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昆仑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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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载雪，原野苍茫，巍巍昆仑，云光相接。
天空之下，大地之上，俯仰天地间，远处有浩荡宽广的沙漠线，近处有寂寞绵长的绿洲林。
突兀耸立的玉砌冰峰，朗敞宁静的碧蓝清湖，鱼在水中嗫嚅，鸟在林中长唳，这世上，再无此等人间仙境。
人若落入此处，便也不再想继续走动。炫人的亮光，每时每刻都会在这里流连不止。就连阴晦落雪的沉冬之时，都处处徘徊着水波纹一样起伏变换的绝境之美。
只可惜，方圆百里内，走兽有之，人迹难寻。
在这荒凉的旅途上，有一个堆满野兽白骨的山脚洞穴。那洞穴自海底升起，现在，早已空无干涸。
徒留岩壁上三叶虫和奇虾的诡异化石，还在诉说吟唱着大海昔日的宏伟颂歌。
从那幽暗不知何许的地底深处，正传上来一阵阵宛如病入膏肓之人的奇怪喘息声。
这洞穴的地底深处，定是有什么潜龙般巨大生灵的存在。
那是白蛇真身的颈项弯弯曲曲，垂挂盘踞，躲藏在这极开阔雪峰融水之下隐秘纵深的水涵洞中，承受着慢火慢煨的煎熬，慢慢消化着青蛇“赠”给他的、那1500年的全部法力。
白玉贞身体上的条条曲线，在这样开阔却又封闭的巨大地下洞穴里蜿蜒着，欲念也因此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青蛇的法力，正在白蛇的体内，悄悄地影响着他原来的心智。
此时的白蛇满脑子，已飞满了各色天马行空的怪奇臆想和疯狂念头。
白蛇的眼翳，如今也厚厚地长死了。
“你的眼睛里有我的眼睛，你的笑容包含我的笑容，你的心绪可以覆盖我的心绪。小青，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透明和简单……..”
现在，白玉贞在想念小青的沉重梦呓中，微微睁开他的蛇目，却只看见一团彻底熄灭了光影的漆黑。
他只能听到涵洞内潺潺流过的地下泉水声“咕咕咕…….”，雾气从他自己铁水般的皮肤之上蒸腾的“滋滋”声，还有自己那不可自抑的巨兽呻吟声。
他自杭州城逃到这荒无人烟的昆仑山的涵水洞里，只能靠这雪峰山巅融化渗透的、自地下暗道涌出的甘洌雪水泉，不断浇灌着自己那滚烫燃烧着的身体的痛楚。
冰凉清澈的地下水，光亮丝滑地抚过白玉贞身上那片片都似发烧一样白里透红的鳞片。
白蛇的高温，将零度以下的地下水熨得升华，将涵洞高高的地上入口处，日夜蒸得云雾升腾，缭绕不绝。
这些嘈杂的声音，交织着回荡在洞穴的岩壁上，打湿了那些孤寂的远古生物化石。
虽然白蛇在翘盼着自己好转的那日，可他现在，对于掌控自己命运的走向，仍是无法自处。
只因白玉贞尚未消化完全青蛇蓬勃狂乱的、奔放飒沓的、那迥异于自己沉静体质的法力，他就变不回人形。
说到底，观世音菩萨还是心怀愧疚的：自2000年前那绝情一别，他该相信，白玉贞经过这样一番物是人非和世事变迁，应该会逐渐想明白过来，当初自己狠心撇下他，不再带着他修炼成仙，是出于一番怎样的考虑。
可是，白蛇是条蛇，而蛇的智商，是很低的。
他一直，都太笨了。
白蛇笨在，他的私心太重，不能看到全局。
他宁愿去选择去相信一个人，或者，一个妖，去相守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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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这一世，就是那个瞎眼心不瞎的算命先生。
这一世，他既然已变成了特定的凡人，就必须像那位变身成 “包租婆王爱花” 的佛祖一样，除非化身的肉身亡故，他才能恢复神仙真身，否则，便要忠诚地过完这一世。
也跟佛祖化身的目的一样，这位算命先生，专为了结这段白蛇公案而来。
观世音的化身，就坐着那种由现代凡人建造的、被称作“高铁”的快车，来到了这边境苦寒的无人之地，又接着搭了好几趟边境牧民开的长途汽车。
算命先生窝在铁皮一样冷硬的破棉袄里，躲在车后排角落里，嘴里咕咕哝哝地，邋里邋遢地过夜。
不过，还好那些牧民因刚刚从秋季牛羊集市上往家里赶，各个都卖了好价钱，并不介意，也不嫌弃拉这个神神叨叨的汉族流浪瞎子一程。
因为他们怀里都塞满了红色的票子，因而心情都出奇地好，看谁都顺眼，都乐呵——就连丑丑的算命先生，此刻，也看上美丽无比。
眼前的牧民们，就跟算命先生的外在，没什么两样，一样地邋遢，一样混身脏兮兮、散发着好几天没洗澡的汗骚和脚臭味道。
只不过大家的脸上，唯一与他不同的地方，是都泛着高原上生活着的人们特有的酡红色。
观世音的这一世，是所有变成凡人的化身里，最为凄惨的一世。
自他变成瞎眼之后，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没被别的凡人亏待过的经历。
观世音辗转来到了一个特定的小村庄上，专心地等待着白蛇从昆仑山脚的地下涵洞中，变作人形后重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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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
大鹏清脆的狗吠，将吴青从沮丧灰白的心情里拽了出来。
狗儿用嘴使劲扯着青蛇的袖子，像是想要拉着他去往什么地方。
“别闹。我正烦着呢，你、你这是要干嘛？”
大鹏的力气很大，吴青都要被扯飞了。
刚刚跟蟠龙的元神鏖战完的青蛇，一如既往地虚弱。
“汪汪汪！”
那语气，像极了人在说：“跟我来。”
“大鹏，别咬了！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跟着你去还不行吗？”
吴青强力甩脱了狗头。
“嘶拉～”一声，吴青那脆弱的袖子，就被锋利的犬齿给整条撕了下来。
街上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一边没了一条袖子，而另一边却飘荡着长袖的吴青。
“什么事情，需要你这只狗来告诉我啊？”
“汪汪，汪汪。”
大鹏先是领着青蛇经过了民居街边一座不起眼的古玩小店。
从古代的繁华梦中亲身经历过千万种宝物的把玩，活过千年的青蛇，进门后打上眼看了一圈，全是些仿古的假货。
青蛇心里感叹道：这里，与其叫做古玩店，还不如那些旅游商品纪念品店里的东西，来得更精致。
大鹏跑到了一幅现代人风格明显的佛像画之前，聚精会神地抬着头，冲着画像一个劲儿地叫唤。
“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这幅画上，到底有什么呀，值得你这样大叫？”
“小老板，进来逛逛？您可真是好眼光，这幅佛像，可是出自清代名家之手。”
“哦，好好......我看也不错，哈哈哈。”
青蛇忍住嘴边快要憋不住的笑意，嘴里迎合着。
古玩店的老板是个有些驼背、戴酒瓶底眼镜的40岁左右的中年人。他谄媚的脸上正堆满了笑，全是纵横的干纹，这让他的容貌比他实际的年龄，还显得更沧桑一些。
可前所未有地，吴青心里，不由地升起一丝酸楚——“看来，又是一个被生活所迫，才开这样门店去坑骗的可怜又可恨之人。估计他的生意，是很惨淡的吧？”
“汪汪汪！”
青蛇低头，疑惑地看着一直叫个不停的大鹏。
大鹏蹦跳了起来，索性跳上了那个摆放着一看就是人工合成材料做成的假翡翠观音像的八仙桌，冲着画像上的某个方位，直伸舌头。
“不得无礼！”
青蛇看见旁边的店老板被狗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将大鹏抱在了怀里：“ ..........真不好意思哈，老板。这畜生我在出门的时候，没拿绳拴住。请您见谅...... ”
“没事没事，不打紧……” 店老板依旧笑嘻嘻地陪着笑脸。
“果然，不值钱的东西，跌坏了也不心疼。”————吴青心里想。
画像上面，那在被九色祥云围绕的释加牟尼，正跏坐安然于千百年未变过模样的莲花台上。
“汪汪，汪, 汪…….”
青蛇终于端详出了画像上的异样，用手指着问向大鹏：“大鹏，你说的是这里吧？”
大鹏兴奋地舔了一下吴青抱着它的手背。
吴青手指的地方，正是在释加牟尼的头顶普照的佛光里，那只振翅欲飞的大鹏鸡翅鸟。
“我知道了！原来你是……..！”
青蛇高兴地跳了起来，惊喜地看着狗子，“原来你是…….”
吴青撒了手，大鹏就飞奔出去了。
“老板，谢谢你的画..........只不过，老板，您以后别再骗人了。您要是继续骗人，就连这幅假画上的佛祖，也不能保佑您全家呢。……..我看这附近有一所小学，您可以把这间店关了，把店子卖的钱，拿来做点诚实的买卖，依我看，不如开个面包甜品店呢！”
吴青定定地看着店老板，怀着最大善意和最明媚的微笑，回头，对他说道。
在阳光照进门口的侧影里，店老板已经呆住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了这个劝他向好的年轻人，眼睛的样子，变成了神似蜥蜴、或者壁虎一样的、带着斑斓花纹的金黄色。
“这难道，是佛祖显灵了吗？”
店老板痴痴地望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内心肃然。
他的确没少吃过苦日子，家里还有一个常年卧床不起的病孩子，要照顾。
可这个年轻人的话，却正如一语点醒梦中人，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纯粹是青蛇的原相在法力薄弱时，偶然地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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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追上了前面奔跑着的大鹏狗，两人正向着郊区的方向前行。
大鹏在青蛇的脚边不停地跳跃着，反而不像是一条狗，更像是一只上下翩飞的欢快鸟儿了。
“哎呀，大鹏………..大鹏！怪不得王姐会叫你大鹏呢，原来，你就是佛祖身边的那只翱翔的护法，大鹏金翅鸟啊！”
“汪汪汪！……….. ”
狗儿伸着舌头，咧着嘴，在大笑。
“我总算能听懂你好多话了。” 青蛇跟着大鹏在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目的地。
可吴青的笑容，在看到建筑物的一瞬间，就冷下来，凝固了。
现在，在青蛇眼前的，正是前段时间新闻里常出现的——
那所姜华所住的高档精神病疗养院。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昆仑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