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离》六世米

1、第 1 章

　　引言

　　自惭多情污梵行
　　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哪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他乃如来座下直属弟子，法号朽颜。
　　静坐在西边天界万佛山，任时光匆匆流逝，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时光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具有任何概念，浩瀚天河不过是眼中云烟，漫长万年不过是弹指瞬间。毕竟他是七情绝六欲灭的佛体。无情无欲，则不死不灭。万佛山上，万佛之主佛法浩荡，佛光辉天，佛语靡靡：世间万物百象千貌皆幻，幻乃空，空如色；一切爱恨憎恶，乃欲而生，欲生情，情发色，色乃空。他听了千年万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亦不知什么时候是结束。三界大乱，他的表情不曾改变，三界统一，他的坐姿不曾改变。草木之心，他似乎都已经不再具备，这才是万仙敬仰佛主爱戴的好佛。
　　只是，佛堂大殿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黑乎乎的蜘蛛，不停的缠来绕去，貌似很辛勤的样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童前来将之扫除，以净污秽。佛童指间金光闪动，朝那只忙的不亦乐呼的蜘蛛射去，却是神形具散的指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物皆有灵，有灵乃生，岂可灭之？他指间微动一道更甚的金光后发先至，蜘蛛消弭不见。

　　她乃佛堂大殿一蜘蛛，自名曰画檐。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至这佛光神殿，万般金色之中她是唯一的一点黑，自惭自惭啊，于是起名画檐，日日吐丝，织网不辍。夜夜聆听呢喃佛语，望能有朝一日修的半点佛法。可是毕竟她只是有点意识的一只蜘蛛，就算无缘无故生在佛堂，却也是高明不了哪去，那些佛语佛法她看也看了念也念了，自身始终不曾有半点改变。再看那些业以成佛的主，始终也不觉得有多快乐，尤其是那正对她下面的那一位，虽是相貌端庄，眉目分明，却自她有生之年来毫毛都不曾动过一下，于是神色之间只觉麻木空洞，她看着看着不免有些苍凉之意。于是更加的努力吐丝吐丝，织网织网，在他上面爬来爬去，或许能有一日引得他哪怕半分动容。至于那些高深佛法不学也罢，怪只怪自己没天分身来便是一渺小蜘蛛。便是有朝一日窥的半点佛法也是无用。倒不如能换来他神情高贵的容颜一展，那便是值了。
　　这一日她一如既往的织网画檐，偶尔偷窥他无上的容颜，吐丝便更加用力了一分，茫然间似乎见他神色微动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欣喜而惶恐不知所措，一面色淡然的童子已是一道金光向她袭来，片刻间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起来，貌似要被焚烧化为虚无的样子，她想难道是错了了吗？终究是错了吗？错在她不该以蜘蛛之身生于佛殿，还是错在她不该妄想引得无上的他一丝动容？恍惚间一道更加炙热的金光袭来，却是他指间微动，神色还是那么无欲无求连淡然都没有的虚无啊，却是终究为她而动了，她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有什么仿佛沉淀已久的东西在脑海中慢慢晕散开来………原来如此…却是如此啊….
　　彼时，三界大乱，妖魔来袭，朽颜身为如来座下弟子自当前去阻挡，然妖势空前强大，虽阻的去路，却被妖气渲染，佛心大乱，勉强作法逼得妖气从指间散去，却留了一颗黑痣在掌中，若豆般大小，却是使劲浑身解数难以消散。时光荏苒中豆痣竟在朽颜手中成魔，化为一妖娆女子，身心缠绕不离不去。佛主发觉，震怒不已，一道灭天佛光散了豆痣身形，销了朽颜记忆。让一切回归原始。从此佛堂清净，佛光昊天，朽颜依然是那个面容高贵，无欲无求，不死不灭的如来坐下弟子。岂知，那豆痣贪恋太深，已化境界，留了一丝魂魄盘绕不去，化身为佛堂蜘蛛，混沌懵懂，不记前世，终日吐丝缠网。隐隐之中望盼朽颜一丝动容………
　　……原来如此…..却是如此，难怪她日日夜夜念经向佛不得其法，只为前世被佛法消散，一念之间为那虚无的容颜动心，只为乃是心之所向。她睁眼望自己的一身妖娆之态，受他佛光所致，她幻的人形。终于可以正视他无上的容颜，时光到底过了多久，她花了多久的时间来凝聚魂魄，又花了多久的时间化身蜘蛛，又花了多久的时间等待他的眼光一视？她见他眉间微蹙，似是见了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有些碍了这佛殿般，却入不了他的眼，前尘往事在他脑海消散无影，他的心如天宽，独无她容身之处。该是悲是欢？

　　他叫朽颜，不，应该说是法号朽颜，作为神佛是不需要名字的。万佛山佛堂神殿，万佛静坐，咏经颂佛，本应再无他物。只是不知何时佛堂之上出现了一只蜘蛛，粒痣般大小，位于他正上方日日织网不辍，他不用抬眼看也无需抬眼看，以他的修为，心似明目，看透一切，目空一切。他当然也知道她夜夜偷偷学者呢喃那些高深的佛法，不得其法却坚持如一，他的不明白的是，他念了千万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她明明不得还偏偏念来做什么？他本该销了她至少是驱逐她出神殿。但他没有，想来是修为已突破巅峰的缘故，毕竟他的定力在所有的直属弟子中向来最是得到佛主首肯。罢了罢了万念皆空，万物皆无，方是佛界大界。时光一如既往的匆匆流泻，为迎接佛主归来，佛童前来净化神殿，那个如今已拇指般大小的蜘蛛依然懵懂无知没头没脑的爬来爬去吐个不停。佛童神色淡然一成不变霎那间挥手一道金光击向他正上方，那只顽固呆傻的蜘蛛似乎颤动了一下，连接他的心跟着不着痕迹的微动了下，莫非是时间太久的缘故？那蜘蛛竟不知不觉间被他笼罩在眼中，不大，却确确实实纯在。罢，罢，罢，有即是无，色即是空，指间微动，一道金光更甚已先发后至将她护了起来，却见那金光围绕蜘蛛转动闪烁，蜘蛛消失不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却渐显渐清，是个女子，面貌平淡，姿态妖娆，佛光冲天却掩盖不了满身妖气氤氲。女子抬面拨发目光直视他而来，像是穿透了千年万年的光阴，眼中竟是无尽的期盼缠绵，加上平淡的面容，妖娆的姿态，却是那么诡异的理所当然融洽在一起。脑海中似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撕裂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绕他定力如此高明却不经眉头微蹙。你是谁？疑问刚要脱口而出。却是漫天佛号齐鸣，金光逼近，万佛之主归来。
　　“孽障，孽障…….痴儿，痴儿…..“佛主的身音穿透整个神殿，震耳欲聋，却只有她起身转望佛主圣容，目光痛楚凌厉，口中喃喃低语：“孽障吗….孽障吗？？？这孽障却是缘何而来？？”话语虽低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佛尊的耳中，无人所动。
　　“念生情，情生欲，欲转孽，孽化灭，痴儿缘何不悟？？？”佛主高高在上俯视，万佛齐颂“阿弥陀佛…..”佛声经久不息。
　　她抬眼望向仅次于佛主之位的朽颜，声音凄楚：“我只问你，你那弹指一救是仅仅处于慈悲吗？你的眼中可曾有过我？我为你日日夜夜缠丝环绕。你可曾有过一丝动容？可曾…有过？？？”仿佛时光已经久的足够她再次魂飞魄散，她看见他宛如雕像般完美神圣的脸上神情扭曲嘴唇微微翕动。却因泪水氤氲而看不清他说得什么，但她已是明了他是记得她的，虽说不能完全记得，但
　　他的心中在她纠缠了千万年之后终于有了一席之地，这便已足够，她求了万念也不过求的如此而已。她的眼中不在神色哀怨，而是释然，恍若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她和他：“可我想你记得全部，然后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这次一定会有结果的，不管是要我痴缠不休
　　还是魂飞破散，我都听你的，好吗？时间到底有多久了呢，就到我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我本是如来座下一白莲，纯洁无暇，渐渐修的心神，有了意思。三界大乱，你被妖魔侵了心神，日日痛苦煎熬，佛主不忍，命我化作灵气入你体内带出邪气，我本及不上你高贵，这么做本是理所当然，即是如此为何偏偏说什么终生平等，难道我因为地位卑下就该被牺牲吗？
　　只是不料我入你体内虽带出邪气却自身不再洁白无暇生了七情六欲，妄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于是化作黑痣在你掌中，日日痴缠与你，你虽未动凡心，却不忍将我抹去，佛主发觉，道你虽过了魔劫，却入了情劫，便把我我击魂飞魄散，也销去你的有关记忆。可是你明明并未为我动心啊，怎么算是入了情劫？”话语至此，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喃喃自语又像是问他，眼中一滴清泪滑落。：“你给我答案可好，朽颜，朽颜….”

　　他看着她望着他喃喃低语，听着佛主佛声震天，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失了意识。知道她眼中的泪落下，他竟感到心冰冷了一片，是她的泪落在他的心中了吗？还是她早已在他的心中？他佛法无边，却猜不透这是什么。说什么魂飞魄散的，她就一如往常一样日日在他头顶做她的画檐蜘蛛不好吗？他一个人已经太久了，他不想回到荒凉的最初，他这是有了欲望吗？原来他早已入了情劫，他松开紧扣的手指，伸向她…..万年来第一次开口“画檐…….”于是啊，看到了那个神情悲戚的女子在刹那见灵动起来，宛如有了生命。“障啊孽障，不悔即灭”佛主一道金光便要她魂飞魄散，这次想必再难魂聚。他只觉漫天佛光万年来第一次刺痛他的眼，瞬间转移，来的及吗？？？来得及吧……

　　后记

　　“休师傅，不休师傅….”清脆的女童音远远传来，室内打坐的小小少年和尚动了一下继续念经。
　　女童跑到和尚面前拉扯着和尚的僧袍，叫嚷到：
　　“不休师傅，我的新衣服好看吗？”一身红艳艳的新衣似要出嫁的新娘子。
　　和尚睁眼看了一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听不懂啦，到底好看不好看嘛…..”
　　“色…..”
　　“不好看?呜哇……“
　　“好看…”
　　“那我长大了嫁给你吧？？？”
　　“……”
　　“呵呵，不休师傅的脸被我衣服映红了啦…”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万佛山上佛主望着世间的一切：
　　“劫即是救，救即是劫，因果循环。因缘相报。此乃天定。”
　　从此万佛山上少了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