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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世 我非帝才,君非良人一 ...

  •   “良子,今日你随祖父去王宫参加公主成亲宴会。”
      “是,祖父。”
      张良由丫鬟带回寝所,伸开手换上深衣。张良,也是太子长琴,看着换衣露出左手臂的印记,暗自出神。
      他来到这人世已经七载,现在的世道荆棘满途,举世浑浊,天下诸侯割据,七国割据一方。他生于其中弱小的韩国,未曾与陆压相逢。他渐渐融汇入这凡尘,学着凡人的出世之道。为人不易,所幸他适应得还不错。
      张良随着祖父坐上马车。他自幼聪慧,启蒙极早,在众多嫡孙庶孙中最得祖父张开地宠爱,其他人看张良与张开地共乘一辆马车,只能眼眼红。
      祖父坐在左侧,张良安静端坐在右侧,他感觉左手臂的印记有些发烫。这印记是他出生时,陆压留下的。这些年都没有反应,此日异常,莫非今日能遇到陆压。想到此,有种莫名的感觉。
      张开地以为孙儿紧张,安慰他:“无事,良子像往常一样表现便好。”
      “孙儿知晓。”
      “祖父今日带你去参加宴会,主要是让你见见场面。第一次经历出错也无事,此后见多了便习惯了。”
      张开地倒不是担心孙儿丢脸,张家众多孩子中,张良礼数周全,天资聪颖,且不骄不躁,也不卑不亢,将来必定比他担任重职父亲更为出众。他把张良当做张家未来培养,自小自己亲手教养。可就是体弱多病,性情过于冷淡,不勾圆润。而这韩国泥沙俱下,国风日下,张家荣誉又能到何日。想到此,张开地暗自叹气。
      张开地为三朝丞相,有乘坐马车直接入宫的特权。下了马车,由宫人引路,走好一会,才来到宴会中心。宴会是在一个大型花园里举行,四周金碧辉煌的楼阁处处张灯结彩,宴桌上置满珍馐,宫廷一片红火,看似一片喜气。
      祖父与几个相识大臣打招呼,张良在他们脸上看见了无奈。他虽然不能理解他们的忧国爱民之心,但牢记祖父的教导,也明白如今韩国江河日下,国势衰微,如此大型宴会便要从国库抽出,不过是加大百姓负担。国家兴,百姓苦;国家衰,百姓更苦。
      张良随祖父入座,祖父向来还算受韩王爱重,所以座位仅次于王族。上座的韩王,笑得开怀,左手拥一女子,右手举杯豪饮,毫不在意为王的形象,见脸色发黄,想来身体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张良行了该行的礼节,也没心思在意宴会的细节,只觉手臂上的炽热愈重。
      随后,一二十余岁男子,身着蓝色儒服来到花园中心,规规矩矩行稽首之礼。
      “儿臣向...父王...请安。”他说话期期艾艾,两侧传来暗暗的嘲笑声。处于事件中心的人却毫不在意,脸色都不曾变过,儒雅中淡淡的疏离,还有隐隐愤恨。
      张良感觉左手臂的印记发热到有些疼痛。他盯着那人看,目不转睛。随入世后,他们容貌有改变,但太子长琴知道,那人就是陆压。看似比自己大二十岁,多半是因为跳下扶桑树的时间差。
      “入座。”韩王嫌弃他给自己丢了脸,语气极其不善。
      那名男子也不在意韩王的态度,退后坐在最边缘,也离张良极近,只隔着张开地一人。他呡着唇,望着对面大腹便便,狂笑喝酒的处于不惑之年的身着铠甲的男子,眼睛里藏不住的冰与火。
      宴会中,只有张氏祖孙和几名老臣未讥笑过那男子。
      张良有些感慨,等了七年才遇到陆压,这七载光阴在神界不过秋毫,在人间却也算漫长。正在犹豫如何搭话,祖父便解了愁,为他引荐了男子。
      “张良,来见过九公子。九公子,此乃臣之拙孙,张良。”
      “张良见过韩非公子。”
      张良规规矩矩行礼,本是雍华的深衣套在他短小瘦弱的身子上,有些出戏,可表情认真,动作合礼,有种莫名喜感。韩非看着他,不愉的心情好了许多,还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他也友好行同等礼,没有把对方视为小孩。
      “有幸。”
      接下来,有很多繁重的成亲礼节,张良没有机会再与韩非说上话。他时不时用余光瞟向韩非。那人脸色越发难看。
      “祖父,孙儿想如厕。可否让九公子陪我?”
      “九公子怎可陪你去如厕?”张开地表面是责怪,他也知道孙儿是想借此与韩非结交,而博学广识的韩非不失为一个良师益友。
      “无妨。”
      韩非起身,整理褶皱的衣服,带张良出了花园。
      两人走出很长一段路,张良主动开口。
      “公子可是心情不好?”
      为神时,一直都是陆压找话聊,如今陆压转世如此不爱说话,这反差可让他为难。他自来不是话多之人,为神时,除了父神,三只彩鸟与陆压,无人会来榣山上扰他。这一世为人,出生权贵,长期养病,又得祖父亲自教养,与旁人交往极少。这样绞尽脑汁,找话题,可是第一次,也难为他了。
      “何以...见得?”韩非深受深宫毒害,表面越是无辜之人,内里越是恶毒,可面对张良一直人畜无害的脸,怎么也狠不下心。连平日因为说话结巴不愿开口的习惯也打破了。
      “相由心生。”
      两人安静地在宫里走,没有人在提去如厕之事。
      不幸,他们遇到了一群醉了八九分王孙贵族。
      “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九公子,韩非吗?”一个身着华服的人率先开了口,大声讥笑韩非,“去了兰陵稷宫求学,怎么没治好结巴?”
      “岂止是这样,亲妹妹嫁给快六十的大将军,他连求情都不敢,竟还有脸回来参加宴会。”
      “胆小至此,也算这七国第一人了?”
      “你看王上嫌弃的表情,就没差直说让他滚。”
      “十公主可真是美人,怪不得大将军愿意交出部分兵权来换她。要是让我......哈哈哈”
      对面的人说得越发激烈,越发过分。
      韩非脸上变化不大,衣袖的手紧紧握住一起,指甲都要陷进肉里。感觉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想要不计后果一圈挥过去。手背上一暖,低头看见,是张良用他小小软软的手按在自己的拳头上。心里的怒火消了些许,回归了些理智。在此时此地闹事,先不说能不能真正出气,最后受罚的定是自己。
      “舌为利害本,口是祸福门。还望诸位珍重。”张良不紧不慢说完,童稚的声音里有一股威严,这是为神居上位者的气质。
      “这里岂容你一个毛头小孩撒野?”
      “长幼尊卑,我这毛头小孩都懂之礼,诸位岂会不知?九公子为王上之子,尊于诸位,诸位何不跪下行礼?莫非诸位觉得自己比王上尊贵?”
      “你是哪家竖子?”有一人恶狠狠说。
      “鄙姓张,可祖父不曾称我为竖子,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听到对面的小孩子姓张,那些王孙贵族脸上有些退缩,这韩国最尊贵的张家只有一家,而张丞相有得王上倚重,儿子又有出息,要是欺负张丞相的嫡孙,回去比定会被家族抽掉一层皮。
      “韩非,你躲在一小孩子身后算什么?来日再算账。”
      那群人不肯舍弃半点嘴上的便宜,说得凶,走得也快。
      “你是否...也觉得...我太过窝囊。”
      “不觉得,逞一时口舌之快招一场祸患,自是不值。那些纨绔子弟看似尊贵,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没想到...小小年纪...这般出色...”
      “祖父教养得好。”张良所有为人之事几乎全是张开地身传言教。
      “若是,我能...像你一样...罢了”韩非脸上写满悲愤。太子长琴不知道这一世陆压经历过什么?看着他这般也是很不舒服。陆压为帝之子,一直跋扈嚣张,骄傲自满,何曾这般唯唯诺诺?帝俊说这十世为处罚,自然不会给他太好的命格。

      回去的马车上,张开地主动提起韩非。
      “良子,你觉得九公子这人如何?”
      “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看来良子很欣赏九公子。这九公子韩非确实是卓越之才,可...”张开地叹气,满觉可惜,“可惜没有一个受宠的母妃,没有一个尊贵的母族,这才华却成了负担。这王氏血脉,深宫后院可比我们想象中黑暗。我见过他幼时一面,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如今真是可惜了......”
      “九公子结巴是人为?”
      张开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
      “良子,祖父今日与你说起这些,是要你知道不用歪门邪道去迫害旁人,也要护得住自己不受旁人的迫害。祖父老了,你还小,将来你要面临的艰险时,要有明辨是非的眼力,也要有明哲保身的能力。”
      “多谢祖父教诲,孙儿终生牢记。”
      “祖父,孙儿仰慕九公子才华,可否与之交往?”
      “可交往,但不可深交,不可陷入王家纷争。”
      “孙儿谨记。”张良表达应答,却不以为意。

      第二日,张良去王宫寻韩非。由宫女带路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韩非的寝宫。花坛里的草木许久未修剪,有些凌乱,宫殿里装潢明显比昨日举办宴会的宫殿差多了,甚至比张府的更差,宫中没什么仆人,格外安静。
      韩非在书房,待宫人通报,韩非主动出来接见张良,把他带进书房。
      “斯室...陋矣,莫要...嫌弃。”
      “是良叨扰公子了。”张良踮起脚尖,仔细看桌子上的竹简。
      “游说要知所说之心,是指好迎合君主的主观好恶。”
      韩非一脸惊喜。
      “小良子...可看得懂?”
      张良听到那称呼一惊,抬起头望了一眼,立马低着头,暗想:陆压转世自来熟的本性还是没变。
      “跟祖父学过字,只能略微读懂表面浅显的意思,深意并不知晓,许多字也不认识。”
      “小良子...这般...实诚...”
      张良的脸红得更厉害。
      韩非不知为何,后知后觉自己的称呼太过亲密,引起对方反感了吗?
      “是我...称呼不当...”
      “不是。”张良硬着头皮回,“公子不介意让良叫一句韩兄。”
      “倒是...你占便宜了...我比你大...二十岁左右,可当...你叔了。”
      “大伯父之子长于韩兄。”
      “好。”韩非也不再推辞。
      张开地教张良的都是为臣之道,而韩非教了张良许多治天下之道。他几乎每日到来向韩非学习,张开地自是愿意让自己的孙儿学富五车,韩非也乐得有人作陪。两人没有因为年龄差异产生隔阂,相处格外融洽自然。张良总给韩非一直认识许多年的熟悉感。短短半月过去,韩非要回兰陵稷宫继续求学。
      离别那日,张良去送他,看着马车走远。他竟生出一股不舍,这种感觉是为神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他不禁自嘲,大概为人久了,人的情绪感受也更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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