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途》簌簌妥妥

2、第 2 章

　　西禾是从蛋里出生的
　　但这么说也不对，西禾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十三四岁的身材，想着哪家刚生出来的婴儿有胸前的两个小豆包呢？
　　西禾记得自己是有家的，但不记得家在哪儿，自己是谁，只是感觉睡了一个很深很沉的梦，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的无垠黑暗和被包裹住的安全感，等到睡得差不多将醒未醒之际，略略一伸胳膊，就听见“咔嗤咔嗤”的裂缝声，然后她就被滚出来了。
　　西禾捡起可以透着月光的蛋壳，这壳，质量也太不好了吧，哪家的父母会这么产卵啊！
　　当然比起从蛋壳里出生，对别人更惊悚的是她什么都不穿吧。这么想着，西禾将一小块蛋壳丢进嘴里，甜的还挺脆，不硌牙。
　　可这四下无人的荒原，她去哪找衣服穿呢，西禾一边撑着脑袋，一边将零星蛋壳上面的细土在长腿上擦干净往嘴里放，黑色的长发掩住大半个屈腿而坐的光裸身躯，随着似有若无的荒风，发梢慢慢打着转。到底是谁生的她啊，蛋壳的防御力基本为零也就算了，怎么生了也不见人来管管，就算她长的大了点，但这年头便宜父母都只生不养了吗？！
　　很快西禾便找到了她想要的衣服，离她刚刚身下坐着最大的那片蛋壳不过百十步，躺着八九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暗黄色的皮肤深深下陷，显示出骨骼的纹路走向，脖子上有个锯齿状的伤洞，好像死因是皮肤下的血肉被外力抽走了。没啥心理负担地扒下了体格最小的女性的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那是一套轻装铠甲，护胸和战裙略有些空大，走起路来叮叮铛铛的金属撞击声在这没什么视线遮挡的的荒原传出好远。
　　西禾觉得自破壳以来什么事都很奇怪，比如她隐约知道她有个家，隐约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西禾，隐约知道要找衣服穿，隐约知道刚刚那群人身边四散的武器表示她们很厉害，但明确知道，眼前这个光着头没有眼睛鼻子是两个孔舌头有她小腿粗细而且布满四排倒刺，四肢格外长配他那身躯看起来很不协调并且直起身子有她三倍高还滴着口水的生物，很危险。
　　难不成，她是一颗坏蛋，所以被丢到这个荒原里自生自灭？
　　时间没有给她思考这个问题答案的机会，她转头还没跑两步，后颈的战甲便被提住接着身子悬空慢慢离地两米多，西禾黑色的瞳仁里印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那条长舌，甚至她都可以感觉到微微的热气，她挣扎着想挣脱背后的那只手，铠甲叮叮当当的声音变成哗哗啦啦。努力摇晃身躯试图离那条舌头远一些，避无可避的时候西禾甚至有点绝望，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快不快疼不疼。
　　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本能，西禾伸手挡住那条舌头想阻止它靠近自己的脖子，舌头上尖锐的倒刺戳破了手心，随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长舌头怪物似乎变得更加亢奋，甚至发出两声桀桀的叫声。西禾看着快速接近自己的巨口，脑子里闪过一句，阿尼加若德，吞噬。
　　暗紫色的环形雷光自西禾手掌成形，沿着手中那条长舌迅速胀大，每过一寸，雷光下覆盖的皮肤骨骼便被撕碎成粉末，怪物吃痛地松开抓着西禾的手之时，环形雷光也没过它的头颅，最后一声令人胆颤的嘶吼声也淹没在雷圈之中。
　　西禾自怪物手中跌落至地面，脑袋里撕裂的钝痛越来越重，在最后失去意识时她看着头顶没有云彩遮掩的星空，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喃喃道，星神保佑，她好想回家。

　　艾泽洪拉斯大陆很大，生活在这片辽阔大陆上的各大种族都不知道大陆到底有没有边界，人族只占据了其中一小部分，但却诞生了无数个边疆线极长的国家。大大小小的国家中，艾瑞斯帝国，戈尔曼帝国和西奥多帝国像三只巨兽一样盘踞在中央大陆呈三足鼎立，其余王国或多或少依附着三大帝国以求抵御可怕残忍的敌人。
　　艾瑞斯帝国以北是无妄之海，海妖塞壬一族在这片辽阔的海域里世代繁衍，并经常捕食过路的旅客，无妄之海的尽头是荒芜之岛，但传说荒芜之岛一点都不荒芜，每个山洞里都有小山堆一样的宝石和各大种族的美人。从未见过有人能带着战利品从荒芜之岛归来，因为那是龙族的领地。
　　西奥多帝国东面是死亡之谷和大片的荒原，每年在谷底和荒原丧生的佣兵团和商旅极多，但依旧无法阻止这些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因为这是通往戈尔曼帝国唯一的道路。而戈尔曼帝国东面则是亡灵深渊，每百年便有一次给人族生存带来极大考验的的尸潮，深不见底的亡灵深渊里会陆续爬上来看不到尽头的亡灵军团，为此，戈尔曼帝国和其附属王国以及精灵族联合起来花费数百年时间建筑起一道漫延千里的荆棘之墙，以抵御百十年一次的亡灵危机。
　　当然光靠帝国军团和精灵族勇士是无法抵挡住持续两三年的亡灵潮，在荆棘之墙的后面矗立着一座参天的巨塔，人们必须抬头呈直角状去仰望才能大概看清这巨塔的全貌。塔顶有一颗耀眼的魔法石，耀眼到就像第二个太阳一样，普通人根本无法直视巨塔，而魔法石散出的光芒笼罩了巨塔和荆棘之墙后方的千顷土地，夜里这道巨塔的光芒甚至可以遮蔽夜空宛若白日，就像黑暗里最后一颗希望的星星。这塔叫星塔，星塔里的魔法师军团和守卫骑士团将亡灵深渊的灾难牢牢地钉在荆棘之墙外。
　　讲到这儿，眼前的大叔扭扭捏捏地看着西禾，舔了舔唇问道：“小姐，虽然您穿着弓箭手的衣服，但您面前那只无头的索纳斯带着魔法的气息，您您，您是魔法师吗？”
　　西禾抬头睨了他一眼，大叔顿时缩了缩脖子，见他不再追着问下去心底一松，她对这片大陆一无所知，这个时候说得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的无知。不过想起失去意识前那道救了自己一命的紫色雷圈，西禾觉得肯定答案的概率应该会大一些，便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问道：“星塔只有荆棘之墙后的这一座吗？”
　　男人听罢不禁瞅了西禾好几眼，即使知道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这位疑似魔法师少女的怒气，但她好像对这片大陆一无所知啊。
　　“艾泽洪拉斯大陆的信仰真神是星神，每座星塔里有一位九星魔法师镇守，称为星主，星塔塔石覆盖下的区域都由星主统御，生活着星主的星辰魔法师军团和守卫骑士团，王权不但无法干涉星塔，每年还要给星塔缴纳大量的晶核武器以求星主保卫人类领土。这样的星塔一共有六座，分布在中央大陆的六面，分别抵御亡灵，魔族，兽人，龙族，巨人和吞噬之森的魔兽。”男人瞄了瞄西禾，继续不死心地道：“您是几星魔法师啊？”
　　看着西禾这次的眼神宛如风刃一般袭来，男人赶紧接道：“传说在人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六座星塔里的星主便会共同启动终极护卫魔法阵，这个魔法阵会将整个中央大陆包裹起来保护阵下的生命，所以这六座星塔是人族的终极防御力量，它们像六颗楔子一样将一切危险牢牢钉在塔外，因此三大帝国无权干涉星塔，而全部人类几乎都以能服务星塔为荣，可以说星塔是大陆上人族的第二信仰。”
　　讲到这儿，西禾见男人双眉微蹙，眼尾向下，有些难过地讲，“可惜进入星塔供职的最低也是五星魔法师和六阶骑士，其余人连进入星塔领域得到庇护的机会都没有。”星塔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啊。
　　男人见西禾沉默，又安慰她道：“不过就算不能进入星塔，您能杀死索纳斯也证明了您的实力非常强悍，您可以去帝国魔法师军团或者魔法师联盟协会啊，再不行，佣兵团也可以提供给您丰厚的酬金，魔法师不管在哪都会非常受欢迎的。”
　　西禾摇摇头，在没有搞清基本状况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你们这是去哪？”
　　男人又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西禾听着面前的篝火劈啪作响不觉有些尴尬，自从她一睁眼在他们驻扎的营地中醒来，这种眼神已经接受到无数次了，罢了罢了，心静自然凉，习惯成自然。
　　“这儿是荒原的边界了，再往前走马上就能到西奥多帝国的边境关卡了。”
　　西禾叹口气，她现在身无分文，兜里唯一揣着的就是眼前男人给她的索纳斯的心脏原石，听说索纳斯以吞噬人的血肉为生，速度极快，但没有魔力，是一种无法进阶的变异魔兽，但是由于荒原太大，而且它们从未踏出过荒原一步，西奥多帝国和戈尔曼帝国才没有派兵绞杀，不过不是每只索纳斯都能产生心脏原石，西禾掏出那颗黄色的心脏原石，明澈透亮的淡黄色光芒映在西禾的半边脸，照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了，很难想象那么丑的怪物能生体内会有这么好看的宝石。
　　“想要？”西禾掂了掂心脏原石问眼前男人。
　　“这颗原石成色极好，用于镶嵌的话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这是尊贵的魔法师的东西，我们不敢……”
　　西禾打断了嗫喏的男人：“带我进西奥多帝国，这颗就是你的。”
　　看着眼前面上慢慢涌现出狂喜之色的男人，西禾掩去眼底一丝冷意，若不是这个男人说杀死魔法师要遭到全艾泽洪拉斯国家的联合绞杀，并且他们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同伙，毕竟独身一人出现在荒芜一人地方的魔法师太罕见了，自己恐怕不会再醒过来了。怀璧其罪，人性才是最可怕的东西，西禾摸不清眼前这些人的底线在哪里，毕竟佣兵团都是刀口添血的家伙们，尤其是低阶和不入流的佣兵团，那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换点自己想要对方又不怎么费力的东西。

　　看着身后三四十米高，十一二米宽的边境城墙，西禾还是难掩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圆了的眼睛，西奥多帝国标志性的黑甲黑靴的步兵团在城墙上巡逻，连兵甲摩擦的金属声在西禾听来都有着一样的节奏。但刚刚听身边的男人说，西奥多帝国的边境城墙，连荆棘之墙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更别说比荆棘之墙还高出一些的星塔了，可能人族的生命都押在那上面，所以才显得格外踏实厚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吧。可就是这么一个边境城墙，入关费竟然要五十银币，还不算城内的过夜费，看着男人那微微有些呲牙的表情，西禾觉得这五十银币应该很值钱。
　　“您真的不加入我们佣兵团吗，流动人口没有固定工作的话在帝国境内过一晚就要交三十银币的庇护费呢，如果您加入我们佣兵团的话，不仅不用担心过夜费，我们佣兵团所有的酬金您可以拿三分之一呢。”
　　西禾看着旁边勾下身子絮絮叨叨的男人，这话他已经说了一路了，从刚开始的旁侧敲击到现在眉眼间都透着一股焦灼，看到这儿，西禾稍稍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戒备心，甚至觉得眼前拼命说服自己加入自家佣兵团但又小心翼翼怕激怒对方的男人有些好笑，便道；“团长你不用再说了，按照之前约好的，你带我进城，东西归你，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分开了。”
　　男人看着西禾细长眼尾处一抹果决的西禾叹了口气，也是，尊贵的魔法师怎么会为了庇护费到他们这种不入流的佣兵团呢，便蔫蔫道：“那祝您生活愉快，如果您改变主意了，可以到城西的佣兵协会旁边找我。”
　　闻言，西禾扭头，第一次用略带真诚的眼光抬头看着身旁两米的男人，这个人长得虽然糙了点大了点，但一路上对自己还算多加照顾，问道：“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请教阁下大名呢。”
　　男人听罢赶紧摇头：“我哪里敢称一声阁下啊，只不过是个小小佣兵团的团长罢了”，说罢，又顿了顿道：“血战佣兵团，巴德。”
　　真是个奇怪的佣兵团，除了团长其他人好像都是些哑巴，从荒原边界到城里分别，其余四个人没说过一句话呢。不过这个名字跟他熊一样的身躯很相配啊，想到这西禾对他一笑便继续向前走去，也错过了巴德回以西禾嘴角那抹扭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