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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六回 成人之美心如死灰 ...


  •   晨光熹微,凝露如珠时,一辆马车就从长公主府角门驶了出来,马蹄踏踏,晃晃悠悠到了燕雀大街上,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两旁商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翠盖朱轮车在玉宅门口停住,锦书挎着两个衣包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接着锦绣也下来了回身把抱着猫儿的阿暖搀了下来便让锦书去扣门,不想那门只是虚掩着,主仆三个便悄悄进来了。

      原本便有被撵回来的意思,不惊动家里的人最好不过。

      谁知进了垂花门内,满院子依旧静悄悄的,独两只鸭子从夹道子鸭圈那边逃了出来,躲在葡萄架子下面打盹。

      阿暖不免起疑,家里人都哪儿去了?忽一时听见从东厢房传来旖旎的欢笑声,阿暖的脸一下就变了,在心里暗唾自己爹老不正经。

      乍然又传出一道男人的说笑声,却和玉琼楼的声音迥异,阿暖脸色惊变,怒喝,“是谁在三娘屋里?”

      这一声便如炸雷,炸出了一个衣衫不整慌忙逃出的男人,阿暖还认得,竟是自家外聘的掌柜钱万贯!

      “坑死我了,你怎么回来了!”花含媚提着裙子从厢房里跑出来,满面惊惶恐惧。

      那钱万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万般罪孽都在钱某一人身上,求大姑娘给三姨娘一条活路,钱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话落就要去撞墙,花含媚一把抱住他的腰就哭了,“我有罪,罪在我,该死的也是我,你逃吧,逃的远远的,隐姓埋名还能活着。”

      “逃什么,没有你我又有什么活头,咱们既做了这样的事儿,死活都由大郎处置吧,要死咱两个也死在一块。”

      阿暖被冲的措手不及,一时羞恼愤怒一时又觉他们可怜可恶。

      那花含媚就爬着来到阿暖脚边,哀哀哭道:“大姑娘,家里现下里无人,求大姑娘给我们一条生路,放我们离开京城远走他乡,您便是贱妾的再生父母,往后只要我活着就日日给姑娘念佛,保护姑娘青云直上,前程锦绣,富贵荣华。”

      “我爹呢,蓝娘呢?”

      原来这几年内,玉琼楼把蓝艳奴扶正了,又娶了牌坊大街上开手帕铺子的沈梦甜做四房,这个沈梦甜是还俗的居士,嫁进来半年就给玉琼楼生了个儿子,叫喜哥儿,现已经三岁了,今日有个开金银器铺子的族亲长子娶媳妇,玉琼楼带着她们去北城赴宴了,花含媚推说身上不爽利不去,却不想她是打了在家扫榻迎客的主意。

      “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儿?!”

      花含媚见阿暖声色俱厉,是个不依不饶的样子,心就颤了起来,哭道:“贱妾自幼随母在金陵做暗娼,又逢乱世来京投亲,重操旧业,只知迎来送往,逢场作戏,一身尘垢,巧遇大郎被他娶做三房才知做人的滋味。

      可大郎待我只是怜罢了,有了你娘血崩死了那事儿,他心中一直疑我便生了怨怪,后头又有了个沈氏,这沈氏哈巴狗一样巴结着蓝艳奴,她两个就串联到一块欺负我,我夜夜守空闺,就患了心疼病,我知道我得了和你娘一样的痴妄病了,原也是我的报应,我就要死了,是他救了我,我俩交心后我才知被人捧在手心是何等的滋味,为他死了也情愿。”

      阿暖听她说的心酸,却仍有怒意,“你才是个咬群的,竟还说蓝娘她们欺负你,我才不信。”

      花含媚就哭道:“咬人的狗才不叫呢,我整日哇哇乱吠,什么手段都使在明面上,不像她们巧动唇舌就让大郎厌弃了我。”

      “你这样的为人,也怪不得她们。”

      “我也自厌自悔了,只求大姑娘给个恩典,让我下半生重新做人可好吗?”

      “我做不得主,等爹回来由她处置吧。”

      花含媚便瘫倒在地,嚎啕大哭,钱万贯爬过来,她两个就抱在一起哭。

      一时孙奶妈从楼上跑下来跪倒在阿暖面前,哭道:“把我这条老贱命压在这里随你们处置,放了我女儿给他们一条活路吧,菩萨姑娘,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吧。”

      说罢就嘭嘭嘭磕起头来,不一会儿就把额头磕破了。

      花含媚就来抱住孙奶妈,哭道:“娘,不关你的事儿,也该我来磕头。”

      “怎么,孙奶妈竟是你亲娘?”

      花含媚点头恸哭,爬到阿暖身边,亲吻她的绣鞋,阿暖惊跳了起来,“你做什么?!”

      花含媚只是哭,哭着磕头,随后孙奶妈并钱万贯也磕起来。

      阿暖望着卑微如尘的花含媚,倏忽心痛如绞,只觉天旋地转,她恍然悟通了,她于嘉康她们而言,她就是花含媚,一样的卑微肮脏,可笑她还自命清高。

      耳边传来嘭嘭嘭的磕头声,更像是擂在了她心上,一下一下捶的她心肝俱裂,疼痛难忍。

      她再望向花含媚时就想到,她有错,错不至死,今日我能成全她就成全了吧,他日能成全我的又是谁?

      “我答应你们就是。”阿暖强撑着虚软的身子把花含媚扶起来,“你们收拾了自己的细软逃吧,我只当没看见,爹回来我自有话说。”

      花含媚抬起满是血的额头,满面是泪,嘴唇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暖便绕过她去了,爬上绣楼就软在了床上,心就死了一半。

      锦绣不知阿暖的心事,见她这样就急得团团转。

      到午后,玉琼楼蓝艳奴他们赴宴回来,锦绣禀报了花含媚的事儿,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来,玉琼楼还上来绣楼,坐在阿暖床边安慰她,笑道:“我早知道了,便是你不撞破,寻个时机我也要戳破的。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儿了,咱们阿暖的胆子就这么点大呀。”

      阿暖坐起来,呆呆望着玉琼楼,“你早知道?你不恼怒?”

      玉琼楼点点头,又笑,“我自己是个守不住一个人过日子的,如何逼着旁人给我守贞,缘来缘去本就寻常,随她去吧,那钱万贯还算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养活花含媚并她亲娘也绰绰有余了,他们既然有情,成全了便成全了,只当积福。”

      “爹,你和旁人很是不同。”阿暖不禁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的钦佩来。

      “怎么个不同?”玉琼楼笑问。

      阿暖就笑,没言语。

      玉琼楼也笑了,又板着脸道:“你这丫头啊,就是不给我省心,你自小聪慧,难道就看不明白?长公主府是你最好的出路,也是爹爹能给你找的最好的归宿了,如何就这般古怪。”

      阿暖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长公主府是我最好的出路,我只想服侍长公主一世罢了,偏要给人做妾不可吗?偌大的公主府容不下我一个丫头吗?”

      “你是做服侍丫头的人吗?”玉琼楼气了,苦口婆心的道:“爹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只是原配正妻咱家也够不上,只能暂时委屈做个妾,凭你的容貌才情,待得生下子嗣,再徐徐图之也是一样的。”

      阿暖登时就冷下了脸,“爹,你说什么?”

      玉琼楼冷笑道:“你打从心里瞧不起你爹是吗,觉着你爹我和公主有私情便是恬不知耻了。”

      阿暖连忙道:“我知道爹的苦衷就再也没这样想过。”

      “那也是想过了是吗?”玉琼楼又得意一笑,“你这丫头呢,得天之幸是承继了我和你娘最好的地方才长的这样好,胜过我千百倍去,爹便告诉你,老天爷给的这张脸能用时不用就是傻子,有了这张脸能轻易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儿有什么不好呢?咱们又没伤天害理,不也是凭本事吗,别人想要这个便利还没有呢。

      爹若是像你这样想不开,咱们家这座老宅早让人图谋了去,我连你娘都保不住,爹这个人也早被别人欺为了优伶,哪里还会像如今这样,我借着长公主的势赚得这许多钱财,挣下这份家业,他们知道我这个人不只是个花瓶还有手段才智能带着他们赚钱,也就真心敬称我一声玉大官人了,现如今我走出去也多的是人对我点头哈腰兄弟相称。”

      今夜一席话冲击的阿暖头昏脑涨,玉琼楼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整整一夜她都在辗转反侧。

      早上洗漱了,散着头就在楼上坐,裹着一件藕色披风缩在美人靠上也怪可怜。

      一时锦绣上来高兴的禀报,“姑娘,伯爷来了,我去瞧了,门口停着两辆车呢,就有送咱们回来的那辆翠盖朱轮车,想是长公主让伯爷来接咱们的。”

      阿暖冷笑不理。

      锦绣就上来拉阿暖,笑道:“伯爷是来传长公主的话的,大郎让您装扮了下去听一听,这也是天家礼数,咱们不好不尊重的。”

      阿暖叹气,下得地,趿拉上鞋子就道:“随意把头发拢上便是了。”

      “这可不行,要见外客呢。”

      阿暖进到屋里,床前的月牙凳子上坐了,怔然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由着锦绣打扮。

      锦绣便给阿暖梳了个日常云髻,簪了一只衔珠小凤钗,配了一对玲珑可爱镂空金葫芦耳坠子,便兴头的拉阿暖起来,从流云卍福大衣柜里抱出一堆衣裳扔在床上,细细挑选了一件杏粉色蝶兰团花单袄来给阿暖换上,下面搭了一条素绫百花裙,如此,便十分素雅大方又不失少女娇艳了。

      锦绣后退两步打量了一会儿,只觉还缺点什么,忽的想起来就从梳妆匣里翻出了一个赤金点翠璎珞圈,一对扑花蝴蝶镂空的金镯子给阿暖戴上了。

      阿暖便笑了笑,下楼去了。

      彼时,玉琼楼把安阳流光邀在正堂上首坐着,自己则坐了下首,见阿暖来了就笑起来。

      安阳流光也笑了,手里头把玩着蕉叶结子,“玉先生,长公主说了,这些话只有阿暖妹妹一个人能听,你且带着下人出去吧。”

      玉琼楼虽觉得怪异,但还是遵从了。

      见堂屋前后的门都开着,玉琼楼也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圆鼓凳子上坐守着,阿暖也不怕什么,就在下面随意选了一张椅子坐下,“长公主要你传给我什么话?”

      安阳流光把蕉叶结子往阿暖脚边一扔就笑盈盈道:“我原当阿暖妹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不曾想一面和我好一面又去勾引我哥哥,你果真是我娘养出来的,只是你想偷养汉子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阿物儿,你配吗?”

      阿暖登时气的脸皮紫涨,又望一眼脚下的蕉叶结子,只觉气血上头,心如刀搅,低头就呕出了一口血,心便全死了。

      “阿暖!”玉琼楼几不曾吓疯了。

      安阳流光望着地上的血也怔了,心也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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