的东西放在我这,先去探路,这一探他便没再回来......他放在我这的东西,你回来前我已给你娘送过去了,毒也是下在上面,才让她也中毒的。看来那些东西确实很重要。”

      “先前骗你们说他已经走了,是寨里的小东西收了他的钱,连带我也骗了。”扎木道,“如今用一句汉话说,桥归桥,路归路。各自都有各自的归处,也是他命该如此,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见了不该见的人。”
      火堆映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间,唐怀智听得他的声音变得生硬,“他千不该万不该再把那个东西带出来,惹的后患无穷。”

      唐怀智心中暗惊,难免想到了什么。

      扎木瞧他一眼,便道:“我不管她在庙中与你说了些什么,你们追的那人确实从庙中带了些东西出来,那东西原也不该重见天日。”他再次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她的功法原与我一脉相同,又天赋卓越,十几岁的年纪就能熟通蛊术,被寨中众人尊为下一任的毒使......”

      “说来真是一段不错的往事。”

      扎木看唐怀智神色不豫,仰头再吐一口烟雾,这次的细烟变得淡蓝。“中原人,你坐罢,难得雨天我想找个人说说话,恰好你来了,如若你不来,那这段往事便也没人能知晓了。”

      唐怀智纵使心中记挂其他,也只得面上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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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是一段短浅的过往。

      岱罗与扎木的过往。
      寨里的毒术并不十分高明,但胜在曾出过几任杰出的寨主,与周边近邻的寨落互通有无,连带着用蛊的水平也跟着提高。岱罗是寨中自学成才的天才,曾被夸作能继任下一任五圣教的毒使。

      紧接着,真的有人来收岱罗做毒使,却不是五仙教的。
      跟五仙教对门,是隔壁香巫教的红巫。

      即使如此,岱罗还是欢天喜地的跟着她走了,留下扎木一个人拜入圣教,做了金蟾使的入门弟子。

      或许时间停在此刻也不失为一种美好,因为很快香巫教的教众便开始危及苗疆的许多村寨,其中便有一个寨子,数十口人的性命被一蛊收走,隐隐有数百年不见的蛊灾之势。圣教里弟子暗中称道,是有人将人身做了圣鼎,开始练邪门教派的巫蛊了。

      于是圣教便广发弟子多方查询,终于查到了离家外学的岱罗头上。

      金蟾护脉,灵蛇盘骨,原就是五毒教中不外秘法。香巫驻扎在苗疆边境的据点在圣教的围剿下四散溃逃,扎木只见到了岱罗。时光荏苒,岱罗的身体好像永远停在了分别的那一年,而她身体里的蛊却比那一年多的多。

      圣教徒手刃岱罗及其他香巫教教众,岱罗临死前叫喊着,即便身死也会回来复仇。圣教五使言明,岱罗身中之蛊即使身死也能独存。寨主自愧,无颜面对众多族人,请罪西南。
      临走前,寨民建土地庙于岱罗等人的尸骨之上。

      他们一族迁出苗疆,在大唐与西南的接壤处重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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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的蛊便是土地庙中遗存的,我料想,定是他在雨中探路被香气索引,让人蛊惑了他的心智,甘心为他种下此蛊。”扎木转转手里的烟杆。“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人在路旁发现了他。他离开庙中,定然也是察觉了不寻常,为了自保,将身躯埋入土下以寒气逼蛊入睡。”

      扎木再哼一声,“也是病急乱投医。”

      寻常的活蛊讲究灵性与效用,恰用此法不定能行得通。换作是于尸骨上亦能存活的毒蛊,如此行事只会令蛊倒涌血脉,死得更快。

      “随后,便如你知道的那样了。”

      唐怀智暗想。

      叛教弟子在土中被人挖掘而出,当时心脉已被蛊虫拱破,人仍有余息。其余弟子不知,将其带回竹寨交由老太太定夺。那蛊也借此,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

      祸首之人并非是竹寨的寨中,而是那深山孤庙中的阿罗。

      唐门解不掉的毒原也并非是毒,而是蛊。难怪一路上遇到的弟子无不脉象奇特,毒象浮于表面而不死。

      有一件事岱罗确实没有骗他,百子蛊确实是阴狠毒辣,为祸人间的大灾。此蛊一出,由川蜀流入中原,到时唐门声誉尽毁,元气大伤,更会成为整个中原武林的责骂的对象。
      唐怀智被自己所想惊出一身冷汗,转念又想,幸而扎木已答应替唐门解毒......

      扎木已放下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怀智暗想,未免扎木临时反悔,待再求他印证一番。却忽然发觉,自不知何时起,空气中不止有二人的呼吸声,更多了一种奇异的“嗡嗡”声,仿佛成千上万的蜻蜓一齐振翅,组成了浩大的虫群,对他们伺机而动。

      唐怀智定住身形,不敢妄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去望扎木。枯坐在一旁的扎木仍坐在那,好像无所察觉,在唐怀智递来眼神时,伸手去探眼前的火堆。

      堆砌在耳边的虫鸣声音渐变的有些尖锐。

      唐怀智紧盯着空中他看不到的蛊群,口中不由唤道:“前辈......”

      “年轻人,委托你一件事如何?”扎木打断他未完的话,抬头隔着雨雾望向远方。

      大约是静默,也是下定决心。他从身后抓出了一个包袱,“这是子蛹。”

      唐怀智看到,包裹里的是一个仅露出嘴脸的婴儿。

      “将她带走吧,”扎木道:“我用毒引了你们身上的蛊,救了你们的命。作为交换,我要你们将她带去一个安乐之地,远离西南,不要让她再靠近这里一步。”

      “这是个孩子。”唐怀智道。

      “她是我的女儿。”
      扎木默然。

      “你以为她与我是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能解了她的蛊?”扎木道:“只不过我与她是至亲,蛊虫认他做蛹,也会被我引纳。如今我已亏空躯壳,空耗多年,我的孩子却还这样小......我不愿她跟我一样的下场,你将她带走罢。”

      “世间若无另一只这样的蛊存在,那她便常载喜乐,永无忧愁。”

      唐怀智不由问:“倘若还有呢?”

      “那便是她的命数,她在劫难逃。”扎木缓缓垂下头,几息之间,他肉眼可见的老迈下去,心跳透过腐朽的肌理,传出如击枯木般的声音。空中、身旁伺机而动的蛊虫正一只只的钻入他的身体,与原本扎木体内的本命蛊相抗衡。玉蟾擅守,然蛊数众多,摧枯拉朽之下,扎木的□□率先陨落。

      唐怀智抱着襁褓中的女婴,看着眼前的人。
      忽听他垂死之际,仿佛梦呓般断续道:“下生......入教之际,逢,大难......护教十九载,身死归乡......自见大难,二十三年......”

      随着最后一只蛊虫也埋入体内,身旁淡蓝色的烟雾也燃尽了。
      扎木的声音逐渐低微下去,脸上也泛起了与弟子相同的毒象,只是他的毒,无人能解。

      唐怀智静默地站着,稍稍沉湎逝去的亡魂。

      棚外的雨不再急切地敲打在任何物体上,唐伶打着伞走入,立在他身旁。

      “堂主,老夫人她们醒了。”

      唐怀智点点头,抓起火堆里的一根,扔向了身躯后的大片柴禾。

      几乎是“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灼烧了全部的炭火,将那副腐朽的身躯围绕在内。

      “他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毫无退路了。”唐伶看了一眼火海。“引蛊上身之后,未免遗落,就地焚烧。”

      唐怀智低头看那女婴,只见她含着指尖,嘴角微微上扬,睡得沉稳。
      愿以后也能如此。

      他道:“陪我去看看老夫人吧。”
      唐伶撑着伞,笼住两人,一齐往竹寨中去。

      大火焚烧了目光所及的良木,逐渐舔舐上临近的棚沿,迫于连绵的雨势只得在棚内躁动,隔着雨帘觊觎之外大片绿林。

  • 作者有话要说:  唐逢:禁止套娃!
    唐怀智工具人终于下线了,我把他写的跟个初入江湖的二愣子差不多矫情+降智,这样真的不好,所以我要赶紧结束这番外。
    另外——为什么“□□”这两个字会被屏蔽啊?这让那些写□□X正派的小说怎么办,难道要写泄教妖女X名门大侠?(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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