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斜》老莫家的小莫

31、031 灯下黑

　　唐诗觉得，现在的日子，应该就是她想要的。
　　一间小小的房子，有田，有地，开门风景入怀，山坡下棉花已经开始开裂，吐露出洁白的棉絮，菜园里红绿一片，流水潺潺，山水绿色进入怀中。
　　没事就端个板凳坐小地坪上，眼前风景，想赏哪就赏哪。
　　唐诗拿了节底部较圆滑的竹筒，把炒出来的花椒和粗盐放进去，再用木棍子舂成粉末。眼睛赏着景，手里活不停，太阳还是有点晒，地坪边上缺了棵树，还有树下一方石桌椅，要是再来两丛花更好了。
　　本打算今天让宋词带她进林子里转转的，没想到，下面坳子有个来看秧苗的村子，帮宋老头带来了话，喊他回去一趟，计划只能搁浅。
　　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吃宴席那天就能看出点苗头来，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就是，没想到，这才过几天，就忍不住了。
　　老房子这边，宋词在过来之前，也早料到会如此，上次几兄弟在这里不欢而散，肯定还会再有第二次，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目的没达到，不会轻易放弃吧。
　　“娘，你看，四弟他们小日子是越过越好了，那房子可是从里到外都用的青砖，以后爹和娘也要跟着享福了。”
　　“恐怕我和你爹没那么大的福气。”
　　陈氏斜睨了一眼坐在最末的么儿，一直未表态，先前对小陈氏还有些不虞，虽然对于大房的打算她一直是不赞同，就算勉强被大儿劝服了，但看到这个不讨喜的么儿这么个神态，心里也恼怒的很，即便不同意，她还偏就不如他的意。
　　“怎么会呢，四弟可是最孝顺爹和娘的，怎么会做惹爹娘不高兴的事，四弟，你说是不是？”
　　宋老头和陈氏把几兄弟喊来问话，一般这样的场合小陈氏是没有资格在场的，因为宋明开不在家，她又是长媳长嫂，这事又是大房先提出来的，她会在这里也说的过去。
　　“老四，你怎么说？”
　　对于小陈氏，即便她是长嫂，对于这样的不合理要求，宋词可以不开口，但陈氏是他们娘，她开了口相问，便不能再沉默了，抬头看了眼事不关己的三哥，和一向最是老实孝顺的此刻也箴默不言的二哥，看向上座的爹娘。
　　“孝顺爹娘作为儿子的自然是应该，儿子也做不出不孝之事，只是，我们的房子狭小，又地处荒凉，怕爹娘不习惯，慢待了爹娘。”
　　“老四你什么意思？连爹娘的话都敢忤逆了？你这是不孝！没想到我竟生出你这个不孝子出来，还不如当初生出来就掐死了，还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罪！”
　　陈氏一掌拍在桌子上，宋老头放置其上的烟斗都颤了几下，站在陈氏边上的小陈氏身子也颤了颤，小心看了眼陈氏，把头埋低下来。
　　“儿子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
　　“儿子也是为爹娘考虑，儿子那里确实太过荒凉了，到时候爹娘回村子里一趟都不便。”
　　“你……”
　　陈氏本想说让他们搬回来住，但想到上次说的时候已经被拒绝一次，态度坚决，不惜忤逆父母，也没有应下来，稍一迟疑，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能愤愤看着下首这个不讨喜的么儿。
　　“而且，儿子为了起这个房子跟人借了不少银子，往后要努力找活挣钱还债，恐怕会对爹娘照顾不周，慢待了爹娘。不过爹娘放心，即便再苦再累，对爹娘的孝顺，供奉，儿子也会半厘不少。”
　　宋词话说的诚恳，态度恭顺，话里话外却没有一丝要同意爹娘前去与他们同住的意思。不不着痕迹看了眼站在陈氏身边的小陈氏，看来大房改变策略了，但目的还是没变。上次大哥回来提出了主意，被他和二哥三哥否了，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宴席那天看到爹娘和大嫂的神色，便料想到此事还会再被掀起，只是没想到，才这么几天就忍不住了，大哥没在家，想必是大嫂怂恿的爹娘吧。
　　“那你意思就是不同意了？”
　　“不是儿子不同意，只是……”
　　“还顶嘴！”
　　陈氏气怒不已，手又往桌上一拍，不止是身边的小陈氏，下边三个儿子也把头垂的更低，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积威已深，一向都是她说了算，就连宋老头都不会辩驳半句的。
　　“别气了，小词说的也没错，那边确实荒凉了些，出入不方便。”
　　沉默了半晚上的宋老头，终于出了声，朝自个老婆子说道，但说出的话是宋词想听的，抬头往自个爹看去，一眼便又垂下了眼帘。
　　陈氏气恼的也是这个，就算一开始她便不同意大儿的这个主意，就算后来勉强同意，也是在前几天去小儿那里吃了宴席后，看到了小儿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一时有些动摇，又在大儿媳的一番鼓动下，才让自家老头子开口把这几个儿子招了回来说道。
　　看了眼老头子，也是有些气恼，明知道她不喜这个么儿，还为他说话，一个两个，老的小的，一起来气她是吧。不过老头子说的话也在理，那房子好是好，那小儿媳做的饭菜比起这个大儿媳来确实好多了，但相信那么偏僻，他们要是住过去了，想回村子里找人唠嗑唠嗑都不容易，是他们之前欠缺思虑了。所以才一直忍着气，要不早一烟杆子往这个不孝么儿砸过去了。
　　眼看两个老的要作罢的意思，小陈氏有些着急了，两老本就不同意这个提议，还是小福爹废了好些功夫才说动的，这么些日子她又在他们身上花了这么多功夫，特别是前几天的温锅宴席，让老的亲眼看到了四房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房子，那些地，那个山坡，还有那半扇野猪肉，即便他们解释是巧遇猎户路过买下的，所有种种都让他们知道了，这个原本最不起眼的四房，已经今非昔比。
　　就连他们大房，当初也小看这个四房了。
　　不止他人看了眼红，就连在四房人里一直最优越的他们大房，也眼红了。更让小陈氏无法接受的是，往后二房和四房远离老屋，远离了陈氏的折腾，三房的何氏是个闷不吭声，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要忍受陈氏的只有他们大房了，准确说，是她小陈氏。
　　小陈氏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陈氏神情，显然就是作罢的意思了，要是这个时候逆了她的意思，也落不着好的，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陈氏发话让三个儿子散去的时候，三人走到西厢房前，即原先宋词他们住的屋，他们搬出去后，现在已经给三房了，用来做厨屋及堆放杂物。他的三哥拍了拍宋词肩膀，没说什么，便回屋了。他和二哥到了大门外，两人一人往西，一人往东，便要分道而走，二哥脚步一顿，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和三哥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本想马上回去的，既然过来一趟，还是拐弯去了沼泽地那里，幸运的又抓到了二十来只虾子，像上次唐诗般，用草穿成串提着，又掐了把嫩西洋菜，才回家去。
　　回到山坡上，看见唐诗在小地坪外，懒洋洋的坐在板凳上，眼睛半阖，马上上前献殷勤去。
　　“媳妇，你看，我抓了些虾子回来。”
　　“不错，一会给你做个新吃法。”
　　宋词高兴的提着虾子进屋了，放下后，也搬了个板凳坐到媳妇旁边，决定还是告诉媳妇为好，因为不确定爹娘他们会不会放弃这个想法，在他这里说不通，说不准会从媳妇这里下手。
　　“媳妇，你上次不是问爹娘找我们几兄弟过去做什么吗，今儿叫过去，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本不想你烦恼这些事的，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为好，就怕爹娘他们会找你。”
　　终于舍得说了？想必今天场面挺精彩吧，要不怎么使得他改变主意了，那几个人的战斗力倒是挺强。不过，不说她大概也差不多猜出来了，而且，他们今天也没有如愿，要不就不会是这个表情了。
　　“上次大哥回来时，应该是大哥跟爹娘说了什么，爹和娘就找了我们几兄弟过去商量，说是，不分家了，一家人还像原来般在一起过日子。”
　　“倒是打的好算盘。”
　　“不过，我没同意，二哥也没同意。”
　　说这事之时，他们的房子还没开始起，不过二房的新房子早已经住热乎了，即便宋明富再孝顺爹娘，愿意回来一起过，有着梁氏在，也不会如愿了。一家人在自己的房子里住的自由自在，体会过了这种滋味，再老实孝顺如宋明富，也不会轻易答应了。况且，还能远离宋明开，就算宋明开甚少在家，能让宋明开和梁氏两人没有同处一屋檐下的机会，宋明富再不介意的人，也会牢牢抓住的。
　　分开过还是一起过，对三房影响倒是不大，只不过他们搬出来后三房多了个厢房用，反正上房都跟他们没关系，态度就无所谓了。
　　“上次不分家还是一起过的事，因为我和二哥反对，就没谈成。今天，娘又说，大哥常年在县城做工不在家，家里孩子又多，大嫂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往后想让爹娘跟我们过。”
　　还有一句他没说，娘的意思是，她和爹人过来跟他们过，原先定的几兄弟赡养爹娘的粮食和年节里的孝敬还是照旧，可是爹娘的那一份田地却还是由大哥来种，而不是给他们。这话，他说不出口，要不媳妇听了会更生气。别说媳妇了，就连二哥和三哥也看不过去了，又不能说父母的不是，所以刚才在老房子的时候他们才会忍不住同情他。
　　“我们这里这么偏僻，离村子这么远，万一有点事业不好找人，爹娘过来住也不大合适，应该也不会过来。”
　　毕竟是生养他的爹娘，对他再不喜，他说不出不让父母来住的话。可这里的情况也跟他们说清楚了，要是还坚持住过来，他也没办法，只能让媳妇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唐诗知道了整件事，除了佩服大房的异想天开，其他倒不在意。陈氏和宋老头想过来住，那就过来呗，孝道压死人，他们做儿子儿媳的也不能硬拦着不让过来。这里环境清净，空气清新，倒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她能耐得住寂寞，就不知道两个老的能不能耐得住了。三天五天没问题，三五个月能坚持下来也有可能，要是长期住下去的话，陈氏不被憋疯了。她和宋词都不是多话之人，陈氏能和小陈氏婆媳详谈欢，和他们，包管不出三五句就谈崩了。
　　宋词看不清，是他灯下黑，对这事太过在意了，看不清这件事的不可行。
　　唐诗不敢说就摸准了，但对陈氏还是能看清两分的。
　　“没事，他们不会过来的。”
　　既然老的不会过来，即便大房还会想办法折腾，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