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心魔难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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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海面，一派风平浪静。
月亮的银辉像被人从天际扯下来了似地，一道白亮从游艇的正中央绵延着切入海洋的深处，波光粼粼的浪花，舒卷着，轻缓地摇摆，奏着安逸的摇篮曲。
姜华正在其上招待着一些密友，无一陌生人。
青蛇站在海岸边，望着在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游艇上正在斯斯文文谈话的一群得体优雅之人。
脚边些微的浪头，在吴青喷火欲燃的眼前，一时忽而变作了翻飞的血海，是血浆的颜色。
若是放在以前，在青蛇的世界里，杀人不眨眼，是最简单，也最不用经过大脑的行为。
可现在，他也会觉得，随意擅夺别人的性命，其实是剥夺了别人在转世轮回中修行的机会。
小优临死时住的别墅，原本也是她和姜华在年轻打拼时，共同积累下来的若干基业之一，占地千亩，不令人垂涎争夺，也是绝无可能的。
姜华只要敢用暗杀手段害死他自己的妻子，赶在小优立遗嘱之前提早下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所有的共同财产收入麾下。
因为死光了家人、还没有孩子的小优，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就是姜华。
吴青其实并不想证实小优死亡的事实是这样的猜想。
单纯点来说，青蛇更想做的，无非就是想把姜华揪出来，逼着他把实情问清楚。
可他的内心，正盈蓄着心爱之人被杀死的深仇大恨，就像他眼前的墨色海水，都被冲天的仇恨染上了一层，赭红。
青蛇在面临内心挣扎时，总会顺带着滚起无边的饥肠辘辘。而他越是反抗这种屈辱而罪恶的饥饿感，反而越无法挣脱欲念的缠绕。
肠腹正在缠绕打结的吴青，总是清楚，品行越坏、越有缺陷的人，吃起来总是越美味。
看上去，这注定会是个不似它表面上，那么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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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安静地立了一会儿，他现在的目的明确。
他在这一刻，宁愿选择被仇恨蒙蔽双眼，也不愿放过罪魁祸首。
白玉贞两天前曾揭示的小优的身世的震惊，以及告诉自己的那些关于生死轮回的珍贵，还有他为了救自己性命而耽误两个人修行那自责的感动，都不足以填补抹平吴青内心爱憎分明的丘壑。
正是为了爱，而拼尽所有的仇恨，去维护爱的尊严，才更符合青蛇的胃口。
即使不仁不义，恶贯满盈又怎样？
既然是妖精，能耐超凡，为什么面对恶行，还要选择忍气吞声和以德报怨？
白蛇的人性，已臻化境，是至善至美。可青蛇却做不到像白蛇那样，变成大无畏的救世主，最后却只能老老实实地被佛祖镇压在塔下，成了被摆在祭坛上，为信仰献祭的牺牲品。
浪涛弄皱了海心。而海心之上，就是姜华的游艇。
游艇很大，甲板上围坐在沙发上的人三三两两地聚首，有人斜躺着被香烟缭绕，有人伫立在栏杆前酒杯轻晃，有人在开着灯专心地海钓，还有人在画这难得的夜色海景，而作画者周围有一群人都在围着看，气氛放松闲适。当然，除了管家、陪侍、保镖和司机以外，其他人都酒气正酣，迷醉不知所以，享受着这甜蜜怡然的休闲时光。
青蛇落在驾驶舱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只一挥手，所有的工作人员，两条腿都像软面条一样，顷刻间就栽倒了下去。
“哎，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游艇开始动了？”
“我的灯和鱼……”
“恩？怎么突然风大了起来？”
“啊呀，洒了洒了，酒……..”
“哇，这船怎么飞了起来。”
忽然，游艇上的人，一个一个都开始慌乱且不知所措地七嘴八舌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妖风，开始推着整艘游艇疯狂地向着背离灯火辉煌海岸线的方向驶去。
而最让人惊恐害怕的是，现在驾驶舱里没有一个喘气的活人是站着的。
已经有些没怎么喝过酒的客人，借着甲板上的微光，在朦胧中似乎看见了后台所有的服务和保安人员，都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地晕过去了。
游艇以难以置信、远超马力上限的超快速度，猛地被拉向幽黑深海里不知位置的地方去。
“……..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小意外。或许一会儿就会停了。”
这是姜华作为活动的组织发起人安抚来宾的声音。
男士们镇定自若，却吓得醒了大半的酒，女士们则心惊肉跳地抱作了一团。
青蛇将游艇推进了若干海里。
繁华的海岸线，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只有附近一座海岛上的灯塔，在手指缝里，远远地变成了一粒小米大小、微弱到看不到的黄点。
青蛇的妖法骤然停下，其中有些人，经不起这一动一静猛然变动的反差所带来的眩晕，站得不稳。而脆弱一点的，晕船症一下子就被催了出来，朝着大海，将自己先前吞下的刺身和甜点，都归还给了大自然，吐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甲板上的人，由于受到刚才游艇异常表现的惊吓，已经不自觉地凑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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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华，我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你，你的妻子，陈优，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青从驾驶舱的阴影之后走出来，面对眼前黑压压的、瑟缩成一团的众人，冲站在人群正中的姜华问道。
“……你！你是个什么烂人，你是谁？怎么会登上这艘游艇的？” 姜华看到是吴青，眼睛里分明划过一闪而逝的惊恐和错愕。但他足够老辣镇静，接着就变作了愤怒，用手指着吴青，瞪着朝天的眼白叫嚣着。
“姜华，你少在这里装。我就是你妻子的那个小情人啊。”
“喔……..” 人群当中有不少人发出不约而同的低声唏嘘，纷纷用看好戏的眼神，瞥向了姜华。
“快说，小优到底是怎么死的？不然，你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你放屁！小刘，快带人来，把他弄下去。”
“你觉得现在还有人会听你的吗？他们都变成死人了，你难道没看见吗？”
吴青将手臂往上一抬，游艇上的探照灯忽然猛地被开大到最亮，齐齐地射向了他身后的驾驶舱里。
里面的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歪在椅子上，倚在门上，躺在地上，全部都是面墙皮一样的惨白，大睁着双眼，没有呼吸起伏，生气皆无。
“姜华，你毒杀了你的发妻，就是你，把陈优害死了。”
“嗬～～～～” 人群里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不知是不是海风吹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
“你是什么臭狗屎，竟敢污蔑，毁谤我。你看我回到陆地上，不把你抓起来打，搞不死你这个社会渣滓！”
姜华恼羞成怒地骂着，可现在的状况，他也就只能嘴硬而已。
“后面这些保安，都是你放倒的吗？你是怎么办到的？”这时，姜华身边一个戴着蝴蝶结、穿着粉色衬衫的白嫩胖子，怯怯地插嘴，冲着吴青问道。
被一连串突然状况轰炸得脑袋迷糊，不明状况的人们，不止胖子一个人。
听到胖子的疑问，青蛇嘴边挑起一丝邪气的笑。
他现在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人群看，正愁没处抓挠，正好胖子一开口，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青蛇的眼睛，在黑暗中，开始慢慢地变成了莹莹灼亮的碧绿色，似翡翠宝石，也似星辰闪烁。
“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我是一条修炼1500年的青蛇。你们根本就别妄想能抓得了我。今天，除非你们的好朋友，姜华先生说出实话，否则你们在场的人，一个人都跑不了。”
有些人很聪明，他们早就想尝试着跳海逃走，可是，还没等迈出一步脚，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捆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胖子，你先来，怎么样？”
不知怎地，穿粉衬衫的胖子，眨眼不及间，就已被看上去身材只有他一半的吴青给拽了过来。
吴青提着胖子脖子上的蝴蝶结，将他的衣领狠狠地抓在了手心里，而胖子整个人被他抓离了地面，足足有半米高。
“你......放下我…….” 胖子的脖颈被青蛇手里越收越紧的衣领卡住，青蛇已经快要捏爆他的气管了。
“姜华……你承认不承认是你杀了陈优？”
“不承认！你这骗子信口雌黄。这无非就是变魔法，吓唬人而已。大家别被他迷惑。”
吴青见他死不承认，气地直接撒了手，而他手中的胖子则应声跌落在地，脚腕在瞬间就被地板给撞断了。
“是么？那你看着，你们都看着。什么是变魔法。”
只见青蛇周身扬起几层浓重的云烟雾气，陡然一变，整个人已从云雾中腾空而起，变成了一条每片鳞片森森如人头大小的绿色巨蟒。
这个凡人前所未见过的、只属于神话传说的庞然大物，正甩着优美的长蛇躯，在身后摇曳不停地滑动着。
他的体态伶俐敏捷，外在则光泽莹润，像是一条流动不息的、被人竖起来的十八盘山路里最迷人的绿河。
青蛇大张着巨盆大口，足以一口吞下十个人都没问题。而他上下两对镰刀一样闪亮的尖牙，则有若干个人头摞起来那么高。
此时，青蛇蜿蜒盘桓于众人面前，浑身上下闪发着诡异而妖媚的翠绿色，那翠色还在月光的映照下隐约炫着七彩的散光，夺目心魄。
游艇则被他沉重的原形，压得左右摇晃，四周浪花飞溅，险些翻船。
青蛇低下头，逼近姜华。
他那长长的赤红色蛇信子，已经吐到了姜华近在咫尺的脸边。
这时，所有人才都如梦初醒一样，有些人不敢声张地捂住了嘴，有些人则索性吓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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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华。我要你现在说实话！告诉我你杀了陈优的过程。”
变成原形后的吴青，说话时，是从蛇躯深处翻滚而来的声音，开始变得无比厚重低沉，却声震方圆几里。
姜华盯着巨蛇碧绿如地狱之火的眼睛，不但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还踮起了脚尖，将头昂得更高，攥紧的拳头在空气里挥舞，不甘示弱。
青蛇在心里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因为他还没体会到自己作为千年妖精所具有的威力。
而刚才青蛇身边那个被摔在地上的胖子，早就顾不上断脚的疼痛了，在青蛇变身的时候，飞窜着爬到了游艇栏杆的边缘，死抱着柱子，无处不是激烈地抖成了筛子。
青蛇看着姜华身边神色各异的各色人等，知道他们的心里，无非是差不多的几种感受。
要么后悔，要么懊丧，要么吃惊，要么怨恨………
“姜华的朋友们，你们都听着，我很抱歉打搅你们的晚宴。今天，我就是一个目的，要问清楚姜华，如果他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是杀了他自己妻子的人，我就不会吃掉你们任何一个人，否则，你们今晚，将全是我的晚宴。”
青蛇的蛇嘴，随着他的话语，就在眼前一张一合，气势耸立，众人看得、听得神魂都要离体了。
“姜华！你这狗娘养的，是不是你杀了陈优。我们都还不想死呢！”
“对啊，你说啊，你到底是为什么惹得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
“你要是不说，我们可是要逼着你说真相的！”
…………所有人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妖异景象，都将矛头对准了姜华。
“去你们的！我没杀人！你们真是妄为我的朋友，凭什么为了这么一个混混的障眼法而相信他？”
姜华激动地向人群喷着口水。
“看来，不给你们来真的，你们是不信的了。”
高大的青蛇摇晃着脑袋说，蛇信子也在他说话间被缩紧了。
突然，巨蛇那捕猎的本性，在一瞬间被点燃了。
“你看上去很好吃啊。”
青蛇将蛇头低伏下去，游动着靠近了那个看上去多汁美味的、粉衬衫的胖子。
青蛇猛地将胖子的整个上半身，都咬进了嘴里。
吴青已经尽力做到让胖子离去得没任何痛苦了。
其实，他在靠近胖子的时候，就已经用法术咒语念死了他。所以，他再去咬他身体的时候，对方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青蛇在众目睽睽之下，又高高地仰起了头，向下顺着食物。
几秒钟后，只见胖子的皮鞋，被拱出了蛇嘴。
“啪嗒”一声，两只皮鞋已经先后滚落到了尖叫着的、惊惧至极的人群里。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魔法。
“姜华，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会再吃掉下一个人，直到你说为止！”
青蛇说完这话，姜华已经被他身后失了理智的众人，一把向前推倒在地了。
“姜华，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快说。”
有人这么叫嚷着。
而吴青当然认识人群中那个插足小优婚姻的第三者。
她的名字叫玫瑰。
玫瑰的脸上，正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三色轮换着。
她抱着双臂，也不上前去拉倒地的姜华，看上去是一番心不在焉和漠不关心。
她挤着细长的眉头，正用下巴瞅着倒在地上的姜华，面色极难看，满是嫌恶，似乎，也有着恐惧。
所谓的密友和爱人，在这种关头，都成了冷眼旁观的绝对看客。
竟然没有一个人，肯替他发声。
吴青原本是设想到的，人群里有可能会出现那种客观冷静、想竭力搞清局面且信任和维护朋友的人；以及那种说话肯讲道理和敢于直面困难并且反过来逼问对方的好朋友的。
可出乎青蛇意料的是，这样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出现。
因为，像姜华这样的人，他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密友。
姜华咬着牙根，面容已带上了之前没有的，鹰视狼顾的嚣张和凶狠。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
他转身轻蔑地看向身后的人群。
就因为他们的这一推，姜华在这一刻，就已经铁下了心，决定并不去在意这些平时关系甚好，过从甚密，相谈甚欢密友们的死活了。
“你们这些垃圾，就好像跟我平时多么看重你们一样。不过都是些生意人而已，到今日，全是些见利忘义、自私的小人，都白费！你们今天一个个地，都想我死，啊？你们才是最该死的。”
姜华被青蛇逼到了边缘，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青蛇真是高估姜华了：他威胁会吃了对方的友人，竟然对他起不到什么制约和警示作用。
因为姜华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青蛇冷笑，姜华这个样子，他简直开心死了。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就这样，青蛇还在中间带间歇地，像吃点心或者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把人都吞进了肚子里。
游艇的甲板上，掉落了数不清的丝巾，眼镜，钱包，帽子，鞋子等物品。
从青蛇嘴里淌下来的血液，像炮弹一样投了遍地，摔成四溅了的血河，同时也将那些掉落满地的杂乱私人物品，都染成了血色。
姜华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所有密友，一个个被青蛇吞食进去。
他站在原地，接收着来自友人鲜血的沐浴，发出的狞笑，已经裂到了耳朵根。
姜华的面容，已经开始扭曲了起来，模样愈发接近于马戏团里小丑的疯狂。
原来他那一头银灰色头发，被梳得板正的人模人样，终于变成了淋着人血却得意快哉的恶魔样子。
青蛇已成功地把姜华的内心的魔外化了。这样，就离他说出真话很近了。
现在，就连月亮那玉盘的边缘，都淌下了些许血色。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心魔难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