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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衬衫马甲西裤,这身行头闪亮着呢,可谁想到就是个星级酒店的侍应生。说好听点儿叫服务员,不好听就叫端盘子的。

      到了饭点,酒店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段隗端着菜走到走廊尽头,门上牌子写着“金玉阁”。一看没错,推开门进去。

      包间那头坐着个人,正在低着头点烟。他走过去刚把菜放下桌,那人点完烟抬头,两人一对视,段隗愣了。

      金玉金玉,真贴切,这可不是个金玉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杂毛。

      哎哟,怎么在这儿遇上他了!

      金玉吐出嘴里那口烟,袅袅的烟雾把这张唇红齿白的脸映得有些不真实,可分明还是两年前那副模样。他斜斜瞥过来一眼,“真巧啊。”

      得,是挺巧。段隗还没开口,又听他说了句。

      “你不肯要我的钱,却肯在这儿来端盘子伺候人?”

      那眼神语气分明都是轻飘飘的,可段隗愣是从中感受到了嘲讽的意味。不是他神经敏感,是这人天生就有让人不爽的本事。

      而且这确实是在嘲讽啊!

      他多年锻炼出来的好脾气一下破功,像瓶被晃荡了的碳酸饮料,火气蹭蹭往上冒。

      “怎么?端盘子的钱不比卖_屁_眼来的干净?”

      “哟。”金玉倚在那儿眯着眼看他,“说得好像你没卖过似的。”

      这可纯属污蔑!

      这话一出,段隗登时就要气到升天。手还没离开桌子,侧头就瞧见刚放下的那盘“荷香笼仔鸭”。鸭鸭鸭,他就像被点燃了的爆竹,抄起盘子就要往金玉身上砸。这时一丝残存的理智飘了上来。

      咕噜噜冒泡的碳酸饮料被人盖上了瓶子。

      他力头出了一半,生生换了个方向,把盘子往桌子上扔去。

      一声清脆的巨响,玻璃渣子和鸭溅了一地。

      段隗双眼圆睁,气沉丹田,一声张飞大战长板桥式大吼:“操_你_妈的肖闵,老子不伺候了!”

      说完再没看身后人的脸色,转身冲了出去。他怕被摁在地上打。

      可等他换完衣服跑出酒店也没人拦,不禁松了口气。走在大街上,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只觉得一阵牙根泛酸。

      服务员一月三千三包吃住,吃的还好,三菜一汤每天都有肉。住的虽然是八人间,但还算宽敞。室友都很友好。

      可现在工作没了,因为肖闵这个老杂毛。

      两年了,他明明躲得远远的,这都能碰见。

      还真是死人托梦——阴魂不散啊。

      他蹲到路边,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猛吸一口。看着烟雾缭绕在眼前,不知是被熏得还是怎么,眼睛居然渐渐红了。

      还记得好多年前就有人说自己是有骨气没志气没才气,归根结底就俩字儿——窝囊!当时他就扑上去拍那人一掌。可现在一想,说的挺准。

      这么大了一事无成,瞧见人还跟见了鬼似的躲。扔个盘子都不敢往人身上砸,怕事后没好果子吃。不是窝囊是啥?

      出了事儿也只能搁路边抽烟。

      本以为忘得干干净净,可方才那人的话又把自己伪装的壳儿给剥了下来,不留一点体面。

      说到底,这还真他_妈是段孽缘。

      555开到终点站,段隗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下了车,又看着地图走了两公里,摸索半天,才瞧见那金碧辉煌的小区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有钱人家的风俗,别人是哪儿离市中心近哪儿好,这倒好,把房子建在郊区,还是一片一片的,瞧着住的人还不少。

      保安老远就瞧见一人往这走,近了一看,这不一黑瘦猴儿吗。十二三岁的小孩,白色短袖快穿成黑的了,牛仔裤球鞋上沾着泥巴,身上汗了个透湿,瞧着就一副农村人样。

      嘿,就这样,还想往小区里走。

      他一拦,“哪儿来的?出示下居住证明。”

      “我是来寻亲戚的……”

      话未完,保安轻蔑的眼神把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这每天不知道多少来寻亲戚的,谁知道你是哪门子亲戚?没居住证明别想进。”

      瘦猴撇撇嘴,搁一旁蹲着去了。

      俩人一个蹲一个站,活像两尊门神。保安不理他,心理上高人一等,觉着跟这小屁孩计较降低了自己身份。

      他也是憋屈,欺负不了里头住的,只能在这些外来户上找找优越感了。

      天色本就不早,刚黑下来进门的车就多了,一辆辆往里开。刚刚还昂首挺胸的保安现在就摧眉折腰,像宫里的太监,赶着上前伺候。

      段隗看着觉得有趣,你说这人怎么就能变化这么大呢?有钱你是爹,没钱你就是孙子,狗都能欺负。

      看着看着累了,把手上拿来扇风的“地图”往屁股下一垫,坐地上了。太监刚伺候好一位主子,瞪来一眼,那死亡射线隔老远都能感受得到。他当跟没看见一样,心里舒坦。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你站着我坐着,你累着我歇着。多简单。

      夜色凝重,来的车越来越少。温度也降了下来。段隗湿透的衣服早被蒸干了,此时摸摸手臂,有点冷。

      有九点了吧?看来找不到,得回去了。

      他起身捡起皱巴巴的“地图”,这时一道刺眼的光射过来,一辆车打着大灯过来了。那灯效果真好,照的一片亮。

      段隗被闪的一阵眼花。郁闷的瞥一眼司机,这一瞧,愣了。

      车窗正好开着,灯亮的刚好能看到车里的人。坐副驾驶的那人,咋这么眼熟呢?

      再掏出照片一对,是了!这不就是他“小叔”吗?

      保安看着瘦猴蹦上来扒着车窗就喊小叔,忙上去拉他,可不知道为啥这小子力气这么大,死不松手。

      一来一往间副驾驶那人眉头一皱,“你是?”

      “我是段隗!”又加上一句,“我爸是段晏!”

      副驾驶把他从额头看到了下巴,最后撂下俩字儿“跟上”。车绝尘而去。

      保安撒了手,瘦猴跟车后头撒腿狂奔,还回头瞪了一眼,眼白格外醒目。

      小区里头是那种独幢的小别墅,而且越往里越大越豪华,住的人也越有钱。车开了很有一段路,终于停下来。段隗已经浑身是汗,被司机拎进去往客厅里一丢。

      “老板上楼了,你在这等着!”

      “哦。”

      司机旁边站着。段隗也不客气,往沙发上一坐。刚才那会把他累着了,还没喘过气来呢。

      歇够了眼睛就像老鼠一样贼溜溜打量着四周。这房子真敞亮!

      过了有十几分钟,他小叔下来了。段隗看过去。

      最先入目的是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再往上被浴巾遮着了。头发上滴着水,沿着脸颊滑落进浴巾里。那眉,那眼都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怎么说呢。

      段隗知道他小叔好看,但从以前的照片上感受明显不如眼前来的震撼。刚刚光线昏暗,只依稀见个轮廓,也没看清。现在他直愣愣的看着,手上塑料袋都给捏的变了形。

      待人走到面前他才反应过来,像新兵见了教官一样嗖地站起身,就差敬个礼了。

      “小叔好!”

      男子没应他,坐在沙发另一头,看了眼沙发又看他。

      段隗顺着他眼神看到了沙发上刚被自己坐出来的一团汗渍。这下可好,练出来的厚脸皮不顶用了,他低下头盯着地看,黝黑的脸上难得现出一团薄红。

      可低下头又瞧见了自己灰色运动鞋上的泥巴。动了动脚尖,只觉得越发不自在起来。进屋这么久,他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半天没动静,段隗按耐不住性子想偷偷瞥沙发上坐着的矜贵人。还没瞥到呢,那人发话了。

      “你说,谁是你小叔?”

      清越的声音传来。他一愣,抬起头来,可那人面无表情。

      不会认错人了吧?

      “你啊!你不是肖闵吗?”

      “是,我是肖闵。”

      这话让段隗松了口气。可顿了一下,那人又开口了。

      “不过我肖家,可没段晏这号人啊。”

      段隗琢磨着这话意思半天。可再与肖闵的眼睛对上,就明白了。

      明白啥?

      那眼神他可见多了。冷漠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讥讽而嘲弄,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哦。感情这人也免不了俗,亏他还觉得他长得好看。不过再一想也没什么。毕竟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平白多出来个拖油瓶,谁乐意啊?

      段隗本来还有点气,想明白了这气就消了,低头道声“打扰了”就往大门走。边走还边想,现在几点了呀?555十点二十停止发车,这走到车站就要二十分钟,要是晚了还真得睡大街了……

      还没摸到门把手呢,身后一句话让他一顿。

      “站住。把证件拿来我看看。”

      肖闵早注意到他手上那个装了纸的塑料袋,里面露出红色的一角。

      段隗走回去把袋子给他。他接过去打开就见一张自己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侧着脸在跟另一男子讲话,画质不高但看得清脸,很明显是偷拍的。

      “这是那婊_子找以前客户拍的?”

      段隗一怔,没听懂。他又掏出下方的户口本翻开看。

      第一页,段晏。

      第二页,李子璐。

      肖闵盯着李子璐这名字像要盯出个洞,再一抬头,那渗人的目光叫面前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眼神里嗖嗖地像带着刀子,勾唇冷冷一笑,“我真搞不懂段晏是什么眼光,非要娶这种女人。你妈死了,叫你来找我?还真是当什么人都能进我家门啊。”

      段隗这回听懂了,敢情是在骂人啊!他这辈子没啥在意的,就是见不得别人骂自己的妈。成绩不好,孝顺一词倒是学得淋漓尽致。

      登时梗着个脖子,俩眼直瞪着这人。

      “你妈才死了!”

      这么好看的人不仅俗,咋性格还这么恶劣呢?

      肖闵“嗤”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看他这幅样子觉得有意思,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妈确实死了。”

      瞧小孩哑口无言的模样,不再多说。于是朝一直站旁边的司机昂了昂下巴,丢下句“把他带一楼拐角那间房住下吧”就上了楼。

      人都走了,段隗还瞪着那楼梯。一路被那高个子司机拉进了房间,灯一开,火气又上来了。

      这哪儿是房啊,就是个放拖把扫帚的杂物间,旁边有张供人休息的小床。这是诚心收留自己的吗?这不凌_辱人呢?

      他转身就要走,可房门被那司机一堵:“老板休息了,不要去打扰,不然他会生气的。”

      行,不打扰。

      这才想起来,那一塑料袋证件还在那小白脸手上拿着呢,被他明明白白的带上了楼。

      短短十分钟肖闵在他心中的形象成功成大贵人变成了小白脸,完成了由天上到地下的彻底转变。段隗深吸口气往小床上一躺,睡觉!有啥事明天再说!

      司机看他这幅样子,还算满意的关灯离开了。

      小孩躺床上,本该疲惫至极了。可想着心事,怎么也睡不着,两眼直盯着天花板看。一会一阵“咕咕”声响起,一摸肚子——饿了。一晚上没吃东西呢!

      翻来覆去地又觉得热。这么饥热交迫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睡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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