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秦元喜》辞筝

31、第31章

　　丘鹤县的海据说比闻名遐迩的景区都要美丽。海水蓝而清澈，海岸边时常泊着渔船，渔网与渔船在夕阳的照耀下，周身泛着细细的水的光泽，像刚游过泳伏在岸边休憩的海豹。

　　上午，秦元喜和任尚好在各自的房间睡懒觉，只因昨晚继他们之后入住的两名房客总是闹出很大的动静，两人正好全无困意，于是跑到海滩上吹了大半夜的海风。

　　夜里听得见波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停泊在岸边的船只的影子也隐约可见，远处的灯塔像悬在夜空中的星星，忽明忽灭，在海的上方眨眼睛。

　　她是洗完澡后出来的，一袭绿色长裙在夜色中飘荡，在身旁坐下时，裙摆被她用双臂拢住，宛若在脚踝边飞舞的绿色花朵。秦元喜想起在三文餐厅遇见她时的场景。

　　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风一吹起，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秦元喜斗胆揪住一把，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任尚好红了脸，仿佛被他嗅着的不是头发，而是薄而细的肌肤。

　　秦元喜嗅了两秒钟，没嗅出是什么味道，问：“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霸王啊。”
　　“霸王？”
　　“你不知道年纪一到，就得用霸王吗？”
　　“为什么？”
　　“防脱发。”

　　秦元喜瞅了眼她脑后的头发：“你这还怕脱发？你脱了发也跟人家正常发量差不多吧。”
　　这话戳中了任尚好心底舒服的地方，像给她挠痒痒似的，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乖乖，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秦元喜乐了：“这叫会说话？”

　　岸边一盏很亮的路灯照清他滑稽的表情，任尚好夸张地皱眉：“哇！你不知道很多女生喜欢听这样的话吗？”
　　“很多女生喜欢听的话，你都喜欢听吗？”
　　“你说说看。”
　　秦元喜把左边的眉梢挑得更高了，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啊，居然要我说这个。”

　　他把手肘支在膝头，歪着脑袋思考，半天才说：“呃，女生喜欢听，‘你今天好漂亮啊’……”
　　“噗——”
　　秦元喜挠挠耳朵，对这声笑置之不理：“女生还喜欢听……呃……‘有人给你送奶茶了。’”
　　“阿新喜欢听这话。”
　　“你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喝奶茶。”
　　秦元喜“哦”一声，像记下一个重要知识点。

　　“‘卡给你，随便刷’，女生是不是还喜欢听这句？”半晌，他说。
　　“你这是霸总小说看多了！”
　　“你不喜欢吗？”
　　“一般听到这句话，女生就要想想自己是不是要付出什么吧？”任尚好说，“比如作为交易之类的东西。”
　　秦元喜沉默，随后脑壳忽然开窍一般，又“哦”一声，只不过比先前的意味深长：“我也忘记在哪看到这种东西了。”
　　“无意间都可以听到吧？”
　　“也是。”

　　静默一阵，听凭海风吹。任尚好随手拿起一根小木棍，在沙滩上写下三个字，秦元喜一看，忍不住笑：“写字这么丑。写我名字干嘛？”
　　“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啊？”
　　“就是元旦出生，喜气洋洋的意思吧。我也不知道。你呢？”
　　“我不知道。‘尚好’这俩字，在某些方言里，好像是‘最好’的意思。”
　　“谁给你取的名字？”
　　“没问过。”

　　任尚好把小木棍交给他，秦元喜盘起腿，在旁边写下她的名字。任尚好看一眼，大大嗤笑一声：“明明写得没多好看！”
　　“比你好多了好吧！”
　　“胡说八道！”

　　秦元喜笑出声。小木棍细细的一端没入细软的沙子之间，端头灵巧动着，一转动一描画，不一会儿，一幅简易大头照画完了。
　　秦元喜随笔添上一头海藻般的头发，任尚好见了，立马矢口否认：“不是！这不是我！”
　　他把她的嘴巴画得出奇地大。

　　在沙滩上坐了很久才回去，回到房间已经凌晨时分，任尚好又去冲了个澡，随后上床睡觉。
　　秦元喜上床后却不想睡，打开手机搜索“女生喜欢听什么话”，瞄了几条乱七八糟的答案之后，他也忘记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尽管在床上度过的清晨睡了个饱饱的觉，但中午吃饭时，听到餐厅的老板说错过了日出真可惜，秦元喜内心还是有些遗憾。
　　他问任尚好想不想看日出，以为她也许想看，却因为他的赖床而错过了，结果她天真地望着他：“睡觉不美吗？”
　　秦元喜和老板对视一眼，晃晃脑袋笑呵呵。

　　一边吃饭，秦元喜一边说：“附近有很多小巷子，吃完饭休息会儿，我们去那儿吧。我打听过了，那个地方有屋檐，房屋之间靠得近，没什么太阳。”
　　“跟谁打听的？”
　　“方波波啊。”
　　“他知道你来度假啊？”
　　“知道，问的时候顺便说了。这里他最熟了。”秦元喜擦掉唇角的咖喱，习惯性地把筷子当笔转。
　　不锈钢筷子从他的指尖滑落在桌上，发出聒噪的当啷响。任尚好看笨蛋小孩一般看着他。

　　秦元喜不在意地把筷子放在一边，又拿起汤勺挖了一口咖喱饭吃：“他问我跟谁来，我说跟你来。”
　　任尚好险些被咖喱辣味呛到：“你这么说的？”
　　秦元喜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杵着下巴故意望向别的地方：“嗯啊。”

　　任尚好凑近他问：“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秦元喜蓦地转头：“你很怕他误会吗？”
　　“当然。”
　　“……”秦元喜一时语塞，铲起一大口饭塞嘴里，用力嚼了嚼，末了，含糊不清地说，“我带了单反，下午给你拍照。”

　　--

　　这一带的房屋相邻很紧，巷子至多不过三尺来宽，很清凉，很幽静。几处墙缝里长着青翠的植株，说不出是什么名字。

　　一株开着黄花的树映在白色墙上，白墙右边嵌着一扇发黑的木门，两扇门板上蜿蜒着几道裂缝，是风吹日晒的结果。
　　从二楼凸出来的阳台可以作屋檐，一个穿绿色吊带长裙的女人站在檐下，盛而长的鬈发分披在肩上，眸很亮，唇很红，下巴微收，微笑着。

　　秦元喜放下相机，看着她，也笑了。

　　任尚好轻盈地跃到他身边，用小指将长发拨到耳后，歪着脑袋凑近看：“好像还可以。”
　　“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咧。”她小心翼翼地迈过地上一个水坑，又回头看黄色花树与白墙，说，“我刚才就特别喜欢这个景。”

　　秦元喜倒退着走路，走在她前面，举起相机又要拍。任尚好伸手去抓时，他按下快门，飞快地闪开了。

　　“你给我等着！”

　　他提步往前走，棕色的长裤虽宽，却很修身，搭配黑色的上衣，透出简单利落的好看。任尚好端详几许，喊住他：“喂，秦元喜。”
　　秦元喜停步回身。
　　“相机借我，我帮你拍几张照。”
　　他看着她，两道眉高兴地往上挑，取下脖子上的单反，告诉她按哪几个键。

　　“你继续往前，我拍你背影。”
　　“我背影很好看吗？”
　　“还行，比正面好看。”
　　“……你有没有眼光？”
　　“少废话！转过去！”

　　秦元喜闲散地转了个身，继续往前走。脑袋微仰，双手抄兜，步履很慢，修身的裤腿下方，搭配的是一双黑色皮靴。任尚好忍不住想，这人还蛮时尚。

　　--

　　不知不觉走出避暑的小巷，来到一座当地人称作猎隼峰的山头。此时是午后四点多钟，炙热的阳光从身后照来，秦元喜问：“晒吗？要不要去其他地方？”

　　任尚好已经抚着裙摆找了块石头坐下，阳光照着她纤瘦的肩胛骨。她指着山峰下宽阔的海滩，说：“那些人在拍摄。”
　　秦元喜坐到她身边，往下一看，果然是。

　　是一个古装剧的剧组，几台机器和工作人员歇在一旁，一个导演模样的人正在给穿着古装的人讲戏，声音很大，顺着海风吹过来，隐约可以捕捉到“情感”、“眼神”几个字眼。

　　任尚好抱着双臂静静看着，秦元喜不经意间瞥见她的目光，总觉得那是十分怀念的神情。

　　不多时，一辆白色轿车开入视野，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则穿着很少女的服装。仔细一瞧，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女生模样。

　　男人背对着猎隼峰，跟那位导演攀谈；女生则面朝山峰，双手拢住被风吹扬的长发的同时，目光往上一抬。秦元喜不禁诧异。

　　是谢卿晚。

　　谢卿晚定定地看着他两秒钟，下一瞬间，突然绽开笑颜，举高手臂挥了挥。
　　当她挥手时，身旁的男人转过身，摘下墨镜往上一瞧；这一瞧，亦定住视线，脸上浮起笑意，任尚好却深吸口气，魔怔般地瞪大眼睛。

　　半晌，她恢复了镇定，说：“那个人就是刘向东。”

　　秦元喜一愣。

　　--

　　得知与刘向东同行的女生是秦元喜的高中同学时，任尚好很惊讶，目瞪口呆半天，最后只是说：“如果他们不是亲戚，还是提醒你同学注意点。不对，即便是亲戚，那男的也六亲不认。”

　　秦元喜不解：“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是说，致衡集团改名了吗？”任尚好说，“致衡集团是刘向东他哥当董事长时候的名字，后来他阴了他哥一把，把他哥赶下去，自己当上董事长，这才把名儿给改了。”

　　“阴了他哥一把？”秦元喜不理解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任尚好对此也只知其一：“我只知道当初把那部剧雪藏，又把我这个演主角的人名声搞臭，只是他阴招的冰山一角。谁知道他背地里还干过什么。”

　　“你当初就知道这些吗？”秦元喜问。
　　“我当初不知道，从神经病院出来后才打听到的。我本来想搞个东西泼死他。”
　　“泼死他……？”
　　“譬如硫酸之类的。”

　　秦元喜信以为真了，震惊地看着她。
　　任尚好笑漏气，用力拍下他肩膀：“骗你的啦！我才没那么傻！我只是想知道原因，结果只查出一点东西。”

　　“照你这么说，你就变成他达到目的的牺牲品了。”秦元喜望向山崖下。
　　“谁让人家有钱有势还没良心呢。”

　　“这个世界，不是这些人创造的，对吧？”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虽然某段时间他们看起来比一般人过得都好。”
　　说着，他站起身，双手抄兜迎风站着，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海岸线旁的刘向东。正巧刘向东也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天差地别，若是有形有色，必然一白一黑。

　　任尚好仰头看着他，说：“从长远说来，是这样没错。靠正当手段得到的东西肯定会更长久，不然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乱了套。”
　　她起身拍拍裙子，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你看他干嘛？”
　　“不知道。”

　　任尚好和秦元喜离开猎隼峰山头时，山崖下的两道目光还未移开。刘向东戴上墨镜，微微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谢卿晚看着他：“你真的能摆平她吗？”
　　刘向东胜券在握般地：“这就要看你说的是哪种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