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拾星河

60、第 60 章

　　虽然林飞曾说过，找到机会就把他捞出来，但他心里没当真，跟着那押解犯人的衙役一路往西北走，挨饿受冻是家常便饭，那脾气暴躁的衙役还时不时赏犯人们一顿鞭子，没看也知道背上已经是伤横累累了。

　　越往北走，天气愈加寒冷，甚至才十月初就已经下了鹅毛大雪，白色的苍茫大地上不见别的生物，除了他们这一群被流放以及流放别人的人。

　　当初他经过青山村的时候，楚青借着送行的名义给他准备了一点行李，没什么贵重的财物，只有一件厚实的长袄子和两双鞋，还是她还给衙役塞了些银子，他才能留住这个包裹。这些东西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其他犯人哆哆嗦嗦的时候，他至少有件东西御寒。

　　某天一行七八个人在经过一个被厚雪覆盖的斜坡时，不妨那看似一片沉寂的白雪深处突然出来巨大的轰鸣声，常年押解犯人有经验的官差大喝一声：“不好，跑！”

　　他话音刚落，顷刻间遮天蔽日的阴影就洒下来，官差是自由身，跑的快，也不管这些手脚皆被束缚的犯人，赵穆很快就被埋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久，身上似被压了千斤石，无法动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脑海里闪过的是楚青的身影，想着大概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却没想到，还能活着醒来，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某个军营。一个类似军营伙夫的男子看他醒了，走到营帐外面，回禀了声，一个中级军官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穆，问了他一些情况。他只回了一句话：“流放的，遇到了雪崩。”

　　他也不生气，还告诉赵穆这是容朝西北大营，男子本人叫张良，是二皇子跟前的侍卫。

　　他们本来是跟着二皇子去外面巡查的，没想到正好看见赵穆他们遇上这场雪灾，二皇子心慈，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出来，所以他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还说他因祸得福，正值外族来侵，二皇子下令让他这样身强体壮的免去刑罚，放到军营里历练一番，也能为容朝做点事，所以以后他投到二皇子门下，保证没有人会找他麻烦。

　　赵穆不置可否，只是来了军营确实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总比戴着枷锁像牲口一样被人驱使，干一辈子苦役要好。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二皇子，三天之后赵穆见到了真人。

　　在床上躺久了，身上骨头都有点软，这天听外面传来阵阵热闹的欢呼声，干脆起身，找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却是军营里常见的切磋。

　　看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兴致，打算走人的时候，被眼见的张良发现了，硬是拉着他到了场地中间。

　　那军营里士兵们看是这几天一直病歪歪躺在床上的娇气包，顿时起了一阵“嘘”声。赵穆这个人呢，不在乎面子，但那点男儿意气还是有的，一听这些人如此不上道，当下就决定跟他们玩玩。

　　一玩就停不下来，直到他撂倒最后一个人，才发现周边一片寂静。一位头戴玉冠，身披长氅的男子在众人分开的道上，面带微笑，眼露欣赏的看着他，周围人都恭敬地喊“二皇子”。

　　这是赵穆迄今为止，见到的身份最高的人，真正的皇亲国戚，但是他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只跟在场其他人一样，该行礼行礼，该低头低头。

　　二皇子走到他面前，使劲拍拍他肩膀：“好家伙，以后就跟着本皇子混怎么样？”

　　一般人被皇子这样青睐，大概会激动地不知所措，可是赵穆没有，头也不抬，只是看似更加恭敬，回道：“二皇子抬举了，都是一样做事。”

　　“哈哈哈！好，就欣赏你这样的，就这么定了，以后就跟着本皇子了，不说别的，荣华富贵没问题！”

　　也不知道这皇子是怎么想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了赵穆前程，反正周围的士兵们羡慕的眼都红了。

　　赵穆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没人看得出来，只是从这之后，他表面上顺从了命运，开始了出生入死的生活。

　　每次上战场，都像不要命一样，敌人的脑袋就是韭菜，割多少算多少，当然大伤小伤也无数。入狱之前曾经学的那些东西，能用的也都派上用场了，几次下来立了不少军功，升的也快。

　　偏偏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因为他真的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打算，试问几个人能有这样自己找死的魄力？

　　要问他打仗的日子苦不苦，肯定也是苦的。军资无法及时到位，饿着肚子光着脚就那么上了战场，刚开始杀人还有些心悸，但是杀着杀着也就麻木了，要活命，要挣军功，只能尸山血海的出来。

　　也不是时刻都在拼杀中，总有那么一点闲暇时候，一天战斗或者训练结束，躺在空旷的天际下，看着漫天苍穹下灿烂的星子，也总是会想起远方的姑娘，想起那姑娘跟星辰一样毫不逊色的眸子，想起她笑起来全世界花都开了的样子。

　　偶尔也会想一想，如果他回去了，她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已经嫁作人妇，生了孩子？是不是已经有一个能护着她的人，让她衣食无忧，不用再为了生计动不动就跟人拼命？

　　只是每每想到她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情景，他的心里就跟火燎一样，喘不过气，这样痛苦的感觉在他心里生了根，不得解脱，所以每次上战场，他才那么肆无忌惮，想着有没有可能早点回去，有没有可能等他回去了，她还在那里。

　　不久后，容朝邻国乌孙国搞事情，大肆举兵来犯，整个容朝人员调动，他被调到了现在由太子直接管辖的军队，又遇见了之前的林飞，李多和郑群等人。

　　来到林飞的军帐中，抱拳行礼：“将军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一场大战之后，林飞也是面色疲惫，此刻看着面前精神依然良好，神情坚毅的年轻人，心里叹了口气，才道：“今天这仗我们险胜，你有什么看法？”

　　“将军折杀我了，我不懂兵法。”

　　“行了，臭小子，有话就说，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的。”

　　听了这话，他也懒得犹豫：“我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我们是远途作战，时间久了对我们没好处，兵贵神速。”

　　“但是我们兵力不够。”

　　“我们有办法以少胜多。”林飞欣赏他，很快就给了他带兵的权利，虽然人数不多，但他有了实践的机会，再结合以前楚青“逼”他学的兵法，进步神速，所以他说有办法，可能真有。

　　林飞沉吟片刻：“行，我们可以试试，但前提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遵命。”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没走两步，却又被喊住了。

　　“把乌孙国打回老巢后，你有什么打算？想回去看看么？”

　　赵穆沉默片刻，没有说话，行了一礼就转身出去了。

　　林飞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点两难。

　　其实赵穆流放之后，他一直有安排人跟随，他之后的动向他也都知道，包括二皇子之前跟赵穆说的那番话。

　　二皇子跟太子分别是贵妃和皇后所出，虽然表面上兄友弟恭，但实际上不争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他是太子的人，自然是站在太子这边，赵穆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不顾二皇子已经跟赵穆联系上的事实，趁着这次人员调动把他弄到自己身边来。

　　他不信二皇子可以收服赵穆这头野狼，但最近周边出现不少探子，在试图跟赵穆取得联系，想要拿到情报，所以他也忧心。

　　另外，赵穆以为救他的人真的是二皇子，事实上这二皇子只是捡了个便宜，救了赵穆的是他林飞的主子，太子。

　　他没办法全盘托出，因为他根本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在想啥，如果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事情就坏了，所以到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边疆如何厮杀，如何风起云涌，没有被战争波及的地方仍然是一片平和，包括安城。

　　楚青自那次衣裳秀之后，生意更是进了一层楼。

　　安城两家门面店显然已经不能满足所有顾客的需求，所以她花重金又在安城东城富人区买下一间门面，定位高端衣裳。

　　值得一提的是，楚青在开新店的时候，聘了原来集芳堂的刘掌柜来掌管。

　　要说刘掌柜也是个运道不好的，他做生意精明，做人也心善，但是偏偏是给沈家人做事。三番五次给沈家提建议，奈何沈家不采纳，最后生意做不下去了，反倒怪他不善经营，如果只是这样被责怪，他倒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只是沈家忒不厚道，那沈诗诗的丫鬟鸣柳勾搭上了沈家大家长沈诗诗她爹，被沈夫人发现了，本来想发卖了鸣柳，却又怕做的太绝，被其他贵妇人奚落，沈诗诗就给她娘出了个主意，随便找个小厮配了。

　　正好当时传出来刘掌柜的儿子要找媳妇儿，对于这个已经没法给他们打理生意带来利益的人，正好可以利用最后一把，就想顺理成章把鸣柳塞给刘掌柜他儿子。

　　这个他就忍不了了，直接拒绝。拒绝后沈家就把他赶出了集芳堂。恰好那段时间楚青还在愁没有合适的人选打理新店面，听到这个消息，迫不及待就去请了他。

　　吴掌柜刚听到这个消息，还有点犹豫，因为之前沈家安进来的绣娘奸细就差点把楚青害苦了，此时他也怕刘掌柜跟沈家是做戏才有了这么一出。

　　但是楚青相信自己的判断，从第一次跟刘掌柜见面起，这个看似精明世故的小老头，就明里暗里给过她不少帮助，所以这是个可用的人。

　　就这样，新店慢慢上了轨道，一年下来，几家店的纯收益也有个千把两。

　　唐逸自从上次来找楚青吐过苦水倾诉后，就成了这边的常客，虽然期间回去过一次，但很快就回了安城。

　　对于唐家人来说，只要唐家这唯一的独苗不要想不开去战场，来姑妈这边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相对于楚青这边的顺风顺水，沈家最近的氛围却是不大好。生意几乎被楚青抢了不说，沈夫人和沈诗诗中意的女婿和夫婿往楚青这边跑的也勤快，几乎都把沈诗诗这个表妹抛到脑后了。所以在唐逸他娘唐夫人派人来问沈夫人，儿子嘴里一直提到的“楚姑娘”到底是哪号人物时，沈夫人和沈诗诗着实说了楚青不少“好话”。

　　唐夫人一听，着实坐不住，就要来安城瞧瞧，还是被沈家人劝了很久才打消这个念头。

　　日子就这么看似繁花似锦地过着，很快就到乞巧节。

　　乞巧节就是女儿节，这一晚街上会放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年轻的女孩子们不会被家长约束，都可以打扮的美美的，成群结队去护城河边放花灯，许下愿望，并祈求月神能实现她们心底所想。

　　以前在青山村的时候，楚青她们是没有那个条件过乞巧节的，来了安城之后，就不一样了。去年她初来乍到，再加上楚大娘子才走不久，她也没什么心情，所以只跟腊梅在家里待了一晚。

　　今年本来她也没什么准备，但是经不住周若秋和吴灵的怂恿，甚至连腊梅都眼底放光，吴掌柜也在一旁乐呵呵劝她，她实在不好扫兴。

　　当天很早的时候，吴掌柜就把楚青和腊梅赶回了家，让她们姐妹几个一定要好好打扮，今晚上要成为安城最美的姑娘，最好是能在街上觅个如意郎君回来。

　　听到吴掌柜的调侃，楚青心里是没什么想法的，而腊梅却是羞涩中带点期盼，这着实让楚青刮目相看。看来生活是可以磨练人的，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终有一天，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也知道为自己争取幸福。

　　鉴于楚青的设计能力以及审美能力，周若秋和吴灵完全放弃了自家的丫鬟，一大早就带着东西来到楚青的小院子，所有的衣饰和妆容都交给了她来处理，搞得楚青虽然没去店里干活，也依然忙的脚不沾地。

　　腊梅身形高挑，气质沉稳，周若秋满身书香气，温婉可人，吴灵活泼，跳脱灵动，楚青清透，干练中带着一丝明快。四个姑娘各有特点，被楚青一打扮，走到一排手牵着手出门的时候，赢得了不少年轻公子的频频回头，甚至还有人在嘀咕，这些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着实亮眼。

　　几个姑娘一路走，一路看，叽叽喳喳，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要买下来，或者去试试，那些叫卖的小商贩看着一群美丽的女孩子，也乐得给她们介绍这个那个。

　　自从楚大娘子走后，楚青一直逼着自己努力赚钱挑大梁，难得感受下这样自在的氛围。看看热闹，再看看周围脸上笑意连连的少男少女们，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这样的日子，街上着实人多，出来的当然不只是楚青她们，所以毫不奇怪她们几个人逛了没多久，就遇见了沈诗诗几人。

　　沈诗诗跟她们不一样，她们的护花使者充其量就是家里的一些小厮，而沈诗诗的护花使者不用想也知道是唐逸。

　　都是美丽的女孩子们，本来就是谁都不服谁的，更何况沈诗诗跟这边几个人都有宿仇，所以一开始两方都没打算跟对方打招呼，但是架不住唐逸这个不是很明白事情前因后果的贵公子。

　　看到楚青的一瞬间，他眼里闪过的先是惊艳，随后是惊喜和惊讶。因为白天的时候，他有邀请过楚青晚上一起出行，被楚青婉拒了。说实话，他一直表现的这么热情，楚青再迟钝大概也能知道一点他的想法。

　　可是她心里有自知之明，撇开别的不讲，这个年代，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当然她是地下的那个。而且说实话，她本身对唐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所以也不会勉强自己。

　　奈何唐公子不知道她的想法，他热情地走到楚青面前，跟这群姑娘打了招呼，然后邀请她们共同去护城河放花灯，似乎没有看到沈诗诗难看的脸色。楚青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被耿直的周若秋堵回去了。

　　周若秋跟他相熟，所以说起话来也毫不含糊：“你还是陪你的沈妹妹吧，我们自己去还自在一点，跟你们在一起，还得看你们家沈妹妹的脸色呢，谁乐意啊？”

　　沈诗诗脸色难看的很，本来想发飙的，但是心念一转，忍住了。

　　当着楚青她们的面，调整好表情，等唐逸回过头去的时候，她眼里的眼泪已经摇摇欲坠，面上也是楚楚可怜，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着实让楚青她们姑娘几个学了一堂生动的变脸课。

　　唐逸怜香惜玉的心还是大大的有的，看表妹这样委屈，回头训了周若秋几句，让她好好说话，周若秋“嗤”一声，理都没理他，拉着自己的小伙伴就走了。

　　唐逸看着几位姑娘离开的身影，特别是楚青的，眼里依然有些不舍，而一旁沈诗诗则收了眼泪，眼里露出一抹怨毒，对旁边跟着的一个家仆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那家仆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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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